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说的哪里话。黛玉不能替母亲尽孝,在老太太跟前承欢,已经是极大的罪过,哪里还敢令老太太牵肠挂肚?越发的不孝了。”黛玉说着,站起身来,请贾母进屋。回头命人看茶,又跟凤姐儿问好,并问家里众姐妹好。
凤姐儿一一说了,又拉着黛玉的手笑道:“别人倒还罢了。就是宝兄弟,每次说起妹妹,都长吁短叹的,说妹妹这样的人,不能在老祖宗跟前教养,实在是遗憾的很呢。”
“嫂子说笑话也就罢了。”黛玉心里不自在,便不愿与凤姐多话,何况又说到了宝玉。
贾母见黛玉不怎么高兴,便指着凤姐儿说道:“你这猴儿,一刻都不得安宁。”
“我说的是实话呢,老祖宗又何尝不被宝兄弟给念叨的睡不着觉?前儿家里请酒唱戏,老太太还说姑父又放了外任,一时半刻回不了京城,咱们很应该把妹妹接进府中调养身子的话呢。”
“可不正是这话。”贾母说着,又把黛玉拉到自己跟前,叹道:“好孩子,我今儿便带了几辆车来,你叫下人收拾一下细软,跟我走吧。你一个小孩子家独自住在外边,叫我如何安心?你若是真的孝顺,就跟我回去。住在我的屋里,吃喝都跟我一起。由我亲自调停你的汤水药饵,你这身子一年半载也就好了。你父亲在西北办差,自然也更加放心。”
黛玉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去,只是无奈贾母亲自上门来接,又对着自己说了这些肺腑之话,她一个小孩子家也不知该如何推辞。只是心中挂念着林宁,不知他如今是否平安,皇上发了密旨,命人满京城寻找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真真不知道是祸是福。
贾母见黛玉沉吟不语,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只管站在自己面前低着头想事情,一时摸不清她的心思,便转头看向凤姐儿。凤姐儿会意,忙上前搭腔:“好妹妹,老祖宗一番心思疼你,纵然你喜欢清静,不愿去我们那里和姐妹们一起,好歹也过去住几天。也不枉老祖宗念叨一场,跑了这一趟。你看着大热的天,若不是真心疼你,如何会亲自坐了车过来看你?”
黛玉闻言,只好点头道:“嫂子说的极是,是我年幼不知好歹,拂了老太太一番好心。”黛玉说着,几人走至屋门口,黛玉亲自打起门帘请贾母进门,请贾母上座,后又接着说道:“只是这两日发生了些事情。我从南边带来的一个家人没了消息,不知这会子在外边忙什么,若是我去了,他回来见不到我,怕再生事端。”
“哟,什么家人这么重要?”凤姐儿对林宁心知肚明,却不明说。只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问道。
“是我家一个总管,因父亲的托付,他手上拿着家里的银子,在外边寻些生意做。所以与别人不同。”黛玉被凤姐儿问的一愣,只好寻了个理由说了过去。
贾母听了笑道:“这件事情我听说了。正是你舅舅那日在户部衙门遇到你,才知道你一个人住在外边,连个做伴的也没有。回家后跟我说起此事,长吁短叹,说自己这个做娘舅的没有照看好外甥女,将来难见你的母亲。才求了我,让我多多照看你。正好我也想你想的紧了。你今儿就跟我回去,那位宁公子的事情,你舅舅时刻注意着呢。有消息,自然第一个告诉你。”
黛玉听到此处,方明白过来。原来是舅舅把自己的事情都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才会屈尊降贵,专程来接自己。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黛玉自知是不能拒绝了。若是拒绝不去,便定然与外祖母家结仇,自己将会被耻笑为不孝不义,甚至连累父亲的名声。况且,去荣国府,或许能快些知道林宁的消息,也或许能探明白母亲死去的秘密。如此,自己纵然受些委屈,也无碍了。
打定主意,黛玉便起身上前,在贾母跟前徐徐跪下,流泪说到:“黛玉感谢外祖母慈悲心怀,黛玉年幼,不懂人情世事,原有些轻狂,外祖母只看在死去母亲的面上,不与外孙女一般计较,今日又特来接我,若不去,真是天地不容。外祖母且坐,待我吩咐家人收拾东西,这就跟外祖母回去。”
贾母一听此话,立刻喜笑颜开,急忙拉起黛玉拍着她的手说道:“只带你随身用的东西即可,那些粗笨的家具一概不带,还只留在这里。再留一房家人再此守候,若有什么事情,尽管来府上回禀。你看如何?”
