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日之下,大地如葬。
修背着张子婕,费了半日才一同走出荒漠。当他们走到一片似曾相识的区域时,一股冷气从沙堆中喷涌而出。风沙吹入修的眼眸,他使力揉了揉眼皮,眼皮片时肿胀起来。
“沙子进眼不能用手揉。”张子婕的脸趴在修的肩上,微张着发白生皮的嘴唇,“你得瞪着眼睛,让眼泪把细沙流出来。”
“子婕,我好像来过这儿。”修木然地望着周遭的静物,几颗豆大的泪珠从他眼角一滑而下。
“这就是潘多拉世界啊,”张子婕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或许你真的来过这儿。”
“不是或许,是肯定来过这儿。”修倏地紧闭双眼,又几颗泪珠滚过脸颊。
“唐冬懿带我来过这儿。”修勒紧张子婕的大腿,往肩上使力一抛,“只有这里才会时不时喷出冷气。”
“那有什么地方可以休息的吗?”张子婕替修抹掉额头的汗水,“你的汗已经发冷了,是不是中暑了?”
“我知道有个地儿可以休息。”修咬住牙关,使尽最后一丝力气,往右侧不远处的石壁走去。
“那儿什么都没有,你去哪儿干嘛?”
“石壁里是个山洞。”
“可是进口在哪儿?”张子婕环视石壁四周,“从哪儿进?”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他们来到石壁前。修伸出手,往发凉的石壁上一推,突然皱起了眉。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
“不对啊,怎么进不了了。”修放下张子婕,让她倚着石壁,“之前明明可以进去的。”
“你是不是晒昏头了?”张子婕茫然地望着他,“怎么从石壁进去?石壁上又没有进口处,它又不是透明的。”
“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修端详着石壁,顺着石壁的脉络向前踅摸,“这是怎么回事?”
“你竟然相信唐冬懿的鬼话。”
“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来过这儿。”修思索道,“我记得里面种有七色花,七色花撑着几桶……”
“几桶什么?水吗?”张子婕说,“你是不是渴得出现幻觉了?”
“不是水,是汽油。”修幡然醒悟,用力眨了眨眼,“我真是晒昏头了!那是唐冬懿设的一个梦中梦,里面的七色花和汽油是不存在的。”
“那现在怎么办?我没找见石碑。”张子婕扶着石壁,艰难地站起身,“潘多拉世界处处是沙漠,一点儿水迹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石碑了。”
“潘多拉世界怎么会突然变成荒漠了?”修说,“你来的时候看见山没有?”
“别说山了,连棵树都不见。”
“难道黑森林就是潘多拉世界?”修自言自语道,“这和觉有什么关系?”
“什么黑森林?觉是谁呀?”
“一时难以说清楚。”修抱起张子婕,“回头和你说,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不用抱着我了,我可以慢慢走的。”
当他们快要离开石壁时,一股冷气从身后吹向修的后颈。
修回过头,看到石壁的正中央正敞着一扇石门。
“子婕,你看!”修喜出望外地转过身子,“我就说嘛,这石壁可以进!”
“那还等什么?”张子婕兴奋得拍了拍修的肩膀,“快进去!”
“等等。”修蹙着眉头,凝望着不断冒出冷气的石门,“之前不是这样的,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了?”
“很不对劲。”修微微向前走上几步,“之前我们是穿过石壁的,我没记得有门啊。”
“刚你说了,那是唐冬懿给你设的一个梦中梦,现在并不是梦境。”张子婕挪动着身躯,“快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的。”
“几步路而已,不用下来了。”修抓紧张子婕的裤头,往肩膀一抛,“你说得对,那只是虚幻的梦境而已。我背你进去吧。”
洞中除了一块光滑得发光的石块以外,空无一物。地上残留的一些干枯的植物干茎,溷杂着洞里阴冷发凉的光线,而修隐隐约约看到那些干茎之下生出了几丝发黄的根须。
“还愣着干嘛,快把我放下来。”张子婕从修的背上挣脱下来,“很奇怪,从我进到洞里开始,便不再感到口渴了。”
“可能和洞里的冷空气有关吧。冷空气里的一些水分吹入你的嘴唇,从你身体的毛细孔慢慢渗入你的肌肤……”
“修。”张子婕跑到前头,用背蹭着石块的边缘,“这块石头好凉好凉,你也来磨磨?”
