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以最本能的反应,迅速抱起婴儿后启用黑水帘,像阵疾风般绕过死神身旁。当他以为成功脱险时,却不想被一只绵柔的带着湿气的大手猛地抓住脚踝。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见那只大手正从死神的身下不断壮大,且将他的脚踝缠得愈发紧实,让他片刻不得动弹。而此时的布帘外,云波谲诡的氛围充斥着一阵比一阵更为刺耳的求救声。从那些突如其来的杂乱的求救声中,他能清晰地分辨出那四匹骏马的尖叫声。
“死神主人,我已经命令他们进攻了。”朱雀好似并未发觉他的存在,因为此刻的他正洋洋得意地看着死神,等待着死神的赞扬。
“这里怎么会有太阳战车……”死神忧心地望着布帘外,自喃道,“太阳神……”
“您在说什么?”朱雀不解地跑到布帘外瞅了一眼,随即小跑回来,“外面怎么会有太阳神呢,我想您是多虑了。”
“你个蠢货!有人用隐身术在这儿窥听这么久你都没发现,你的保密工作怎么做的。”死神拂着衣袖,朝布帘外走去,“他个小东西已经被我锁住了,丧失了攻击力,不足为惧。你给我看好他。我去外头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死神经过他身旁时,才发觉死神真的只是一个黑影。就像一坨黑色的有形的但又飘忽不定的物体从他眼前一掠而过。他能切肤地感受到,死神掠过时所夹带的彻骨的寒意。
确定死神离开后,朱雀挠着后脑勺,怒嗔道,“我呸!什么东西!要不是老子需要你的力量,早一刀劈死你个黑影!瞧你那不可一世的模样,竟然把我当成个小弟一样使唤来使唤去,还真把自己当主人了!还叫我看好什么人!这儿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还用隐身术糊弄我!”
朱雀絮絮叨叨地走出布帘之后,那四匹骏马便从天边飞回他身旁。
“他的这个东西把我缠得很紧,恐怕一时半会儿走不掉了。”他对那四匹骏马说道,“我把我的儿子交给你们了,希望你们的主人能善待他。现在你们在这儿很危险,赶紧走吧。不然等会儿死神回来,我们谁都走不掉。”
那四匹骏马好像听懂了似的,纷纷摇着头,低头撕咬那只湿漉漉的大手。四匹骏马撕咬得十分费劲,因为他看到了它们的嘴边渗出了大量的血液。于是他半蹲着,同骏马一同使力,意图扯断那只大手。可是他扯过一会儿,手掌感到持续地发麻发胀。随即像被利刺扎入手掌般,令他疼痛难耐。
“这个东西我们扯不断的,里面有大量的像碎刀片一样的东西。你们再这样咬下去,只怕你们的嘴巴会废掉。”他抚摸着骏马们的鬃毛,“刚是你们引开死神的吧,他能看见我们,你们快走吧!”
当他感到万分无望时,突然看到一个敏捷的黑衣人正飞速向他跑来。不知因何缘由,他对那个逐渐加速的黑影倍感亲切。
黑衣人二话不说抽出宝剑,将缠住他的大手一劈为二。
黑衣人将宝剑插回剑鞘,示意他在后头跟着。
马车在肥遗族群的上空急速飞翔着。
肥遗们被一把把闪亮的大刀穿膛而过的画面,像一根根带线的细针般,在他瞳仁内慢慢织成一幅又一幅血画。这些惨绝人寰的场景,让他的心备受煎熬的同时而又无能为力的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屠杀。在纷乱的激斗中,他在高空上看到了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庞。
“傅院长……”他看到院长伸出带着血的手臂,半跪在地上,握住一个将要咽气的人的手臂。院长的眼瞳不断扩张着,张开粘着血渍的双唇,痛苦地哀嚎着。
“王……”他听到了院长绝望的哀嚎声。半晌时间,院长便擦掉眼角的血,重拾宝剑,穿过杂乱的人群,冲入一个蒙古包的布帘内。
最后他抱着一个婴儿冲出来,消失在了无垠的黑暗中。
马车飞到半山腰的瀑布,在其周围盘旋过一段时间后,慢慢向山腰的阁楼靠近。这间阁楼,是他们来时所望见的那间阁楼。如今细看,他才发现那些垂下的蔓藤上,竟长着无数只带着微弱光点的毒虫。这些毒虫形似小蜈蚣,头长白色的小犄角,身体两侧长着弯曲的小腿。白色的小犄角时不时闪现出微弱的光点,光点闪的一瞬间,毒虫的整个身体也在缓慢地闪着光芒——毒虫的体内就像被装上了密不可数的极小的灯泡,而犄角便是所有小灯泡的总开关。
