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他就是我们的儿子,他就是小六。皇上——臣妾入宫将近二十年,一直伺候皇上无怨无悔。臣妾别无所求,只求皇上把我们的儿子找回来。他没有死,他一直活着。学了一身的本事,那只能说明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而且他一定吃了许多苦。十年了……想他一个六岁的孩子,是怎么过来的……呜呜……”德妃说着,又掩面痛哭起来。
“你先起来!老四和老四媳妇都在这里。你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康熙被德妃哭的心里乱糟糟的。可这不是小事,他不能只听德妃一句话便妄下定论。胤禛说的不错,天下相似之人很多,或许是德妃过于思念儿子,女人家总是感情用事的多,她见了这个林宁,先入为主,便认定他是胤祚,也未可知。
“皇上,老四是臣妾的儿子,和小六,十四一样,都是臣妾身上掉下来的肉。在他们夫妇面前,臣妾只是个可怜的母亲,求皇上成全臣妾,让小六回到臣妾的身边吧……这孩子受了十年的苦,是我这个当额娘的对不起他……当年我千不该万不该舍下他自己出宫,是我害了他……”
德妃的话康熙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
十年前京城发生地震,自己身为皇上,不能过多的顾忌后宫的妃子和阿哥们,当时他被护卫们保护着一直关注京城百姓的安全,对于胤祚的事情,他亦是追悔莫及。
康熙是一个好皇帝,也是个好父亲。对于他的诸多皇子,包括夭折的,他都倾注了浓浓的父爱。胤祚更甚。只不过胤祚的死,他只能把悲哀放在心里,不能过于表现罢了。
此时,德妃跪在他的面前哭的伤心,却又把他内心深处压抑了许久的苦楚给勾了起来。他扶着书案慢慢的站起身来,走到德妃的面前,弯腰伸手,长叹一声劝道:“起来吧!孩子们都这么大了,你还跟朕耍小孩子脾气。你以为,朕的心里就那么好受吗?”
此言一出,德妃再也把持不住。抱住康熙的腿失声痛苦起来。
二十年来她在后宫之中,虽然不是冠宠后宫,却也算得上圣宠不衰,一直以来不管后宫风云如何变幻,康熙对他的宠爱一直不曾改变过。今日她这般伤心,康熙亦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只是他昂着头,看着屋顶的雕梁画栋,努力不让泪水流下来。
胤禛和瑾瑜都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出京城西门往北二十里,有一所索相别院。院中东西桂树为屏,其后则有山如幅,纵横皆种梅花。梅之外有竹,旦暮梵声,时从竹中来,环境幽僻。正堂前两棵白皮松苍劲古拙,墙边修竹苍翠欲滴,湖石玲珑,绿草夹径,东西院墙相连。堂坐北朝南三开间,“兰雪堂”匾额高挂,长窗落地,堂正中有屏门相隔,室内宽敞明亮,长窗裙板上的黄杨木雕,精致绝伦。
午后迟迟,日光从低垂的锦幔中透过来薄薄几缕,四壁静悄无声。榻边搁着一座绿釉狻貌香炉,炉身是覆莲座上捧出的一朵莲花,花心里的莲蓬做成香炉盖,盖顶一只戏球的坐狮,炉里焚了上品沉水香,几缕雪色轻烟从坐狮口中悠悠逸出,清凉沉静的芬芳悄无痕迹地在这寂静的殿中萦纡袅袅,飞香纷郁。
索额图穿一身绛紫色宁绸长衫坐在茶海前手提水壶慢慢的冲茶。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蓝布衣衫的男子。男人四方脸,有花白胡须,一双眼睛沉稳内敛,看不清里面的神情。
“廖堂主,这件事情办得不漂亮啊。太子爷可是有些不高兴了。”索额图有条不紊的洗茶,眼睛只看着紫砂茶盅,不看面前的男人。
“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数。这个我也没办法。还请索大人在太子爷前面多说几句好话。我们烈焰堂这次白白的搭上了了六名高手,可谓损失惨重啊。帮主若是怪罪下来,我还要承担这个过失呢!”姓廖的男人轻叹一声,无奈的说道,“想不到这个年轻人伸手如此了得,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早就给你说过,此人伸手颇高,非同凡响。你当时怎么说的来着?你是拍着胸脯跟我打了包票,说一定要拿下他的人头,给太子做见面礼。这下好了——见面礼没拿来,反倒搭上了六个。而且这件事情惊动了皇上,若皇上追问下来……”索额图故意放慢了语速,且不把话说完,留下剩下的让对方自己去思索。
“索大人!”姓廖的男人果然有几分坐不住,焦急的看着索额图说道:“不管我们红花会帮主什么意思,可我廖文商却一直维护太子和索相。这七八年来,我们为太子和索相也办了不少事情。如今太子总不能把我推出去不管不顾了吧?”