“你是不是想上去躺会儿?”修一脸宠溺,“这石块高过你头顶,我可以抱你的腰,让你爬上去。”
“嗯,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张子婕像个稚童般笑了笑,“快来抱我上去!”
修抱起张子婕的细腰,说道,“你在这儿休息休息,我出去找点儿吃的。”
“不去了吧,现在潘多拉全是沙漠,根本没什么可吃的。”张子婕盘腿坐到石块上,“要不你也上来?上面可舒服了!”
“我还是出去找找吧。”
“那随你了。”张子婕惬意地躺在石壁上,闭着眼睛说道,“快去快回。”
修刚转过身,一颗圆形的石头便从石块上滚落下来。石头压过他的脚背,滚到那些干枯的干茎中央。
“子婕……”修张着口,竟一时提不上气。
石头滚到干茎中央之后,干茎之下竟然都长出了黄色的根须。紧接着,干茎悉数缓缓立起。不一会儿,干茎长出了几片黛绿的枝叶,枝叶的正中央生出了一个个不同颜色的花蕾。
“子婕……”修轻轻拍打着石块,“你快起来,地上快要长出花了。”
“子婕。”干茎正慢慢长高,修又拍了拍石块,“别睡了,快起来!”
“喂。别装睡了。”修重重地拍着石块,“它们快要开花了。”
“你看你的那颗长着鳞片的石头已经发黄了。”此时此刻,几朵七色花正在一片黛绿中缓缓绽放。不多时间,黛绿的枝叶上开满了形形色色的七色花——有的呈锯齿状,有的呈柳叶状,有的呈星星状……
“再不起来,你的那颗石头就要淹没在花丛中了。”修边说边走向花丛,“我帮你捡回来了啊。”
修慢慢踏入花丛中,弯身在其中找寻许久,终于找到了那颗石头。
当他低着头,小心翼翼从花丛中走出时,张子婕突然从石块上跳了下来。
“你看,我帮你捡回来了。”
张子婕一把夺过修怀中的石头,神色木讷地望着他。
“怎么了?”修看着张子婕无神的眼睛,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恐意,“你怎么了?”
张子婕莫名其妙地张着嘴,任由口水从她嘴角流出。
修抓住张子婕的双肩,摇晃着她的身躯,“被人下降头了?”
张子婕竭力甩开修的手臂,不时做出一张怒脸,不时做出乖张的奸笑,不时傻傻地接住掉落的口水,一口吞入肚中,然后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最后竟像个疯婆子一样在地上撒泼打滚。
“子婕,你怎么了?”修看到张子婕失常的模样,心疼极了。
“不要动,不要吵。”张子婕倏地欠起身子,面无表情地仰着额头。
“我……”修欲言又止,心中生起的万马奔腾,扬起的滚滚沙尘,给了他一个错愕的神情。
“我在通灵。”张子婕虔诚地合起双手,朝她怀中的石头,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
“哦。”修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见张子婕往自己的食指上吐了一泡口水,往身上擦了擦,待擦干净之后便咬破手指,闭起双眼,再次跪到地上。
几分钟后,张子婕睁开发白的眼瞳,用仍滴着血的食指,在地上写着:你在那边的世界还好吗?
地上很快地形成了几笔几划:我很好,你们呢。
张子婕在地上写着:我们很好,勿挂念。
地上又形成了几笔几划:你为何费尽周折,冒着通灵的危险,一定要和我对话?有什么紧要的事吗?
张子婕在地上写着:这颗石头是你给我的吗,它有什么用?
这会儿,字迹显现在了石壁上:它不是石头,是蛋,不是给你的,是太阳神赫利俄斯给修的。至于它有何用,时机一到,修自然明了。
张子婕拍拍身上的尘土,那些字迹便随着她的起立逐渐形成一个个金色耀眼的音符,消匿在七色花丛中。
“完了?”修走上前,问道,“通灵是什么鬼?”
“通灵不是鬼。”
“我知道通灵不是鬼,我问的是,通灵是什么东西?”
“刚我行的是扶乩术,它是一种古老的占卜方法。在扶乩中,需要有人扮作神明附身的角色,这种人被称为乩身。神明会附在乩身上,写出一些字迹,以传达神明的意思。信徒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与神明沟通,了解彼此的想法,最后和灵鬼交谈。”张子婕说,“扶乩之事,皆是灵鬼依托扶者之智识而为,亦或多由扶者自行造作而成者。”
“哦,听不明白。”修疑惑莫解,“刚你们写了我的名字,你和哪个灵鬼通的灵?”
