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格兰特将军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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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西点军校求学生涯

1838—1839年的冬天,我在乔治敦十英里外的里普利求学。圣诞节时,我回家过节。在此期间,父亲收到时任俄亥俄州国会参议员托马斯·莫里斯的来信。读完信后,他对我说:“尤利西斯,我想你很快就要收到录取通知书了。”“什么录取书?”我问道。“西点军校的,我替你申请的。”“可我不想去啊。”我说。父亲回答:“我以为你愿意去呢。”事实上,我并不反感去西点军校读书,只是担心在那儿的考试不能顺利通过。我既不相信自己能够顺利毕业,也不认为自己可以接受退学这一失败结果。当时,乔治敦和临镇共有四位男孩儿在西点军校上过学,除了贝利医生的儿子小贝利,乔治敦推荐的其他三位男孩儿皆顺利毕业。而我就是补小贝利的空缺,所以说,我极其害怕自己成为第二个小贝利。贝利医生是我家的邻居,不仅如此,两家的关系也尤为亲密。1837年,小贝利被推荐到西点军校。可一月份考试在即时,他觉得自己通过不了,便退学去了一所私立学校。第二年,他再次获得推荐,但这次还没到一月份,他就已被勒令退学。贝利医生是个骄傲又敏感的人,他接受不了儿子的失败,以致禁止他再踏入家门一步。那时,没有电报,消息传播滞后;阿里汉尼斯河以西不通铁路,河东即便通了铁路,线路也是很少。最重要的是,彼时记者们对于窥探私人生活不感兴趣,因此,直到我被推荐,大家才知道我们区在西点军校的名额有个空缺。据我猜测,应该是贝利夫人向我母亲透露了儿子被退学以及丈夫不许他回家的事情。

托马斯·L.汉莫先生——俄亥俄州最有能力的人之一,时任俄亥俄州的议员,享有提名权。父亲和他同在一个辩论社团(经常作为对手进行辩论)由此,两人年轻时便成为挚友。但因为政见不合,几年前闹崩了。汉莫先生终生追随民主党,父亲则是辉格党人。有一天,就杰克逊总统废除公共资金存款的某项方案,两人发生争执,最后竟大动肝火,以至于陷入冷战,谁也不和谁说话了。我知道两人心里都不好受,都希望找机会和解,可谁也不愿先开口。在这种情况下,父亲为我申请西点军校时,就没有向汉莫先生寻求帮助,而是给俄亥俄州的参议员托马斯·莫里斯写信,告诉他我们区在西点军校有个空缺的名额,希望他可以保荐我。我猜这封信随后转到了汉莫先生手里,加之没有其他申请人,他于是很乐意成人之美。借由此事,他和父亲重归于好,此后再没有闹过矛盾。

除了父亲认为我会去之外,就读西点军校对我个人而言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旅行。我一直很热衷旅行。除了约翰·沃克尔的几个儿子外,我是乔治敦出门最远的孩子。他们曾随家人移居到得克萨斯,经济条件允许后,又搬了回来。在得克萨斯的短暂时间里,约翰·科沃尔对这个国家产生了新的看法。不过如果换作现在去,情况就不是这样了。

东部,我最远去过弗吉尼亚的惠灵;西部则是路易斯维尔;南部,我最远去过肯塔基的波本县;北部则是俄亥俄的西部保留地。不仅如此,我经常驾车或者骑马在离家50英里左右范围内的地方四处溜达。去西点军校学习,可以让我有机会游历美洲最大的两个城市——费城和纽约,这就够了。只要去过这两个城市之后,再出个轮船相撞、火车碰头的意外,让我受点儿轻伤,不能去西点学校报到就行了。但如果发生不了这样的意外,我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作为一个西部小镇,乔治敦以长期盛行民主而声名在外。然而南北战争前,许是时间仓促,它把票投给了杰斐逊·戴维斯,而没有支持林肯先生或是共和党其他代表担任美国总统。又或者,除非投票发生在“摩根突袭”之后,否则它不会站在共和党这边。1863年,约翰·摩根的部队横扫俄亥俄州并骚扰乔治敦长达几个小时,士兵们强取豪夺,洗劫了村庄里的马匹、靴子、鞋子,其中马匹的损失最为惨重。他们还下令村民为其做饭。然而,对有些家庭来说,即便是提供相同的服务,这也比服侍联邦军队开心得多。当时的乔治敦,联邦和邦联两派泾渭分明,以致教堂也随之分化。部分俄亥俄州的教堂,经常宣传分裂国家的思想。为了稳定教员,传教士还鼓吹敌视政府、战争、反对黑奴解放的思想,用心程度甚至超过对《圣经》的宣传。

