“我不是随便对男人这样的……”默默压下身子,伏倒在丝被之上,他躺在她的床上,而她趴在床沿,彼此只隔了几寸的距离,像是她随时一伸手,都能跟触碰到他的下巴。
或许是由于几日的疏忽,他的下巴已然长出细微的胡茬,苏敏微微失了神,他记得她的任何事,甚至生辰几月初几。
即使只记得她的事,全然没有将他自己的安危健康甚至一切放在心上,也毫无关系吗?
无声闭上双目,她幽幽地说了句。“只是,你让我觉得太安全,安全的想要一生一世倚靠你,这种不劳而获的心情,真是可笑吧。”
或许是自己的那颗心,漂浮太久,想要找个岸停靠。
黎明的第一道光辉,透过窗台,轻柔洒落一地。
吕青阳这才醒了过来,他原本酒量就不比那些老于世故的掌柜,如今头痛欲裂,体内似乎一夜间被抽光了所有力气一般空荡荒芜。
一夜间抽光了力气。
他的双手在暗中摸索,尽是柔软的被褥和余温,他睁眼扫视着眼前的光景,这床榻,这红色凤凰丝被,这屏风。
等等,他居然是在苏敏的闺房!
昨夜,他自从在宴席之上帮苏敏当了几杯酒之后,那些掌柜的便一同与他喝酒,往后发生了些什么,他什么都记不得了!
该死的不记得。
猝然坐起身子,他拉动丝被的动作不算轻柔,也将苏敏从沉睡之中带动,她的睡眼惺忪,缓缓望着眼前不远处那张英俊正义的面孔。
他此刻的神情,是她还未彻底醒来,还是双眼太疲惫,几乎就要无法捉摸呢。
那从来都是安定的眉目之上,鲜少有过真实的表情,他往日的笑意不见了,沉思的神态不见了,温柔的模样,更是不知所踪。
为何如此惊慌呢?
苏敏的心中一凉,微微咬唇,他那眼底的神情,即使转瞬即逝,她还是有些寒心。
是看错了吧,一定是的。
“吕大哥。”
她拨了拨有些凌乱的发梢,压下心中莫名的情绪,依旧朝着他微笑,双手渐渐离开丝被,无声垂下。
看她趴在床沿睡了一夜,他方才的神情,顿时转变为如今的于心不忍。如今看着彼此身上的衣服都整整齐齐,两人皆是和衣而睡,他眼底一抹释然,无声卸下。
吕青阳掀开被子,眉目之上染上丝丝凝重,下了床,侧过身子,淡淡说了句。“我不想毁了你的名声。”
他生性谨慎,总是会为自己做好周全严密的安排。既然酒是自己的弱项,他在为商期间,鲜少去主动触碰自己的死穴,但昨夜在她的生辰上,他大意了。
所以,怪不得任何人。
“因为是你,所以没关系。”苏敏浅浅一笑,寒意渐渐褪去一半,在心中无声安慰自己,或许那一抹惊慌,也是出自关心自己的立场,他是舍不得任何人毁掉自己的清誉的。
“即使是我,也不行。”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不带任何清晰显然的情绪,理智的不可理解。
“我只是看你醉了,下人们也都休息了,不想让你倒在庭院中,才把你带回最近的屋子的。”
苏敏蓦然起身,望着那个万分熟悉的背影,说不清为何那一瞬间,好像他重重推了她一把,彼此的距离,隔了好远好远,远的她伸出手,也无法触碰到他。
她面对着他,第一回乱了阵脚,急于解释,不想被误会。
是啊,误会。
“我受寒受冻都应该,就是不该出现在你的闺房内,而且是过了一夜。”他的嗓音听来不若平日那么动听悦耳,是因为昨夜酒醉的原因吧,听来好寒心。
她面对着他的背影,看不到他此刻说话的表情,只能从他的语气口吻中推测什么,所以愈发不好过起来。
心里有某种东西慢慢崩塌了,难受的情绪抓紧了她的胸口。她开始揣测,吕青阳是用什么眼光看待她的,他口中的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的罪人,是她啊。
“是我不该。”她的脑海中一片纷乱,似乎喝醉失态的人,是自己,她茫茫然,不知所云地挤出这四个字。
“我走了。”身子一震,他毫不留恋地走向双门,像是对妻子毫无留恋的薄幸夫君。
她做错了什么吗?
怎么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呢?
“吕大哥,我对你而言,只是当家主子吗?”