“写了你的名字?”张子婕的眼睛倏然冒起光,“写了什么?”
“怎么?你不知道吗?”
“我在行扶乩术的时候,已经被神明附身了。那时的我没有意识,躯体只是一个空壳,又怎么会知道写了什么。”
“既然你不知道写了什么,又为什么要通灵?”
“不是有你在吗。”张子婕说,“扶乩中,通常会有旁人在一侧记录的。”
“其实我也没看懂,只记得太阳神赫什么斯之类的。”修说,“哦,对了,你们提到了你怀中的那颗圆石,说什么不是给你的,它也不是石头。”
“那是给谁的?”
“说什么是太阳神给我的。”修问道,“你那颗石头是怎么回事,从哪儿弄来的?”
“既然是给你的,那为什么先给我?”张子婕撅起嘴巴,“不懂怎么回事。”
“那你和哪个灵鬼通的灵?”
“除了魏彧还有谁。”
“魏彧……”修便喜形于色,“没想到他还活着。”
“被五雷轰顶的人,怎么还会活着。”张子婕说道,“我来潘多拉世界之后莫名昏倒了,醒来以后,那颗石头就在我怀里了。我见它浑身长满鳞片,知道它一定不是寻常之物。”
“那我也要和他通灵,我有很多话要对他说。”
“通灵是很危险的一件事,也很容易给你招来一些恶鬼。”张子婕说,“你不怕恶鬼缠身,你就通灵吧。”
“我不怕。”修说,“你要教我如何通灵啊,不然我不知道怎么着手。”
“我就不告诉你。”张子婕说完,便嘻嘻地笑着。
“不对。”修猛地皱紧眉头,“当时你并不在现场,你是怎么知道魏彧被五雷轰顶的?”
“呃……”张子婕转着眼珠,笑容僵在嘴边,一时语塞。
“你是不是也知道他和死神签订生死契约的事情了?”
“你也知道了?”张子婕连连点头。
“那你知道他被五雷轰顶就不足为怪了。”修说,“刚你通灵的时候,你的眼珠全都变成了白色,就像被人挖去眼珠子一样,吓死我了。你怎么突然想到和魏彧通灵了?是因为什么合适的契机吗?”
“说来也怪,我躺到石块上以后,我的身体突然遭到了一股微弱的电流。电流从我脚底迅速传到我的太阳穴,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电流在我太阳穴周边慢慢聚集,之后聚成了一个微小的电球,从我太阳穴钻了进去。”张子婕说,“然后我的身体感到极度放松,脑子不断回放一些似曾相识而又复杂多样的画面,其中有你,有魏彧,有孤儿院。”
“然后你突然有了和魏彧通灵的想法?”
“是的。”
“那我也要爬上去试试。”修卷起衣袖,提了提裤头。
“你疯了吗?”张子婕说,“你对危险和死亡如此无动于衷?你可知这样的后果?你真的打算不顾一切?你的桀骜不驯迟早会害了你!”
“你干嘛担心这么多?你都行,我为什么不行?”
“典型的犬儒主义。”张子婕生气地转过一边,“人家那么担心你,你就不能为人家想想?”
“喂,你这是怎么了?我总不至于死掉吧?你都没死,我更不可能会死。”修说,“你怎么奇奇怪怪的,这么不希望我上石块?还是这石块另有玄机?”
“你就这么希望我死?”张子婕说,“你个没良心的,你死了我怎么办?你打算让人家孤身一辈子吗?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爱着唐冬懿?她那么漂亮,你肯定还爱着她!”
“喂。”修无奈地笑着说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这完全不像你的风格啊!”
“你……”张子婕气得直跺脚。
“好好好,我不上去,可以了吧?”修为了转移话题,故意问道,“刚你说的‘犬儒主义’,是什么东西啊?”