不过,这个偏僻的西部小镇,男女老少加一起,大约1000人。男人们武装起来,正好组成一个团,同时可以向联邦军队提供九名将军、四名参谋长、一名上校、西点军校若干毕业生以及陆军志愿军军官。内战爆发时,几位西点军校毕业生都是平民,只有一位除外,那就是A.V.考兹将军,他自毕业后一直在军队服役。九名上校,其中两位在其他地区服役参军,剩下七位,即迈克格洛蒂将军、怀特将军、菲弗上校、洛顿上校、马歇尔上校、金上校、贝利上校。南北战争时,他们都住在乔治敦,战争结束后,幸存者皆重返故乡。比我早几年毕业于西点军校的贝利上校,第一次参加作战就在西弗吉尼亚的战场上不幸遇难。据我所知,自我之后所有来自乔治敦的男孩,都从西点军校顺利毕业。

大约在1839年的5月中旬,我从俄亥俄州的里普利出发,乘船前往匹兹堡。那时,西部的轮船还没有固定的航班时刻表,所以不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乘客或货物,轮船都会停下来。曾经有一次,轮船按照广告上的时间出发时,大家都上了船,只有我一人落在后面,为此我在码头滞留了两三天。但是这一次我没有被耽搁。三天左右,我便抵达了匹兹堡,远快于预定日期。因此,我有了充足的时间用来欣赏宾夕法尼亚优美的自然风光。另一方面,我对于目的地——西点军校害怕极了。当时,如果时间充裕,水运是旅行者更为青睐的旅行方式。所乘的轮船是舒适的邮船,所以说,其他旅行方式远远比不上它。哈里斯堡至费城开通了一段铁路。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地看到铁路。前不久,轮船途径阿利根尼山脉时,我曾有过一次惊鸿一瞥。在哈利斯堡,我转乘火车,体验了一回速度与激情。火车最高时速大约是18英里,平均时速为12英里。在此之前,我从未坐过这么快的车呢。随后,我在费城游玩了5天,走街串巷,上剧院,参观吉拉德学院(当时正在建设中)。由于逗留的时间太久,后来还受到了家人的训斥。在纽约我待的时间相对短些,但还是好好地游览了一番。5月30日或是31日,我到西点军校报到。两周后,轻松地通过了入学考试,对此,我十分诧异。

我对军旅生活没有半点兴趣。即便能够顺利毕业,我也一点都不愿意留在部队,更何况,我对于毕业还没有信心呢。文化课开始前的露营训练,无聊无趣极了,以至8月28日训练结束,分配宿舍那天来临时,我感觉自己已经在学校待了很久。如果我撑到毕业,也许我这一辈子都会被囚禁于此。学习上我一点都不上心。说句实话,在军校的学习生涯中,课本上的内容我从未看过第二遍。当然,我也没有坐在宿舍里无所事事。学校附近有座不错的图书馆,军校学生可以从那借书,带到宿舍里阅读。相比教材,我花费了更多的时间阅读从那儿借来的书籍。至于类型,说来惭愧,我的精力主要用于攻读小说了,不过可不是那种垃圾小说,而是名家作品,比如,布尔沃出版的全部作品,库珀、马里亚特斯科特、华盛顿·欧文、利弗以及我现在想不起来的其他人的作品。数学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所以1月份的考试中,我在班里拔得头筹。而第一学年的另一门考试课程——法语,我的排名则截然相反。这么说吧,如果排名倒过来数,那我差不多位列前茅。四年的考试生涯中,我既没有得过第一名,也没有得过倒数第一名。不过法语、炮兵学、步兵学、骑马术、指挥课成绩之惨烈,已经接近倒数第一了。

1839年12月,议会召开会议,讨论是否通过废除西点军校的法案。在我看来,这是我体面逃离西点军校的契机,所以饶有兴趣地阅读相关报道。私下里我对这个法案呈赞成态度,可是议会久久的不作为,日渐让我失去了耐心。最终,该法案未被通过。不过一年之后,虽然我在学校里依旧度日如年,但我开始庆幸这个法案当初没被通过。缘由是当时我有了新的打算。那就是,毕业后留校做数学助教,干上几年后,再到某个名牌大学当一名终身教授。但是,命运从不理会个人意愿,它对我的人生亦是另有安排。

第二学年6月份考试结束后,我迎来了假期,一直到8月28日截止。这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那时,父亲早已卖掉他在乔治敦的产业。在乔治敦,我度过了青葱岁月,梦想过如果退休时有财力便于此安享晚年。父亲搬到12英里外的临县克莱蒙特贝瑟尔生活。他还买了一匹不曾上鞍的小马驹,专供我享用。假期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在和小时候的同学一起玩耍。因此,在这儿过10周比在西点军校的1周还要短暂。