她的胸口充斥着什么,又是什么在汹涌澎湃,在胡闹捣鬼,她来不及追究,只是在理智提醒自己之前,她已经不受控制地跑到吕青阳的面前,双手拦住他的去向,急迫地问出这一句,几乎不给他任何余地。
吕青阳的目光,这才落在苏敏的面容之上,看了她半晌,过分冷静的神色渐渐滑落了伪装的面具,莫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将她抱在胸前,拍了拍她的背部,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克制着眼泪不要流出来,难得乖驯地枕在他胸膛上,倾听着规律而有力的心跳。
宁静的气氛弥漫心头,四周只有庭院之内幽静的虫鸣,她的双手来到他的腰部,回抱着他,在这一刻里不愿去思考。
“当然不是,你对我而言,很重要,很重要……”
她双手环住的这个男子,不是巧舌如簧,舌灿莲花的诡辩书生,他没有说出任何让女人动容惊叹的甜言蜜语,但好奇怪,只是两回“很重要”,六个字而已,让她确认了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她倚靠在吕青阳的怀中,那一刻,忘却了时间。
她终于明白周衍跟吕青阳有何不同,周衍给她肩膀,而吕青阳借她的,是温暖的胸膛和怀抱。
苏家门内,两个下人碰了头,笑着谈起昨日趣事,没说几句,第三人报告了新消息。
下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听说了没?吕先生清晨从小当家闺房里走出来,看来昨晚那壶酒,倒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帮了他们成就了好事呢。”
“我可是亲眼看到的,小当家朝着吕先生笑的时候,可跟平日里不太一样呢。”第四个丫鬟凑了过来,为了证明此事的可信,说起了清晨的详情。
“这老爷也走了快三个月了,苏家冷冷清清的,只可惜即使我们都想他们这一对早日完婚,却也没办法呀。”有人扼腕叹息。
几张面孔,由方才的眉飞色舞,一下子都变得失落下来。
“是啊,小当家这么孝顺的女子,是不会在一年期内成亲的。”
更有人重重叹了口气:“哎,我很想喝他们的喜酒呢。”
“不过就是晚一点而已,你呀!”众人笑着,自从苏老爷的丧事之后,他们也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可喜的事了。
几人说着说着,不由得望向那个院子的方向,万分企盼那一个大喜之日的到来。
梳洗过后,苏敏只着白色中衣,目光落在一旁的花梨木圆桌之上,手边的温度还未褪去,吕青阳刚刚才离开。
那圆桌上,全部堆满了掌柜们送来的生辰礼物,贴着不同的名字,方的圆的,长的扁的,各式各样,各种款式的礼盒映入她的眼眸,她不禁挽唇笑了笑。
望着那一桌的生辰礼物,半响之后,她终于动手了。
苏敏轻轻拨开最上层的,最大的那个盒子,是昨夜那位耿直脾气的方掌柜所送,打开一看,居然是一颗人参,少说也有三十年,笑意缓缓扩大,下回遇到他,她可一定要说个清楚,她的身子没有那么弱,照这个补法,才会生病呢。
微怔了怔,她渐渐在最底层找出那个狭长的蓝色丝绒盒子。
上面,没有任何的名字,但是她知道是吕青阳的那份子。
心似乎跳的更快了些。
她默默闭上眼,打开盒子,稳住气息,再度睁开眉眼,生怕那八十八颗珍珠串成的链子,锋芒太过刺眼。
但,没有。
没有链子。
没有珍珠。
静静躺在丝绒盒子里面的,是一只五彩琉璃簪子,小巧精致,簪子垂着的银线之上镶嵌着的,也只是一颗圆润的翠绿色玉珠。
是失望吗?
不是,她不是喜欢用价钱来衡量礼物贵重与否的市侩商人啊。
但为什么,她的心中,失落超过喜悦呢?
明明这簪子,可爱娇小,戴在发间人人都会夸她好看,是一份不错的礼物啊。
在这一瞬间,她也看不透自己的心。
“政,又在忙啊,我看你这个王爷,倒是比那个昏庸皇帝还要日理万机。”一摇一摆,宛如纨绔子弟一般,把玩着刚刚从古玩店搜罗回来的玉壶,桐瞥了一眼凝神不语,专注审视手中书信的俊美男子,不以为然地打断他的思绪。
“这回又想说什么?”眉头紧蹙,南宫政一夜未睡的疲惫神色,暴露无遗。
将玉壶装满暖茶,桐抱在怀中,仔细打量着通体光滑典雅的玉壶,笑着说了句。“今早我去梨园看戏了。”
“是吗?”不冷不热,不带任何情绪,从对方的薄唇中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