为了安全着想,他便撕下衣角的一块布条,扔到蔓藤上,以试毒虫们会有怎样的反应。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布条只是刚刚触到蔓藤的枝叶,蔓藤上的毒虫连及周围的毒虫,倏地聚成一团,刹那间将布条撕成了碎渣。
他闭上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却发现黑衣人消失了。
就在此时,眼前的四匹骏马突然扬起前蹄,鬃毛高高立起,整辆马车顿时闪过一道金光。金光退去之后,蔓藤上的毒虫们就像被火烧焦了般,纷纷剥离蔓藤,掉下山崖。他便拨开蔓藤,推开积尘已久的朱红色的窗户,钻了进去。
阁楼三面都设有朱红色的窗子。皎洁如镜的月光从天边漫下,使得阁楼里的微尘颗粒清晰可见。而他的尾巴,竟在此时缓慢的发热,而后慢慢发烫,直至整个身体热络之后,在月光里尽情沸腾的微尘精灵们,竟莫名地汇聚成一个个尘团。它的尾巴就像磁场的核心,吸附着周遭的尘团。尘团绕着他的尾巴转过几圈之后,便借助窗外吹来的风力,慢悠悠地飞向一面唯一没有窗户的石墙,悉数贴于墙面之后,微尘颗粒便慢慢排列散开,直到把整面石墙铺满为止。
不一会儿,石墙的边角闪着忽明忽暗的光晕,一阵阵似热浪般的热量迎面扑来。光晕散出的热量好像与他尾巴里的温度正在相互辨识,因为他的尾巴能感受到热量的围绕。不多时间,热量便汲取他尾巴、以及整个身体的温度,像颗冒着热光的小球般,击向墙面。墙面顿时发出强烈而刺眼的光芒。他便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用掌心捂住眼眶,待强光退去。
这时,他的身体突然感到一阵冷意,便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皮。
只见墙面上的每粒微尘都冒着微弱的光芒,它们像无数只蚂蚁般,在墙面上急乱的行走着。像是在拼凑几个字体,但又没有字体的结构。又好像在勾勒一幅山水画,可又没有山水画的神韵。看着它们在墙面上慢慢列成几条杂乱无章的线条,他认为这些微尘颗粒的行为是要向他传递什么信息,可又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这些线条竟能无缝衔接。”他惊讶地张大嘴巴,“脸的轮廓、耳廓、眉毛。”
“额头、眼睫毛、鼻子。”
“嘴巴、喉结、肩膀。”
为了便于接收墙面的信息,于是他走近墙面,耐心端详着墙面的变化。
须臾之间,墙面上显现出了一张令他瞠目结舌的脸——墙面上的脸庞与他的脸庞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墙面上的脸庞多了些许疲态与沧桑。
“孩子。”一阵浑厚而慈悲的声音从墙面传来。
他惊疑地竖起耳朵,“是你吗?”
“是我,孩子。”墙面上的脸庞皱了一下。
“你是谁?”他问,“你怎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孩子,我是你的父皇啊!”肥遗王的嘴巴动了动,问道,“你是修儿吗?”
“父皇!”他错愕地看着墙面上的肥遗王,“您是我的父亲?”
“看来他们没有辜负我的嘱托。”肥遗王说,“修这个名字是我为你取的人间名。”
“父亲!”他的眼眶顿时湿润起来,酸着鼻头说着,“您怎么会在墙面上?”他说,“您还在真的太好了。我以为您不在了。”
“不,我早已经不在了。”肥遗王说,“我早预料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我一直在这儿等你归来。恰好今晚阁楼里的微尘感应到你尾巴里的冷火了,我得出来和你见面了。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可是您怎么会出现在墙壁上呢?”
