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呀,真是老糊涂了!一心只记挂着那孩子,竟然慢待了福晋,真是该死!”贾母自然明白人家的好意,便擦了眼泪,陪笑着说道。
“虽然我比老太太年轻了几岁,但也是当母亲的人了!自然知道老太太心里的苦楚!可这日子总要往前看,总想着过去的愁苦,这日子可还有什么意趣呢?昨儿林丫头来了,我也劝了她好些话!这会子也怕你们见了面,又伤心哭泣,所以才跟着来了!到底也没能堵住老太太的眼泪。”
“福晋说的是,玉儿来了,我这心事也去了大半儿!少不得以后把疼女儿的心都给她,也就对得起她死去的娘了。”贾母一边给老福晋让座,一边有转身吩咐王夫人凤姐儿,“把宝玉挪出来跟我睡,把他的屋子另外收拾了,给林丫头。这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心肝儿宝贝,哪个也不能离开我的眼,我要时时刻刻看见他们,才能放心呢!”
“老太太!”瑾瑜不等王夫人答应,便放开黛玉走上前去,冲着贾母行了个礼,笑道:“我在南边的时候就住在妹妹家里,给林大人家里添了好些麻烦。如今我就要出嫁了,等到那边去,一定是琐事缠身,半刻也不得闲了。因舍不得妹妹,所以求了林大人,请妹妹来京城住几日,好歹在我出嫁前再陪陪我。所以请老太太开恩,这几日,且许妹妹住在我家府上,可好?”
可好?
这两个字在贾母听了,心里着实的不自在。
但不自在只能放在心里,却不敢写在脸上。人家也说了,没几日就要出嫁了。等出了嫁,这个格格可就不是一般的满蒙贵族少女了,人家加入君王之家成了皇上的儿媳妇,自己这个诰命夫人也不能随随便便在她这个十四岁的少女跟前摆谱了!
“好,好啊!”贾母含笑点头,眼睛却看着黛玉,笑道:“她跟格格投缘,也是她的福气。只是格格就要行大礼了,只怕宫里还有嬷嬷出来给格格说些礼仪规矩,就怕我这外孙女在格格那里误了格格的事儿!她一个小孩子家,身子不好,又不懂这些事情,格格不嫌她给你添乱?”
“老太太这话说到哪里去了?林姑娘乖巧的很,这么可人疼,怎么会添乱?请尽管放心就是!”老福晋自然会帮着女儿说话,好像早就打定主意留下黛玉似的。
贾母心里极不痛快,脸上又不好带出来。只得含糊应付。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偶尔瞥一眼王夫人和凤姐儿几人,很是希望这些人能帮忙说句话。无奈王夫人木头似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面带微笑,凤姐儿站在门口吩咐下人准备东西,眼睛却没看向这边。这两个人都不中用,剩下的邢夫人和李纨,就更加插不上嘴。
“老福晋!”宝玉早就按捺不住,见贾母拒绝不了,忙上前来,半跪在贾母身前,笑着对老福晋说道:“自从姑妈去了,我们老太太想林妹妹,每晚上都睡不好觉,这会儿林妹妹好不容易来了,好歹也许她陪我们老太太住几日,若是我们老太太因见不到林妹妹而身上不自在了,想来姑妈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宁的。”
贾母听了这话,心里觉得甚是安慰,暗叹到底是没白疼了宝玉去,这会子还是他能知道我心里的事情。
老福晋听了宝玉的话,忍不住笑了。“这孩子真是乖巧。我那儿子若是有他一半儿,我也不用为他操心了!真真是老太太好福气呢。”
“他这孩子心眼儿实在,说话不会拐弯儿,福晋莫笑话他傻。”老太太说着,抬手拉起宝玉,又见他粉团般的脸上带着羞涩的红晕,比女孩子还好看几分,越发的喜欢的不得了。又悄声嘱咐道:“去陪你林妹妹说说话,她原来是客,叫她不要拘束了。”
“是。老祖宗。”宝玉巴不得这一声吩咐,忙忙的答应着,转身走到黛玉身边去,挨着她坐下。
黛玉正在同迎春探春几个人说话,忽然见身穿大红蟒缎箭袖,外罩紫色纱衣的少年挨着自己坐下,便下意识的往另一边躲了躲,看着他不知如何称呼。
“这是二哥哥,姐姐不用怕。”探春说着,又问宝玉,“老福晋到底还是没答应让林姐姐留下住呀?”
