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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杜松子树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大约两千年前,有一个富人有个美丽又虔诚的妻子。夫妻俩十分恩爱,可就是没有孩子。他们非常想要个孩子,妻子为此日夜祈祷,但总是没有。他们房前有一个院子,院子里长着一株杜松子树。冬日里,妻子站在树下削苹果,划破了手指,血滴在雪地上。“啊!”女人哼了一声,望着面前的血滴,心里十分忧伤,“要是我有个孩子,嘴唇像血一样鲜红,皮肤像雪一样洁白,那就好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心情十分欢畅,以为不久希望就可以实现,便回屋里去了。过了一个月,积雪融化了。过了两个月,草木已青翠。到了三个月,大地鲜花烂漫。等到第四月,林木争长,青枝绿叶连绵成荫,小鸟儿在枝头鸣啭,花儿从树上飘落。第五个月过去了,她站在杜松子树下,闻着树的诱人的香气,心里乐开了花,她情不自禁地跪在地上。第六个月过去了,树上硕果累累,她心情十分平静。第七个月,她摘下好些杜松子吃了,心里悲伤,她生病了。第八个月过去了,她把丈夫叫来,哭泣着说:“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葬在杜松子树下。”这时,她感到十分欣慰、快乐,第九个月过去之后,她生了一个孩子,皮肤像雪那么洁白,嘴唇像血那么鲜红。她见了这孩子,非常高兴,竟高兴得死了。

她丈夫把她埋在杜松子树下,便哭开了,哭得很伤心。过些时候,他哭得不那么厉害了,又过些时候,他不哭了,又过了些时候,他又讨了一个老婆。

第二个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女儿,这女人见了自己的女儿,疼爱得不知怎么才好,但一看见那男孩心里就烦,总嫌他碍事。她一直在算计怎样使她女儿独自得到全部家产。恶念使她恨死了这小男孩,她把他从一个墙角推到另一个墙角,这儿敲他一下,那儿拧他一把,弄得孩子成天提心吊胆,一放学回家就不得安宁。

一次,那女人到卧室去,小女儿也随着进去说:“妈妈,给我一个苹果。”

“好,我的孩子。”女人说,从木箱里拿出一个很好看的苹果给她。木箱的箱盖又大又沉,上面装了一把边缘锋利的大锁。“妈妈,”小女儿说,“让哥哥也吃一个吧。”女人听了这话,心里恼火,但她嘴里却说:“行啊,他放学了来吃吧!”她从窗口看见男孩回家,仿佛魔鬼唆使似的,她把孩子的苹果又夺回去,说:“该你哥哥先吃。”把它扔进箱里,盖上箱盖。小男孩进了家门,魔鬼又唆使她装出和蔼可亲的样子对男孩说:“我的儿子,你想吃个苹果吗?”她看着他,目露凶光。“妈妈,”小男孩说,“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可怕?好,给我一个苹果吧!”她觉得该劝告他。“跟我来吧,”她说着,打开箱盖,“你自己从箱子里拿个苹果吧!”小男孩弯腰把脑袋伸进箱里的时候,魔鬼唆使她砰的一声砸下箱盖,男孩的脑袋被砍断了,滚到红彤彤的苹果堆里。她害怕了,心想:“我得和这事摆脱干系!”于是她上楼到自己房间里,从柜橱最上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块白布,把孩子的头重新安在他的脖颈上面,用白布裹起来,叫人看不出丝毫破绽,然后把他放在门口一张椅子上,在他手里塞进一个苹果。

过了一会儿,小玛丽莲去厨房找她妈妈,她妈妈正站在炉灶旁烧一锅热水。“妈妈,”玛丽莲说,“哥哥坐在门口,脸色煞白,手里拿着苹果,我让他把苹果给我,他不回答我,我怕极了。”

“你再去找他,”妈妈说,“他再不搭理你,就给他一个耳光。”玛丽莲去他哥哥那儿说:“哥哥,给我一个苹果。”但他仍默不作声,她就扇了他一个耳光,这一下打得他脑袋掉下来,她吓得哭了起来,跑去找她妈妈说:“啊,妈妈,我把哥哥的头打下来了。”她一直哭个不停,怎么说也没用。“玛丽莲,”妈妈说,“看你干的好事!还不快安静下来,别让任何人知道,这事反正已经无法改变,我们就拿他熬汤吧!”妈妈把那小男孩剁成小块,放到锅里熬汤:玛丽莲站在旁边,不停地哭,她的眼泪全都流到锅里,她们根本不必再加盐了。

父亲回家来了,他在桌旁坐下,说:“我的儿子在哪里?”这时母亲端来一大盆黑乎乎的汤,玛丽莲忍不住又哭了。父亲又问:“我的儿子究竟在哪里?”