“人的魂可分为天魂、地魂、命魂,我把半条命魂封印在这间阁楼里了。”肥遗王说,“为了避免死神心生疑窦,我把命魂注入这间阁楼里的每粒微尘里,只为等待你的到来。”
“父亲。”他眨着泛泪的眼眶,走上前,伸出手,试图触摸肥遗王的脸颊。
“孩儿,我们只有半盏茶的时间。你快快擦干眼泪,我有话对你说。”
他便擦干泪水,吸了吸鼻头。
“傅院长来了吗?”肥遗王问,“他应该同你一起回来才对。”
“您怎么知道院长啊?”
“他是我的部下呀,你不知道吗?”肥遗王说。
“我知道他是您的部下,可您怎么知道他的人间名字。”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龙劲恩。”
“是我吩咐他们用这两个名字的,我还吩咐他们用仅有的资金在人间的某个小镇上办所孤儿院。他们都照办了吗?”
“原来都是您在安排啊!”他说,“院长他们都照办了!您还有什么嘱托吗?”
“你的院长来了吗,我有话要和他说。”
“院长……”他低着头说道,“院长早已经不在了。”
“他怎么了?”
“院长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他说,“您找院长有什么事,我可以代劳吗?”
“那龙劲恩呢?”
“他也不在了。”
“那么现在你是一个人吗?”
“嗯,我是一个人。”
“孩子,这可难办了。”肥遗王说,“不过你可以去找太阳神,他是我们肥遗族群的守护神。”
“太阳神在哪儿。”
“他的太阳战车会送你去见他的。”肥遗王说,“正是太阳神把你送到我这里的。”
“太阳战车是指窗外的那辆马车吗?”他指向窗外,问道,“我可以相信他吗?既然他是我们肥遗族群的守护神,那么当年我们肥遗遭到灭族,他为什么袖手旁观?”
“孩子,你不能怨怼太阳神。”肥遗王说,“当时我们这片天空被死神操控着,隔绝了空间,死神还动用了逆天的魔法一手遮天,所以太阳神连同诸神都不知道这件事。现在你是在我的记忆之中,半盏茶过后,你就会自行离开,我的记忆也会被抹除,这里的世界也会跟着你消失。”
“可是刚才死神为什么可以看见我?”
“因为他已经知道今天你会回到我的记忆中,所以他现在正在找你,阻止你和我见面,最后杀了你。你不能死在这儿,千万不能被死神找到。”
“我明白了。”
“为了节省时间,我就长话短说了。”肥遗王说,“因为时间有限,我只能说一遍,你要认真听好,牢牢记住。”
“嗯。”
“潘多拉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接口处在孤儿院的那棵古榕树下,潘多拉世界里的生物只能从那儿出来。所以等会儿你离开之后,这间阁楼里的微尘会慢慢形成一条微尘腰带,你要把它戴在腰上。记住,你腰部的肌肤一定要与腰带有所接触,不然你无法带走,并且被迫留在这儿,直到这个世界覆灭为止。这条腰带是我的半条命魂,你只有带走我的这半条命魂,和另半条命魂结合在一起,到时候它们会形成一把命魂剑。你把命魂剑从中取下来,以后这把剑就是通往潘多拉世界的唯一一把钥匙。”
“但是孤儿院里的那棵古榕树已经被连根拔起了。”
“起初我嘱托你的院长,用天书暂时镇住出口处,之后他会在古榕树下摆好八卦阵,用我的整条命魂封住出口处。现在八卦阵中只有我的半条命魂,你只有带走我的这半条命魂与它结合,让它成为完整的命魂才能永久性封住出口处。”
“八卦阵……”他说,“可是院长没有和我提过呀!”
“或许他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肥遗王笃定地说道,“但他一定已经摆好八卦阵了,这是他最大的任务。我早前经过八卦推算出会有这么一天,现在潘多拉世界里的生物都跑到现实世界里为祸百姓了吧。”
“是的,我正为此头疼呢。”
“八卦阵又为九宫八卦阵。”肥遗王说,“你必须得了解基本的八卦阵知识,不然你找不到进口处,我的命魂就无法归整。”
“九为数之极,取六爻三三衍生之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又有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八卦变六十四爻,从此周而复始,变化无穷。”肥遗王说,“这些你都明白了吗?”