“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宝玉说着,一双眼睛便在黛玉脸上身上来回的打量,良久不说话,好像是看痴了一般。
“二哥哥?”探春见宝玉发呆,少不得忍着笑叫他。
黛玉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一时更是摸不着头脑,又见宝玉这样盯着自己,心里很是别扭,便慢慢的站起来,想要别处去坐,却觉得衣袖一紧,早就被宝玉拉住。
“林妹妹。你可有玉吗?”宝玉拉着黛玉的衣袖,痴痴的问道。
“嗯?”黛玉不解,只好转头看着探春。
“喏——”探春用嘴努了努宝玉的胸前,那里黄金璎珞挂着一块无瑕美玉,晶莹璀璨,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之物。
黛玉忽然想起衔玉而生的典故来,少不得多看了那玉两眼,便笑道:“如此珍贵稀罕的物件儿,岂是人人都能有的?——我并没有。”
宝玉登时黄了脸,二话不说,把那玉猛然拽下来,往地上狠命的摔去。
屋里登时大乱,丫头婆子满地跑着寻玉,一个个惊慌失措,满嘴里爹呀娘呀的乱叫起来。
贾母也变了脸色,慌张的站起来指着宝玉骂道:“糊涂东西!那是你的命根子,岂能随便摔坏?你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吗?!”
王夫人恨恨的瞪了黛玉一眼,转身接过袭人递过来的玉,默默的走到宝玉跟前,又递给了贾母。贾母亲手给宝玉带上,又转过头来劝黛玉:“你不要害怕,你这个哥哥,原就有些任性。都是我惯坏了他!这跟你无关,快别拘束了。迎丫头探丫头,快陪着你林妹妹和格格到那边坐坐,叫凤丫头也过去陪着!这里交给丫头们好好收拾一下吧,回来也好用午饭!”说着,贾母自己又转身请了老福晋,众人出了这边屋子,去东里间叙话去了。
贾母这样说,黛玉自然也不好再怎样,只跟着迎春姐妹三人随着贾母等离开这里,往东里间去坐。只是王夫人那一记恨恨的目光确如一把尖刺扎在黛玉的心头,暗道:我何时得罪过这个舅母,她竟然如此恨我?怕不仅仅是因为宝玉摔了他的玉?
瑾瑜见黛玉不自在,便悄声在她耳边劝道:“他摔他的东西,与咱们何干?妹妹大可不必不必为了这个不自在。他虽然也是小孩子,但也太没个样儿了。这样问着妹妹话摔自己的东西,到底是气自己呢,还是气妹妹?”
黛玉听了瑾瑜的话,心想也是,他这样摔东西,可不就是故意给自己难堪?于是又坐定心思远着宝玉,见他过来搭讪,便转身躲开。
“好妹妹,你怎么不理我?”宝玉刚凑过来,便见黛玉躲开,于是奇怪的赶到黛玉面前去问她。
“岂敢,你是主,我是客,哪有客人不理主人的道理。”黛玉淡淡的一笑,站在原地不动。
“我说你这位主人也忒小气了。你怎么只理你林妹妹,却并不理我?”瑾瑜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挡在黛玉前面,问着宝玉。
“啊,我并不敢。只是想着格格乃尊贵之人,我这粗浊之人,若是冒犯了,便是万死了。所以不敢唐突格格,请格格莫要怪罪。”宝玉因此刻心里只有一个黛玉,一心要跟黛玉亲近,跟瑾瑜说起话来,少不得有些应付。
“喝,说得好听!我是尊贵之人,难道林妹妹就不尊贵了?你跟我说话怕冲撞了我,跟林妹妹说话就不怕冲撞了她?”瑾瑜甩着帕子打趣道。
“格格息怒。”迎春见瑾瑜这般说,忙上前来轻轻一福,“他小孩子家,不会说话。请格格看在祖母的面子上,宽恕了他吧。”
“呵呵,二姑娘这话说的。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哪里就当真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了。”瑾瑜笑笑,拉着黛玉紧走几步,坐到自己额娘的身边去。
探春看着瑾瑜的背影,暗暗地咬了咬嘴唇,又看着讪讪的宝玉,悄声劝道:“二哥哥,你今儿消停消停吧。人家可是贵主子,这个月就要嫁入四阿哥府上做主母去了。哪里是咱们能得罪的人呢!”
“三妹妹说的什么话?她上门是客,我如何能得罪她?我不过是想跟林妹妹说句话,可她偏要横在中间。”宝玉不服气的跺了跺脚。
“咦?你们几个在这里蘑菇什么,你们快进去吧,你们听老太太叫宝玉呢!”李纨从里面返回来,忙催促着几人进了东里间。
林宁因是男客,所以不曾入内室,只在书房坐着,恰好这日贾政不在家,只好由贾琏出来做陪。贾琏和林宁原是熟人,并不需要过多的客气,且贾琏也不敢小瞧了林宁。便叫了一桌酒菜,二人对坐小酌。闲聊些京都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