“叫你多读点书偏不读,现在知道出丑了吧。”张子婕说道,“犬儒主义是主张弃绝财富、荣辱、声色、家庭,重返‘自然’状态的生活方式,宣扬克己节欲,独善其身,尤其强调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主义。后来人们把行为怪癖、桀骜不驯、愤世嫉俗、对一切包括对生死都无动于衷的作风,称为‘犬儒主义’,把具有这种行为的人称作‘犬儒’。”
“哇,虽然听不懂,但觉得好高深的样子。”
“你这是讽刺我在卖弄吗?”张子婕说,“好在你不是用鲸蜡膏做成的,不然人家也不会爱上你。”
“哇,虽然听不懂鲸蜡膏是什么东西,但依然觉得很高深的样子。”修佯作拍手的扭捏姿态。
“鲸蜡膏是从抹香鲸头颅中提炼出的一种油膏,既能用药,也可用于制造香料。不过后人特指那些毫无思想、随波逐流、类似于软体动物的一些人。”
“哈哈,那我不是鲸蜡膏做成的人,我体内流淌的是血液,而不是乳汁。”修说,“你不好奇这块石头为什么如此异常吗?”
“你要干嘛?”张子婕说,“你该不会想劈开这块石头吧?你不要这样做,你的好奇心迟早会害死你的……”
张子婕未说完,修便燃起手心的黑火焰,扑向石块。
石块被黑火焰炙烧过一阵,石面便裂成了几道裂缝。裂缝逐渐扩大,碎成了石片。石片遇上黑火焰,瞬间化成了几堆紫色的粉状物。
修凝神望着眼前的那几堆紫色的粉状物,一幅熟悉的画面从脑中穿插而过。
“你看!”张子婕仰头指向头顶,“那是什么东西啊?洁白而神秘。”
“水晶棺……”修扩张的眼瞳中出现了几道血丝,“它怎么会在这儿?”
“你看看外面……”张子婕的手腕微微颤抖。
洞口外的那片可视的沙漠区域上空,已然变成了昼夜。昼夜又被突兀的月光给照得一片惨白。惨白的月色中竟莫名出现了一个个骷髅头。
“修……修……你看那水晶棺在抖动……”
修下意识地瞥了张子婕一眼。直觉告诉他,张子婕佯装的恐惧,是为了渲染此刻的可怖氛围。张子婕曾与他一同斩杀数不尽的眼镜王蛇和生猛如虎的丧尸团都不曾畏惧半分,而此刻,她为何如此恐惧?抑或说,她为何佯装恐惧?这一点儿都不像她。
水晶棺抖动半晌,棺椁骤然飞起,竖在洞口,挡住了出口处。
修将掌心的黑火焰凝成火球,掷向棺椁。棺椁被黑火焰燃过之后,化作了白骨粉。白骨粉被风吸走,洒到了沙漠中的骷髅头上。
“修……你看那几堆紫色的东西冒出了烟。”张子婕一把抱住修的腰,靠入他怀中。
那几堆紫色粉状物莫名升起了几道烟气,烟气慢慢变成烟丝,结成了一个弧形网。
“那个网正慢慢裹住那几堆东西,为什么会这样。”张子婕在修的怀中露出一个怯懦的眼神。
弧形网如同鼓气的气球般,越织越大——几支发白的手臂一一撑破网面,伸向他们的脚踝。紧接着,一颗颗披着乱发的脑袋挣脱而出,狰狞地盯着他们。
“啊……”张子婕扯开修的衣服,蒙住双眼,“僵尸怎么会从那里冒出来!”
不一会儿,十几只僵尸站满了石洞。这让修想起了,起初和唐冬懿在另外一个石洞里,亲眼看着那些僵尸消失在那几堆紫色的粉状物里。此时此刻,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子婕,快穿上你的白水帘。”修说,“抽出你的宝剑,干掉它们!”
“白水帘……”张子婕慌张地说道,“我的白水帘……怎么驱动不了。”
眼看僵尸就要扑向他们了,修便重新燃起黑火焰。僵尸看到黑火焰熊熊燃起,便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修……你看外面……”
埋伏在沙漠中的骷髅头倏地从沙堆中一跳而出,如条条恶狼般扑向洞口。
“快用你的黑火焰堵住洞口……”张子婕慌张地喊道。
黑火焰在洞口形成了一道火墙,僵尸便趁机扑向张子婕,一把将她扯入尸群中。修还未拉住张子婕的手,骷髅人便猛地冲开火墙,将他们团团围住。
修镇定地把黑火焰扫向尸群。擒住张子婕的僵尸碰到黑火焰,便瞬间被烧成了灰烬。
慌乱中,修拉回张子婕,穿上黑水帘,正准备抱着她飞出石洞,一个戴面罩的男子陡然出现在洞口。
他长着一头乌黑齐腰的长发,额间绑着一条红布。几缕发丝自然垂至嘴角,眼里冒着彻骨的寒意。骷髅人也意识到了洞口站着一位不速之客,相互对视几眼后,便不由自主地发抖着。待他踏入石洞,他们才看到他的后背背着一把大刀。大刀宽厚且长至他脚踝,刀柄还锁着一条闪闪发光的铁链。铁链绕过他腰际,与他右手的金色龙爪手套相互捆绑。细长紧致的袖套从他右肩横跨锁骨,最后绑在了左肩的腋下。
“你是谁?”修与他相互对峙,“是唐冬懿派你来杀我们的吗?”