“嗯。我明白了。”他说,“我知道八卦是中国道家文化的深奥概念。八卦表示事物自身变化的阴阳系统,以‘一’作阳,以‘一 一’作阴,以这两种符号按照大自然的阴阳变化平行组合,组成八种不同的形式,所以称之为八卦。”
“你说的没错,但八卦还分先天八卦和后天八卦,其中的中天八卦鲜少有人知道。”肥遗王说,“每一卦行代表一定的事物。乾代表天,坤代表地,巽代表风,震代表雷,坎代表水,离代表火,艮代表山,兑代表泽。八卦配九宫,九宫便是洛书所指的九个方位。后天八卦按方位装入洛书,中间空开,便会形成‘九宫八卦’,其对应的关系为,一宫坎,即正北方向。二宫坤,即西南方向。三宫震,即正东方向。四宫巽,即东南方向。五宫中。六宫乾,即西北方向。七宫兑,即正西方向。八宫艮,即东北方向。九宫离,即正南方向。”
“院长摆的是后天八卦阵?”
“没错。以后天八卦为主的九宫八卦,是以空间为主要特征的全息符号。而以十天干与十二地支的组合而成的六十花甲子,是以时间为主要的特征全息符号。所谓的九宫八卦阵本身就是奇门遁甲。而奇门遁甲便是将这两者按一定的规则组合到一起,构成了一个融时空为一体,包括天、地、人、神在内,多维立体的动态宇宙思维模型,再以模型中的时间资讯为主,进行系统思辨,从而达到预测万事万物,以利趋吉避凶的预测法。其中的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这十个天干符号,除去其代表时间概念的特定意义之外,还含有其特定的意义,弄清楚这一点,奇门遁甲便能迎刃而解了。十天干与十二地支相配,会形成六十甲子,则十天干每个都会使用六次,这样就形成了六甲、六乙、六丙、六丁、六戊、六己、六庚、六辛、六壬、六癸。”肥遗王说,“再有,八卦阵中的乾为马,坤为牛,震为龙,巽为鸡,坎为豕,里为雉,艮为狗,兌为羊。”
“我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了。”他问道,“您的半条命魂在这儿,那另半条命魂在八卦阵中的哪儿呢?我该如何做才能使它们得以重合?”
“以同圆内的圆心为界,有两个相等的阴阳鱼表示万物相互关系。阴鱼用黑色,阳鱼用白色。这是白天与黑夜的表示法。阳鱼的头部有个阴眼,阴鱼的头部有个阳眼,表示万物都是相互转化,相互渗透。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阳相结合,即相生相克。代表矛盾对立统一规律表示法。以圆心可分为四份定为四象。四象分别为太阳、太阴、少阳、少阴。四象表述空间的东西南北,以及时间的春夏秋冬。任何一组矛盾加以中心,便能构成三才。”肥遗王说,“我的另外半条命魂封于阳眼中,这半条命魂你只需要将其封入阴眼中就可以了。”
“好的。我明白了。”他说,“既然已摆好八卦阵,潘多拉世界里的生物为何还能进入现实世界?”
“这八卦阵对于死神而言不足为惧,所以他能轻易破阵。”肥遗王说,“再者,八卦阵中我的命魂才是核心,它才是发威力量的源头。而八卦阵中只存有我的半条命魂,并不能支撑八卦阵的架势。唯有将命魂归整才能完成支撑并发出其威力。”
“我不解的是。”他问道,“我们只是区区肥遗,并不能与朱雀、死神相抗衡。即便您身为肥遗王,可您的命魂为何会有如此强大的能量?”