“是。外祖母万分周全。我这就去吩咐下人。”黛玉既然决定跟贾母过去,自然不会再与她争辩什么,答应一声又叮嘱王嬷嬷好生伺候茶水,自己转身出门。
京城西北角上,有一所老宅。
这座院子从满清的铁骑进京时就有,院子并不奢华,却十分的宽大。黑漆大门长年紧闭,极少打开,更没见过有谁从这道门里进出。门楣上并没有任何匾额,自然也不知道这家的主人姓甚名谁。
当然,这一带的房子基本上都是深宅大院,一些从外省经商做生意的富人大多都会在京城置办一两所院子,以备不时之需。所以这一带极少有闲杂百姓过往,房子也大都是空着的。这所院子在周围人家的眼睛里,便是那些商人买下来向京城达官贵人行贿用的财产。
院子西侧,有一个侧门,门外是幽深的巷子,巷子不宽,两侧皆是高墙,京城人俗称为‘夹道’。
一个十多岁的小厮提着几包草药,从外边急匆匆的跑过来,进入夹道里,走到侧门前,敲门,一长三短。侧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一个白发老者放小厮进门,然后把脑袋探出来,往巷子里左右张望一番,见并没有可疑之人跟踪,方关上院门。
那小厮一路小跑直到一个小跨院里,沿着青翠欲滴的竹从跑进去,在阔朗的午间抱厦前站住,对门口的小厮说道:“小云子,快进去回老爷,药买回来了。”
“老爷说了,禄哥儿回来就赶快进去。”门口的小厮说着,抬手打起了门帘。
叫禄哥的小厮赶忙进去,却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坐在床前,床上水蓝色棉纱夹被盖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正是失踪了两天一夜的林宁。而这个老者,恰好是当初在万德堂前被林宁救了的那个凌家的老爷子。
“老爷。药买回来了。”
“嗯,小云子,把药拿下去煎了。”凌老爷子转过身子看着禄哥,待小云子提着药出去,方沉声问道:“外边有什么消息吗?”
“据说,万岁爷已经从畅春园回到了紫禁城。去畅春园请罪的德妃娘娘伴驾一同回宫,好像并没有获罪。只是四贝勒被皇上训斥了一顿,罚在家里闭门思过一个月,不许出门,老爷说好笑不好笑,皇上罚四贝勒闭门思过,却让四福晋监督。京城人都传言,说这位四福晋深的皇上的倚重,皇上命她相夫教子,好好地监督四贝勒改过自新呢。”
“嗯,还有别的吗?公子的家里怎么样?”
“公子的家里都好好地,那位姑娘也没出什么大事故,只是听说昨儿荣国府派了好几辆大车过去,接着那位姑娘去他们府上了。附近的百姓说,当时林姑娘随身的东西就装了两车,院子里只剩下了些粗笨东西……”
“嗯……”床上昏迷的人轻声哼了一下,凌老爷子急忙摆手,禄哥儿忙住了口,主仆二人上前探视,却见林宁徐徐的睁开了眼睛。
“公子!你终于醒了!”凌老爷子轻叹道。
“这是哪里?”林宁看着凌老爷子,觉得有几分面善,只是想不起来从哪里见过。再看看周围的环境,也是十分的陌生。便要挣扎着做起来,无奈身体内集结不起一丝的力气,只好颓然躺在床上。
“这是小老儿的外宅。小老儿姓凌,山西人。前些日子被人陷害误用了药,差点儿死在大街上。幸亏公子大仁大义,出手救了小老儿一命。大前天京城突然降下暴雨,城内死伤百姓武术,小老儿因视察店铺的生意没来得及回家,偶然发现公子昏倒在大雨中,被水冲着往城西方向飘,便将公子救了回来。”
“哦,原来是这样。”林宁皱了皱眉头,又挤了挤眼睛,努力让自己的意识从决裂的头痛中恢复正常,“刚才是谁在说话?说什么林姑娘随身的东西就装了两车,院子里只剩下了些粗笨东西……”
“是这个小厮。他出去给公子买驱寒的药材,听说了一些消息。如今城内城外,九门提督的人到处在找公子的下落。据说是皇上下了密旨,一定要找到公子。小老儿不敢大意,才把公子藏到这个秘密所在。等公子的身体好了,我们再想想办法,把公子送出京城。”凌老爷子听说皇上下密旨缉拿林宁,还以为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所以才有这番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