面罩男二话不说,拔出后背的大刀,隔着骷髅人冲他们轻轻一挥。修见状,立即抱着张子婕迅速飞向洞壁,手抓着洞壁上的石块,悬在半空。
“修,你看僵尸和骷髅人都被他杀死了。”张子婕说,“他好像不是冲我们来的。”
修松开手,慢慢飘回地面。
“你为什么戴着面罩?”透过黑水帘,修看到有一道伤疤从他额间伸入面罩之中,“你为什么救我们?”
“如果你死了,那就不好玩了。”面罩男冷冷地说道。
“是谁派你来的?”
面罩男并未理会修的诘问,将地上的七色花收入囊中之后,飞出了洞口。
修则抱着张子婕追了出去,却没追到他半个影子。
“你的黑火焰怎么对骷髅人不起作用?”张子婕搂着修的脖子,“那些僵尸为什么会从那几堆紫色的东西里冒出来?”
“我也不知道。”修自言自语道,“这里怎么会有骷髅人出现?为什么我们进洞之后七色花会复苏?还有,那个面罩男到底是谁?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邪气,并非救我们这么简单。”
“修,现在我们去哪儿?”张子婕打断了他的思绪,“你看,天又亮了。”
“子婕,为什么你的白水帘无法驱动?你的宝剑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会不会和你怀里的那颗石头有关系?”
“不知道。”张子婕惊叫道,“遭了,那颗石头还在洞里。”
“在这里。”修从兜里拿出石头,发现石头已变成了深黄色。
“他为什么要收走那些花儿呀?”张子婕说,“快放我下来,太阳太毒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吧。”
“处处是望不到头的荒漠,我们能去哪儿?”修落回地面,放下张子婕。
“我们还停留在这里吗?”张子婕说,“这里可是有骷髅人出没的地方。”
“不对。”
“哪里不对?”张子婕问。
“刚你发现那些骷髅人在瑟瑟发抖吗?”
“发现了,怎么了?”
“骷髅人不是没有意识的吗?它们见到他会恐惧得发抖,说明……”
“你没意识到他身上蕴藏着一股强大的邪恶力量吗?他绝非泛泛之辈,骷髅人见到他会发抖很正常的呀,这不能说明什么的。”
“难道你不好奇这里为什么会有骷髅人出现吗?”修说,“骷髅人有意识,只能说明一种情况。”
“说明什么情况?我总觉得那个面罩男和骷髅人不是一路的,不然也不会为了我们杀死它们,还有那些僵尸。”
“不,我觉得他们是一路的。”修说,“但他为什么要救我们?”
“大事不妙。”修说,“我们的那个世界可能已经沦陷了,不然这里为什么会出现有意识的骷髅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得立马回去。”修看着张子婕,“你知道怎么回到现实世界吗?”
“我来的时候,回去的路被封掉了。”张子婕说,“我们无路可回了。”
“水晶棺怎么会在这里?”修不假思索地说道,“它不是应该在僵尸王的洞里吗?还有那几条小僵尸,那些紫色的粉状物……太多太多不可思议的事件了。”
“潘多拉世界会变成一片荒漠,是不是因为这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动?那些动植物不可能一夕之间消失。”张子婕说。
“不,它们没有消失。你还记得被眼镜王蛇盘满的大厦吗?大厦里尽是那些纯色的闪着光的毒蛇,它们并非消失,而是从潘多拉世界去到了现实世界。”修说。
“水晶棺原本在僵尸王的洞中,七色花原本在刚才的石洞里,它们为什么全都挤到了一块?还是有人刻意为之,把七色花种在了僵尸王的洞中?或者……”张子婕抿着嘴唇,没再说下去。
“你说下去。”
“或是地壳运动,把这两个洞重合起来了?不然潘多拉世界为何会变成荒漠?”