“每任肥遗王的天魂、地魂、命魂,都有天来使者和太阳神的力量融入。”肥遗王说,“天魂里有一半的力量属于天来使者,而另一半力量则属于太阳神。只有这两股力量的融入才能使肥遗王的天魂更为刚强有力,并会爆发出其不应有的威力。以此类推,每任肥遗王的地魂和命魂中都有他们的两股力量。这是天来使者和太阳神为保护肥遗族群而设立的,因此这两股力量是对等的。”
“如此说来,我的天魂、地魂、命魂中也有他们的相等的力量?”他说,“难怪我的身体如此异常,总觉得有股力量在我体内疯狂乱窜。”
“不不不,在你体内乱窜的只是冷火的力量。”肥遗王说,“在我的命魂未得到归整之前,你体内的他们的两股力量是无法释放的。”
“这样的话,我明白了。”
“我的命魂归整之后,他们的两股力量会融入那把命魂剑中。”肥遗王说,“只有你手持命魂剑,剑中的力量才会通过手臂慢慢渗入你体内,并与你尾巴中的冷火力量相融合。如此一来,你就会身藏独一无二的十分浑厚的力量,也就能振兴肥遗族群了。”
“您等这天等很久了吧。”
“是的,孩儿。”肥遗王说,“你知道吗,看到你的到来,我的心情有多愉快。因为今晚是你我见面的最后期限,过了今晚,你我就无法再相见了。所幸你在最后的时限赶来了。”
“时间并不多了,我得把话说完。”肥遗王说,“这个八卦阵极其复杂,我来教你如何入阵并顺利找到阴眼。”
“嗯。我听着呢。您说。”
“我们摆的八卦阵极其复杂,若非肥遗族人是很难看到阵型的。你得知道阵的大概位置,哪怕那儿只是一片空地。你在任意位置滴上尾巴的血液,若在阵中得立即跳出阵型,观望一阵,切忌急于入阵。”肥遗王说,“到时阵中的每个方位都会出现一些蚂蚁,你得找到聚集蚂蚁最多的方位,也就是东南方向。然后你割破手指,把血液滴在东南位置上。蚂蚁嗅到我们肥遗族人的血液后会快速散开,并腾出一个脚印的位置。三秒过后,蚂蚁会重新聚拢。所以你得在三秒内跳入东南位置。切勿踩到任何一只蚂蚁,若是伤到蚂蚁,你就很难入阵了。”
“嗯。”他抿着嘴唇,点点头,“踩入东南位置以后呢。”
“踩入东南位置以后,阵中的每个方位都会留出一块位置,位置像脚印般大小,但你不能随意踏入方位。”肥遗王说,“位置的大小看似无异,实则深埋陷阱,若是入错位置,那只能听天由命了。除了东南位置以外,其他的每个方位的中心都会聚有一团蚂蚁,另有九只蚂蚁会围着它们绕圈。你得分清哪个位置才是正确的才行。”
“按您这么说,这很考验我的观察能力和临场反应能力。”他说,“可在那么多的蚂蚁中,我该如何区分呢?我又该如何摸索正确的位置呢?”
“围着的都会有几只红头的蚂蚁,其余的全为黑头蚂蚁。”肥遗王说,“你要在最快速的时间内分辨出哪个方位的红头蚂蚁最多和最少,再用最多的减去最少的,所得的数目就是正确的位置。例如,你所得的数目为四,那你要找到哪个方位有四只红头蚂蚁。找到便是正确的位置。”
“有点儿复杂难记。”他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我能记住。你要知道,我的记忆力是很棒的。”
“之后呢。”他问道。
“找到正确位置以后,其他方位上的红头蚂蚁和黑头蚂蚁会列成两条线,一条红线和一条黑线。它们会快速向阴阳两眼的方向延伸过去。其中红线伸入阳眼中,黑线伸入阴眼中。”
“然后就可以了?”他说,“直觉告诉我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你觉得这样就成功了,那你会陷入难缠的阵地。等你消耗足够的时间,八卦阵就会将你锁死。若非有深厚的功力以及精通八卦阵,一般都会死于阵中。”肥遗王说,“它们同时到达阴阳眼后,会有一个方位自动裂开一条线。这条线稍纵即逝,会在一瞬间快速裂开再闭合。你找到这个方位后,要立即入位。入位之后,红黑两条线会迅速抽离阴阳两眼,并形成一列红黑相间的队形。”
“它们会变化什么阵型?”
“这时候离成功只差一步了。”肥遗王说,“它们会伸入阴眼中。你踩着它们慢慢走入阴眼就可以了。”
“这样子不会踩死它们吗?”
“你只有将它们体内的汁液碾压出来,才能顺利进入阴眼。”肥遗王说,“它们的汁液会在你到达阴眼之前流入各个方位,只有这样,八卦阵中的每个方位的脉络才能相通。相通了,八卦阵便解了。”
“我把您的这半条命魂放入阴眼之后呢,我该怎么出阵?”