“啊,”母亲说,“他到乡下去看他姥姥,要在那里住些日子。”

“他去那里干什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啊,他很想去,求我让他在那里待六个星期。他在那儿挺好的。”

“啊,”男人说,“我心里很难过,这不对头,他应该和我说一声才是。”说着,他开始吃起来,他说:“玛丽莲,你哭什么?哥哥会回来的。”

“啊,太太,”他说,“这肉味道怎么这么好?再给我来点儿!”他越吃越爱吃,又说:“再给我多些,你们就别吃了,我真想把它都吃了。”他不停地吃、吃,吃完了,把骨头扔到桌子底下。玛丽莲去她的衣柜那里,从最下面的抽屉里取出她最好的丝绸头巾,把桌子下面大大小小的骨头统统收集起来,用丝巾包好,痛哭流涕,奔出门外,哭得眼里流出了血泪。她把那包骨头埋在杜松子树下,埋在绿草丛中。做完了这件事,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许多,她不再哭了。这时,那棵杜松子树开始活动起来,树枝一再分开又再合拢,就像一个人高兴的时候在拍手一样。随即从树中升腾起一股烟雾,烟雾中似有火焰燃烧,燃烧的火焰里飞出一只非常美丽的鸟儿,它飞翔在高高的天上,鸣啭美妙动听。鸟儿飞走后,杜松子树又恢复原来的模样,包着骨头的丝巾也不见了。玛丽莲心情轻松愉快,仿佛她的哥哥依旧活着。她又高高兴兴地回家,坐在桌旁吃饭。

那鸟儿飞走,落在了一个金匠的屋顶上,开始歌唱:

我的母亲杀了我,

我的父亲吃了我,

我的妹妹玛丽莲,

收集我所有骨头,

用一条丝巾包裹,

埋在杜松子树下。

曲威特,曲威特,

我是多美的鸟儿啊!

金匠坐在他的作坊里,正在打一条金链子,听见了落在他的屋顶上鸟儿的歌声,觉得美极了。他站起来往门外走,跨过门槛时一只拖鞋掉了,他就这么穿着一只拖鞋一只袜子走到街上,身上围着围裙,一手拿着金链,一手拿着钳子。阳光照在街上,十分明亮。他就这么站在那儿,看那只鸟儿。“鸟儿啊,”他说,“你唱得非常动听!把这歌再唱一遍吧。”

“不,”鸟儿说,“我不白唱第二遍。你给我金链子,我就再唱一遍给你听。”

“拿去,”金匠说,“给你金链子,你再唱一遍这首歌给我听。”鸟儿飞下来把金链子抓在右爪里,落在金匠跟前,唱道:

我的母亲杀了我,

我的父亲吃了我,

我的妹妹玛丽莲,

收集我所有骨头,

用一条丝巾包裹,

埋在杜松子树下。

曲威特,曲威特,

我是多美的鸟儿啊!

鸟儿又飞去一个鞋匠那里,落在他家的屋顶上唱道:

我的母亲杀了我,

我的父亲吃了我,

我的妹妹玛丽莲,

收集我所有骨头,

用一条丝中包裹,

埋在杜松子树下。

曲威特,曲威特,

我是多美的鸟儿啊!

鞋匠听到鸟儿歌唱,穿着衬衣就跑出家门口,望着屋顶,阳光晃眼,他不得不用手遮住眼睛。“鸟儿,你唱得真好听。”他站在门口大声喊他老婆:“快来看,这儿有一只鸟儿,快来看,这鸟儿会唱很好听的歌。”他又喊他女儿、孩子、伙计、学徒、女仆,他们都来街上看那只鸟儿。那是一只多么美丽的鸟啊,它的羽毛鲜红、翠绿,脖颈上挂着一条纯金的链子,头上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闪发亮。“鸟儿,”鞋匠说,“再唱一遍这首歌吧。”

“不,”鸟儿说,“我不白唱第二遍,你得送我点什么。”

“太太,”鞋匠对他的妻子说,“你到阁楼上去,最高那层板上有一双红鞋,你把它拿来。”他的妻子进去拿了鞋来。“给你,鸟儿,”鞋匠说,“现在你把那首歌再唱一遍给我们听。”鸟儿飞下来,左爪抓住红鞋,又飞上屋顶,唱道:

我的母亲杀了我,

我的父亲吃了我,

我的妹妹玛丽莲,

收集我所有骨头,

用一条丝中包裹,

埋在杜松子树下。

曲威特,曲威特,

我是多美的鸟儿啊!