“潘多拉世界变成荒漠和那两个洞重合,这没有必然的联系吧?这逻辑解释不通。”修说,“你见过两座山可以重合的吗?这言论根本站不住脚跟,没有任何依据,简直天方夜谭。”
“潘多拉世界是不可逆的无规则世界,这就是依据。你不能用普世的观念来衡量它,这个世界发生的任何无法解释的事件不都是正常不过的吗?不然水为何会顺着山脉逆流而上?为何会一会儿傍晚一会儿中午?”张子婕认真地说道。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有些缘由可寻。”修转着眼珠,好似有了眉目,“潘多拉世界不就是达西多黑森林吗?那么潘多拉世界是由觉操控的,那些不可逆转的规则也是由觉定制的?还有那些无法更改的食物,也是由觉给我和唐冬懿的?那些毒蛇猛兽以及僵尸王,都是觉在幕后策划的?凡是与潘多拉世界有关的,都和觉有关系?可在我来潘多拉世界之前,它就已经存在,那时候我没有认识唐冬懿,他并未出生……潘多拉世界和达西多黑森林有什么关联?倘若两者毫无关联,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什么什么?你说得我一头雾水!谁是觉?达西多黑森林是怎么回事?它和潘多拉世界有什么关系?”张子婕说。
“觉是我的儿子,是他用弓背蚁的蚁酸救了我。我和他在达西多黑森林相处过几日,他离开之后,达西多黑森林就消失了。黑森林消失以后,我在荒漠中发现了你。”修说,“是你告诉我这是潘多拉世界的。”
“等等,我还是听不懂。”张子婕问,“那个觉是你的儿子?你什么时候有的儿子?我怎么不知道?”
“是的。”修说,“他是从未来赶过来找我的。”
“从未来赶过来找你?”张子婕满脸困惑,“这会不会太扯了?你是不是看科幻片看多了?”
“你没听错。”修说,“他可是一位美少年,但他好像和死神有点儿关系。达西多黑森林里有一片湖泊,湖泊底下是死神培育的种子。”
“死神培育种子?”张子婕问,“他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
“我不了解。我问过觉,但他始终三缄其口。”
“这些我都不关心,也没兴趣知道。”张子婕阴沉着脸,“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的儿子,和谁的儿子。”
“我也是和唐冬懿大战的时候才知道的。”
“意思是说,那是你和唐冬懿的儿子?”张子婕冷笑道,“真是讽刺!肥遗族群和朱雀部落可是有血海深仇的,他们的后人竟然发生了苟且之事,还生下了儿子,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不要生气。当时我并不知道唐冬懿的身世,我们也是误食了……”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讲故事!”张子婕说,“你是不知道她的身世,她可是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世。这都是她精心谋划的阴谋……”
“当时她也不知道朱雀给我们的后代下了诅咒,我想她比我还要焦急……”修努力解释着,但又被张子婕蛮横地打断了。
“她焦急?她有什么可焦急的?”张子婕冷笑一声。
“觉被朱雀下了诅咒,患了一种罕见的病症,若是再不救他,他就要化成粉末了。”
“所以呢?”
“我需要天书。”
“难怪唐冬懿费尽心力抢夺天书,原来是为了救她儿子啊!”张子婕阴阳怪气地说道,“不对!是救你们的儿子!”
“子婕,你别这样!”
“那你要我怎样?”张子婕锁着眉,眼眶泛红地看着修,“要我把天书交给你,然后救你们的儿子?”
“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法子吗?”
“呵呵。”张子婕笑了笑,“我只想问你,救你儿子以后,天下苍生怎么办?”
“我们可以和唐冬懿谈判。”
“谈判?如何谈判?叫她吐出快要咽下肚的食物吗?”张子婕说,“你对她可真有信心!”
“为了觉,我认为她会考虑的。”
“撇开这些不谈,你如何认定那个少年是你的儿子?”张子婕说。
“因为他的眼睛。”
“因为他的眼睛长得像你吗?”
“不。”修说,“因为他的眼里有真诚,清澈而童真。”
“我呸!”张子婕十分恼怒,“凭他一面之词你就要弃苍生于不顾?你可真行啊!我还真看不出你如此重情!我当真是看错你了!”
“不然如何?你要我见死不救吗?”