“廖堂主。你这是什么意思?”索额图冷笑一声,看着廖文商,“什么叫把你推出去不管不顾?如今我们都在一条藤上,太子爷怎么会把你推出去?说实话,就算太子爷想把你推出去,我还不放心你这张嘴呢。”
“索相,廖文商倒不是这个意思。对太子爷和索相,我们烈焰堂上下三百余口人都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廖文商大骇,索额图这样说话,那是要把自己逼上绝路啊。他极有可能为了灭口,把自己一家子先杀掉啊!廖文商也不是傻瓜,所以他立刻抬出烈焰堂三百余人和索额图抗衡,暗示他,杀廖文商一家无所谓,可烈焰汤三百余口人却不是说杀就能杀的。索额图若真是那样做,也等于自掘坟墓。
林家私宅。
黛玉靠在窗前的书案前,看着窗纱上摇晃的花影,默默无语,时不时的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小姐,吃饭了。”雪雁在边上轻声劝道。
黛玉摇摇头,不言不语。
“您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身子本来就弱,再不吃饭,可怎么行呢?”
“端下去吧。我没有胃口。”
“小姐……”雪雁还想再劝,黛玉却站起身来,转身向外走去。雪雁只好闭上嘴巴,端着饭菜下去。
后院的小院子里,春纤手中握着一柄短剑在那里练剑,招式是林宁前几天才教的,如今还有些生疏,舞起来也没有林宁那么好看。黛玉站在廊檐下看着看着,又流下泪来。
看了一会儿,黛玉觉得有些腿酸,便沿着廊柱坐在栏杆上,继续看着春纤发呆。雪雁从屋里跟出来,见了这番光景,明白黛玉是在担心林宁,便暗暗地叹了口气,转身看看奶娘王嬷嬷,又看看戴铎的老婆马佳氏,低声问道:“嬷嬷,您亲自出去,找你们家大总管问问,看那边有没有宁公子的消息。如今小姐这样,若离了公子的汤药,恐怕又要病倒了。”
“好来,我这就去,姑娘好好守着姑娘。早起我那口子还说,四爷和四福晋服侍着德妃娘娘出城去了畅春园,临走前还特别叮嘱他要照顾好林姑娘呢。”马佳氏答应一声,从后门出去,叫人套了一辆小马车往四贝勒府上寻戴铎。却不知此时前门却有客人来访。
林家私宅的前门扣,几辆华盖朱轮大马车陆续停下来,最前面的一辆尤为奢华,车棚四周的流苏皆用翠珠串成,微风吹来,细碎的声响极为悦耳。
后面车里下来一个华服妇人,头戴吃金凤钗,身穿湘妃色苏绣裙衫,通身华贵气派,目色凌厉逼人;再后面的车里下来一个青色掐牙坎肩的丫头,眉清目秀,高挑身材,容长脸,一双杏仁青眼,含蓄中带着精明之气。二人一前一后往前面大车面前来,那丫头上前掀开车子的门帘,轻声说道:“老太太,到了。请下车吧。”
“鸳鸯,这条街这么冷清,你问问凤丫头,玉儿果然是住在这里吗?”
“老太太,都打听好了。林姑娘就是住在这里。这会子定然在家呢。”华服妇人正是凤姐儿,她和鸳鸯一起上前来,搀扶着老太太从车里下来,站在门口略做停留,便叫人上前叩门。
黛玉正在廊檐下闲坐,忽然听家人进来回报说贾府的老太太带着琏二奶奶来看姑娘了,心中一愣,便急忙起身,往外迎接。
贾母一路进门一路打量,见着所院子虽然不大,但收拾的颇为精致,花草树木山石亭榭也都十分的讲究,不失为一处幽静的修养之所。心中叹道,林家到底有些底蕴,匆忙之间置办的院子也能如此讲究,可见黛玉虽小,却也有几分主见。
黛玉绕过长廊,见贾母扶着鸳鸯的手,住着拐杖缓缓走来,便疾走几步,迎上前去,徐徐跪下:“外孙女给外祖母请安。有劳老太太挂念,黛玉心中深感不安。”
“我的傻孩子。”贾母忙弯腰拉起黛玉,捧着她的脸连连摇头:“这些日子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可怜你父亲不在家,你一个人住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却不是包养之法。都是我老了,疏忽了,对你照顾不到。今天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