鸟儿唱完又飞走了,右爪抓住金链子,左爪抓住红鞋,飞得远远的,飞到一座磨坊那儿,磨石咔嚓、咔嚓地转动。磨坊里坐着二十个伙计,他们在凿一块磨盘,不停地叮叮当当、叮叮当当,磨石转动咔嚓咔嚓、咔嚓咔嚓。鸟儿飞到磨坊前面的一株菩提树上,唱道:

我的母亲杀了我,

有一个伙计放下了手里的活。鸟儿唱:

我的父亲吃了我,

又有两个伙计停下手里的工作。鸟儿唱:

我的妹妹玛丽莲,

又有四个人停下工作。鸟儿唱:

收集我所有骨头,

用一条丝巾包裹,

现在只有八个人还在干活。鸟儿唱:

埋在……

现在只剩五个在干活。鸟儿唱:

杜松子树下。

现在只有一个人在干活了。鸟儿继续唱:

曲威特,曲威特,

我是多美的鸟儿啊!

这时,最后一个伙计也停止工作了,他听见了最后那一句。“鸟儿,”他说,“你唱得真好!再唱一遍给我听吧。”

“不,”鸟儿说,“我不白唱第二遍,你得把磨盘送给我,我就再唱一遍给你听。”

“没问题,”他说,“如果磨盘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你可以把它拿走。”“行,”其余的伙计都说,“鸟儿再唱一遍,就给它。”于是鸟儿飞下来,那二十个磨坊工人用木杠哼哧哼哧地抬起石磨,鸟儿的脖子穿过磨盘当中的圆孔,磨盘像是衣领,它戴着它又飞到树上唱道:

我的母亲杀了我,

我的父亲吃了我,

我的妹妹玛丽莲,

收集我所有骨头,

用一条丝巾包裹,

埋在杜松子树下。

曲威特,曲威特,

我是多美的鸟儿啊!

鸟儿唱完便展开翅膀,右爪金链,左爪红鞋,脖子上挂着磨盘,飞了很远很远,向父亲的家飞去。

父亲、母亲和玛丽莲坐在小屋的桌子旁边,父亲说:“啊,我很高兴,我的心情好极了。”

“不,”母亲说,“我很害怕,好像暴风雨要来了。”玛丽莲只坐着一个劲地哭个不停,这时鸟儿飞来落在屋顶上。“啊,”父亲说,“我心里真高兴,阳光这么明媚,我觉得好像要和一个老朋友见面似的。”

“不,”那女人说,“我害怕得很,牙齿在打战,感觉好像有火在我的血管里面燃烧。”她把她胸前的衣服扯开一点。玛丽莲坐在墙角哭泣,她用围裙遮住眼睛,泪水湿透了围裙。这时鸟儿飞来落在杜松子树上歌唱:

我的母亲杀了我,

母亲捂上耳朵,紧闭双眼,她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想听,但那鸟儿的歌声却像最猛烈的暴风雨在她的耳朵里轰鸣,她的眼前亮光闪耀,像是闪电。

我的父亲吃了我,

“啊,太太,”这男人说,“那儿有只美丽的鸟儿唱得那么动听,阳光这么暖和,闻着像有桂花香。”

我的妹妹玛丽莲,

玛丽莲把头靠在膝盖上哭泣,父亲说:“我出去靠近点看一看那只鸟儿。”

“啊,别去,”那女人说,“我觉得整个房子都在震动、在燃烧。”但那男人还是出去看那只鸟儿。

收集我所有骨头,

用一条丝巾包裹,

埋在杜松子树下。

曲威特,曲威特,

我是多美的鸟儿啊!

鸟儿唱完,放下金链子,正好套在父亲脖子上,他戴着显得非常合适。于是他进屋去,说:“瞧,这是那只美丽的鸟儿送给我的一条漂亮的金链子,它多漂亮啊。”那女人害怕极了,倒在地上,头上的帽子掉了下来。鸟儿又唱道:

我的母亲杀了我,

“我宁愿给埋在地下,只要听不见这声音。”

我的父亲吃了我,

那女人倒在了地上。

我的妹妹玛丽莲,

“啊,”玛丽莲说,“我也要出去看看,鸟儿会不会送点什么给我?”说着她就出来了。

收集我所有骨头,

用一条丝巾包裹,

鸟儿把红鞋扔给玛丽莲。

埋在杜松子树下。

曲威特,曲威特,

我是多美的鸟儿啊!

玛丽莲心里非常轻松、快乐,她穿上新红鞋,踩着舞步跳进屋里。“啊,”她说,“刚才我出去的时候,心里很难过,现在我很快乐,这是一只很好的鸟儿,它送我一双红鞋。”

“不,”女人跳起来,她的头发竖立起来,像是火焰,说,“我觉得世界像要毁灭了,我也要出去,也许心里会好受些。”她刚走到门口,鸟儿把磨盘往她头上扔下去,轰的一声,把她砸成肉泥。父亲和玛丽莲听到这一声巨响,都跑出来,只见地上升腾起一团烟雾和火焰。烟雾、火光消失之后,那里站着小哥哥,他拉着父亲和玛丽莲的手,大家一起高高兴兴走进屋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