“我不是要你见死不救,而是要你弄清事情的原委。”张子婕说,“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是唐冬懿的阴谋,包括那个少年也在她的谋划之中。”
“不不不。”修摇摇头,“她有必要如此费尽周章吗?她明知道天书不在我身上。你的猜测毫无根据,这一切都是你臆想的。”
“对,她知道天书不在你身上。”张子婕说,“但她知道天书在我身上!这一切都是她设的苦肉计!我和她都是女人,没有谁比女人更了解女人!”
“好好好,我们停止这番无意义的争吵。”修说,“把天书给我吧。”
“我是不会给你天书的。”张子婕说,“我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在我看来,你的善良才是一把锋利的刀刃,这把刀刃不会刺向任何人,只会对准你的喉咙!”
“或许你会觉得我意气用事,但他是我儿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不,我不觉得你是意气用事。我觉得你是一个傻逼。”张子婕说,“我严重怀疑你的智商。”
“你再这样下去,我们根本无法沟通。”
“他根本不是你的儿子,我们的沟通毫无意义。”
“我答应你,我不会轻易拿出天书的,在没确定他是不是我儿子之前。”
“我不会给你天书的。”张子婕说,“我们的世界如今万劫不复,我们却在这儿争吵,还不如把争吵的时间用在寻找石碑上。”
“那你有线索了吗?”
“你也看到潘多拉世界的状况了,有线索我早就行动了。”
“墓碑上有一个老人,或许这是一条线索。”修说,“你答应我,如果天书无法封住通口,那就用天书救觉。”
“到时候再说。”张子婕说,“刚你说石碑上有一个老人,这是怎么回事?”
“当初我和唐冬懿发现墓碑的时候,墓碑上确实有一个老人。”修说,“后来在孤儿院找到墓碑,发现墓碑上的老人消失了。我觉得这个老人的出现并非偶然,他的出现一定预示着什么。但他为什么消失了,我想不通。”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起初我觉得那个老人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后来他消失了,我更觉得没什么了。现在想来,或许他是个关键人物。”
“那个老人的来历你知道吗?”
“不知道。”
“他的名字你知道吗?”
“不知道。”
“他和石碑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我们从哪儿查?”
“我想起来了。”修提了提神,“还有两个人出现在墓碑上,但他们却是跪在老人脚下。”
“这代表什么?”
“代表臣服?代表敬意?”
“我不知道。”张子婕说,“我总觉得这件事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唐冬懿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这让我想起了死神。”
“你是说唐冬懿是死神的棋子,他才是幕后的策划者?”
“不是死神。”修说,“所以我叫你教我通灵的方法,我有很多问题问魏彧。”
“因为他和死神签订生死契约的原因?”
“对。”修说,“毕竟他是和死神见过面的。”
“刚你不是说那个觉也和死神有关系吗?”张子婕说,“你怎么不去问问他。”
“他已经回到现在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婴儿。”修说,“就算他在这儿,他也不会说的。”
“好了,这些问题我们暂时讨论到这儿吧。”张子婕说,“我们走了一天的沙漠,你的体能肯定也透支了,咱们先找个地儿休息休息吧。”
“去哪儿休息呢?”修好奇地看着张子婕,“不说不发现,现在一看,怎么觉得你的气色好了很多。”
“是那块石头的缘故。哦,不对,是水晶棺的缘故。”张子婕说,“我躺了一会儿,不渴也不累了,体能充沛得很。”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回那个洞里?”
“不然我们还能去哪儿?”
“可是……”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张子婕说,“当时我浑身无力,自然无法驱动白水帘,只能装装柔弱靠入你怀里,享受一下被男人保护的感觉,就像当初你保护唐冬懿一样。因为我从来没有这样依赖过一个人,刚刚才发现,有个人可以依靠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哈哈……”修乐呵呵地说道。
“好了,我们快进洞吧。”张子婕说,“你放心躺,我在下面替你把风。”
“好。”修说,“不对啊!刚你还竭力反对我爬上石块,现在怎么同意了?”
“因为刚我发现水晶棺可以让人缓解饥饿,让人体能恢复啊……”张子婕一边说着一边把修推向洞口,“我在洞外守着你。”
修躺入水晶棺后,发觉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也没有微弱的电流从他脚底窜上头顶,困意反而愈加沉重了。他已不愿再去设想张子婕为何会有异样,只想醒来之后,寻找现实世界的入口,离开潘多拉世界。
已入傍晚。暮色四合。
修醒来。找遍了石洞周围也没找见张子婕。待他重新回到洞中,地上出现了一行字:出口在水晶棺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