“倒着出阵。”
“倒着出阵?”他摸摸后脑勺,疑惑地看着肥遗王,“这是倒立出阵的意思吗?”
“不是。”肥遗王耐心地说道,“比如,你是从123456789入的阵,那你得从987654321出阵。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天呐!”他抱怨道,“这……哎。”
“我相信你可以的。”肥遗王说,“因为你是我的孩子,也是肥遗族群唯一的血脉,所以你必须成功,不能有任何偏差。若有半点偏差,功亏一篑不说,更严重的是整个世界都会因你而沦入非人的境地。”
“嗯。”他低声说道,“我会尽力而为的。”
“不,你不可以这样。”肥遗王阴沉着脸说道,“你不能尽力而为,你必须得成功。这关系到每个百姓以及你的安危,你成功了才不枉我们肥遗族群白白牺牲。我们只是小小肥遗,但我们从未主动祸害过人间。若有祸害那也是身不由己。当时大势所趋,那并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
“我们肥遗族群不是被腾蛇和白矖联手覆灭的吗?”他说,“这是院长告诉我的。”
“是,但也不是。”
“这怎么说?”
“当年腾蛇和白矖的确是女娲娘娘派来的,他们也确实进行了围剿。”肥遗王说,“但我们万万没想到,除了女娲这一派还有死神、朱雀那一派。它们是同时进行围剿的。刚你看到的场景只是朱雀这一派在围剿,其实朱雀的背后是死神在操控。说到底,朱雀不过是死神的走狗而已。”
“刚才我看到的是真实的场景?我以为只是一场幻境。”
“是。”肥遗王说,“只是还原当年的场景而已。”
“为什么会这样?”他说,“我是说为什么我只能看到这一幕,而看不到腾蛇和白矖?”
“因为你现在是在我有限的记忆中。”肥遗王说,“我的这半条命魂只储存有这些记忆。完整的记忆链已经散落在天魂、地魂和那半条命魂中。天魂和地魂早已随着我的死亡而破灭,仅存的这些记忆过会儿也会消失殆尽。所幸这段记忆被你看到了,也不枉我在此等你这么久。”
“我明白了。”他追问道,“您不是希望我成为大地之王吗?现在您为什么要我封住潘多拉世界和现实世界的通口处?”
“孩子,大地如此辽阔,怎会轮到我们肥遗统治?”肥遗王说,“我们只是小小肥遗,不与人为恶,能独善其身就已十分艰难。我们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您的意思是?”他问道,“您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吗?”
“我们肥遗族群自天来使者统治以来,一直生活在这个山谷中。从不干预外界的是是非非,祸害人间也是受了朱雀和死神的蛊惑。我们怎敢有这样的妄想?”肥遗王说,“想要成为大地之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虽说肥遗王体内的冷火一经太阳燃烧就能杀死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但我们肥遗族群也会付出十分惨重的代价。肥遗王一旦牺牲,冷火珠也会跟着消失,整个肥遗族群也会跟着灭亡。我们肥遗族群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里的生物,你杀死它们也等同于杀死整个族群。”
“原来是这样的。”他说,“为什么院长要骗我?还说他是受了您的嘱托协助我成为大地之王,并要求我一定要统治整片大地。”
“我明白他的用意。”肥遗王说,“我们肥遗常年受人压迫,若非朱雀夹入其中,恐怕世人是不会把我们放入眼里的。朱雀让我们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同时也是权力瓦解了我们。”
“我想我们都能明白院长的用意。”
“我给你的任务只有封住通口处,这也是你唯一的任务。”肥遗王说,“完成任务以后,你就找个地方隐居吧。外界的纷扰,我们肥遗是插不上手的。我们也不属于那样的战场。”
“恐怕我无法全身而退了。”他将怀中的婴儿探出头来,低声说道,“我得找到方法解救他。”
“他……”墙上的肥遗王的眼珠瞪着他怀中的婴儿,惊讶地问道,“你和朱雀的后人……”
“嗯。”他说,“他是您唯一的孙子。”
“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肥遗王说,“这孩子被我们下过诅咒,活不了多长时间。”
“不,我们可以救他。”他说,“只要找到天书就可以。”
“就算可以救活他,你也不能养育他。”肥遗王说,“我们和朱雀有世仇,这是其一。这孩子被我们下过诅咒,这是其二。孩子身上具有病毒且永远无法根除,这是其三。孩子身上的病毒会传入你体内,这是其四。孩子已经是魔童,无法想象他长大以后会如何,这是其五。”
“我知道他体内有病毒。”他说,“从我胸口发黑以来我就已经知道了。”
“你可以想象他长大以后吗?”肥遗王说,“他会成为混世魔王!这样你还要养他吗?”