了解西点军校的人都知道,出于军事训练的需要,学生军团被分成四个连队。根据军人仪态和能力水平,指挥官和校长从学员中选拔连队干部。军官、副官、军需官、四名上校以及十二名中尉由四年级学生担任。三年级的学生有资格被任命为中士,下士则从二年级的学生中选拔。我连个下士都没混上。假期返校后,我在军官排行榜中发现,18个人中我所有的战术行动科目都位居倒数第二。不言而喻,提升对我来说更是不可能了。那年我在班级中的排名同样是倒数第二,由此我被降了级,直至毕业,仍是一名二等兵。

在第一学年露营训练期间,斯科特将军参观访问了西点军校,并检阅了军校学员。他威风凛凛的气派,高大的身材,再配上那身耀眼的军装,无一不让我觉得,他是我见过的最帅气的人,同时也是最值得钦佩的人。外形上,我永远不能与之媲美,但那一刻,尽管当时,我还没有留在军队的打算,我预感自己有一天会成为站在检阅台上的他。不过,十年前买马的经历和我因此受到的奚落至今历历在目,以至我都不敢将此预感同我最好的朋友分享。第二年夏天,时任美国总统的马丁·范布伦也对西点军校进行了访问,并检阅了学员,但是他给我留下的印象远不及斯科特将军那般深刻。实际上,全美国我只敬佩两个人,一个是斯科特将军,另一个则是时任学员指挥官的C.F.史密斯上尉。直到他二人去世,我仍旧这么认为。

军校后两年的日子比前两年快了很多。但对我而言,相比俄亥俄州的那段时光,仍有一天胜似五天之感。最终,我通过了所有科目的考试。然后,全班同学被召集到一块填报服役兵团或部队的志愿。当时我特别想加入龙骑兵团,可那时陆军只有一支骑兵团。骑兵团除了具备一整套军衔外,还设有至少四名荣誉上尉,因而我的第一志愿填报的是龙骑兵,第二志愿则是第四步兵团。随后,我被后者录取。紧接着,暑假又来了。准确地说,应该是休假,因为当时全班同学都已经升为现役军官。这次假期至九月底结束。我再一次回到俄亥俄州与旧日同窗一起消磨时光。像上次那样,我又得到了一匹装备齐全、专供我骑用的马匹。除此之外,我还得到了一驾马车以及一匹拉马车的马。但由于身体原因,这次假期并不及上一次那般尽兴。从毕业前开始,我一直饱受咳嗽的折磨。与此同时,我日渐消瘦,到最后只剩下117磅,正好与我入学时的体重持平。不过相比那时,我的身高在四年里增长了7英寸。父亲的家族有患肺痨病史,他的两位兄弟皆命丧此病,这使得家人对我的病情更加恐慌。内战期间,我的弟弟、妹妹沾染此病相继去世。可在1834年,我是三兄妹中最有可能因此病而死去的人。

由于填报了两种穿着不同的兵团,在收到录取通知之前,我一直没有定做军装。将尺码留给裁缝后,我交代他,先不要做,等待消息,到时再决定是做骑兵服还是步兵服。几周后,录取通知书姗姗而来,我又花了至少一周的时间将消息转告给裁缝。半个月后,他做好衣服,寄给了我。等待,让日子充满悬念。我迫不及待地想换上军装,看一下上身效果,我也想让老同学,尤其是女同学们,欣赏到我穿军装时的飒爽英姿。

但是,收到军服不久,这个幻想就被两件小事扑灭了。自此,我对军装再无好感。第一件事是这样的。一天,我穿上军装,骑着马,前往辛辛那提。走在辛辛那提的大街上,我想象着每一个人都在注视着我。和我当年见到斯科特将军时一样,他们的心中也充满着羡慕。这时,一个光头赤脚的小癞子冲到我面前,他身上的衬衫一看就知道很久没洗过了。而裤子破到只用一条背带系着。他冲我嚷道:“当兵的,你要干活吗?不,先生,我先把这身军装买了。”刹那间,当年买马的羞耻感扑面而来。

另一件事情发生在贝塞尔。我家对面开着一家老式的客栈,人和动物在那儿皆有铺可卧。那里的马倌沉迷酒色,还有几分幽默感。当我从辛辛那提回来后,我发现不管是在街上闲逛,还是在马厩里赤脚工作,他都身着一条天蓝色的棉布裤子。这正是我军装裤子的颜色。不仅如此,他还模仿军装裤子的样式,沿着裤缝,缝了一条白布条。在许多人看来,这是一个很好笑的段子,他们为此大笑不止,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假期剩余的日子里,我忙着拜访乔治敦和辛辛那提的朋友,有时也到俄亥俄州其他乡镇拜访亲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