“难不成杀死他?”
“孩子,你听我说。”肥遗王说,“这极有可能是死神或者朱雀后人的阴谋诡计,你不能养他。”
“您的根据是什么?”他说,“他的妈妈已经被死神的手下杀死了,何来的阴谋诡计?”
“你不能一时心软而祸害了这个世界。”肥遗王说,“虽然杀死他会很残忍,但那也是不得以而为之。”
“行了,您别说了。”他说,“您说再多也不能改变我的想法。现在他只是个婴儿,谁能说定他长大以后会如何呢?”
“我不能看着你干这样的蠢事!”肥遗王说,“出去以后,你必须得把他烧了。天书只能救治他的体质,无法完全消除诅咒的邪恶力量。他只要长大一岁,对这个世界就会多一分威胁。”
“恕我不能这样做!”他坚决地说道,“就算全世界都反对,也不能阻止我养育他。”
“如果我没猜错……”肥遗王说,“死神一定在四处搜寻他。这世界的万恶力量死神都能感应到,这孩子身上具有十分强大的邪恶力量,不然死神不会亲自动手的。”
“您的意思是……”他说,“死神不是因为我而来的这里?而是因为他?”
“死神不仅觊觎你体内的冷火珠……”
“死神更想得到他?”他倒吸一口凉气,想想又觉得不对,“不对!刚在蒙古包里,死神明明可以抓走我们,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那是因为你有黑水帘的缘故。”肥遗王说,“黑水帘掩盖了他的气息,也掩盖了你尾巴里的冷火珠力量。他觉得你只是不足挂齿的小角色而已。”
“可能也是。”他说,“当时死神听到太阳战车的吼叫声后就匆匆离去了……”
“我的时间快到了。”肥遗王说,“这孩子的利害关系,我已经告诉你了。但我还是建议你把他烧了。”
“我做不到!”他说,“如果把您换作我,您会烧死我吗?”
“我会。”肥遗王安之若素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想我的孩子会原谅我并理解我的。”
“孩子,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此时的肥遗王从容地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有两滴晶莹的泪水他从眼角慢慢溢出。当他睁开双眼,眼眶内早已噙满透亮的泪水。
“孩子。”肥遗王笑着流泪说道,“再见吧。”
“父亲……”
此时的墙角的闪着光的微尘颗粒,正慢慢剥离墙面。它们整饬地黏成一块,就像一块闪着光芒的棉布,从墙面整片整片掀开,黢黑的墙面也随着微尘颗粒的剥离而渐次展露出来。
他站在原地,眼里噙着泪水,呆呆地望着墙上的肥遗王遗留的笑容,抽噎不已。微尘颗粒慢慢地剥离了肥遗王的耳朵,剥离了肥遗王的眼角眉梢……直到肥遗王的整张脸庞消失在墙面之后,他才缓缓闭上眼睛,流下两行泪水。
墙面上的微尘颗粒悉数剥离之后,在空气中像张白纸般折叠起来。折叠成一条腰带后又快速分散开来。此时的窗外突然刮起了狂风,这间阁楼就像漏了光的山洞般,狂风接踵而至灌入其中。微尘颗粒在狂风中慢慢折叠成一条失了光的白色腰带,并向他的腰部缓缓飞来。趁着狂风吹飞他的衣角之际,腰带便牢牢扣住他腰部。
他感觉到腰部有一股强烈的不断游弋于肌肤的灼烧感,灼烧感不停地汇聚到一处之后,便以势如破竹的速度涌向他头颅。
须臾间,他的脑袋里便像被灌了千万斤重的生铁般,随后昏厥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