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阿哥没死。”明珠沉声说道,目光如一潭死水一般看着自己的二儿子。
“啊?”揆叙虽然对此事早有风闻,但听到确切的消息,还是忍不住大惊失色,“这事儿竟是真的?”
“林宁,姑苏林如海之幕僚,被皇上接进宫去,赐名宣宁,称‘宁公子’。”
“这又能说明什么?”揆叙不解,不过是个‘公子’而已,又不是六部九卿,也值得父亲这样大惊小怪?
“宣,同玄。皇上赐他‘宣’姓,可不就等于认了这个儿子?”明珠皱起眉头,看着这个有些愚钝的儿子,叹道:“你若是有你大哥三分才气,我们纳兰一族的兴旺,也不至于落在我一个人的肩头了!”
“是,父亲教训的是。”又是大哥!揆叙微微皱起了眉头,心生叛逆之情,目光悄悄地别开。生在纳兰家,这辈子都别想逃出‘纳兰性德’的阴影。实际上揆叙已经很优秀了,京城这些富贵家的公子哥儿能有他这样子已经很难得。但和满清第一才子纳兰容若相比,他自然是逊色了许多。
“这位宁公子现在居住在四贝勒府上,当初他莫名其妙的掉下护城河,定然是有人做了手脚,只可惜当初跟着他的那些太监和嬷嬷们都被皇上赐死,为六阿哥殉葬了。这会儿死无对证,想翻案是不成了。如今之计,唯有拉拢他,或许还能为你的仕途发达多一颗棋子。”
“那依照父亲的意思是……”揆叙听不明白父亲的意思,只好顺着他往下问。
“前天四福晋转成打发人来瞧碧菡那孩子,原来我还想着,四福晋或许是想要了去给四贝勒,如今看来,或许她另有打算。你看,如今皇上让这位宁公子居住在四贝勒府,又嘱托四福晋好生照料她的生活起居,咱们能不能走走这条路子?”明珠的脑子飞速的旋转,巴不得把家里能用的资源全部用上。反正这个碧菡是容若的庶女,一个江南名妓生的女儿,也不指望着她将来做什么福晋夫人的,能博得某个爷的枕席之欢,也就足够了。
揆叙一愣,片刻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女儿家,向来都是父兄手中的棋子。何况这个侄女儿在家里原本就很多余。这样送出去,也算是对得起她那份容貌。
同样的时间,太子府。
内书房里,索额图和太子胤礽相对而坐,太子一副气咻咻的样子,索额图却做沉思状。
一个身穿桃红挑银线暗绣凤仙花儿旗装的女子,梳着把子头,端着一个大红描金托盘,献上两盏茶。
“元儿,去门口守着,不许闲杂人等进来。”胤礽端起茶杯,吩咐道。
献茶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荣国府的大姑娘元春,前些天胤禛被灌得酩酊大醉,便是因为太子新纳了元春为妾。
扬州行宫的那位主子被索额图悄然转移,元春的使命完成,回到太子府首功一件,自然而然的成了太子的新欢——虽然这新欢只新了一天,第二天后太子便没再招幸她,但好歹也有了个格格的名分。床第之欢胤礽不怎么喜欢元春,毕竟她年纪大了,为人又有些呆板,但论忠心,她还是百里挑一的可靠奴才。
“嗻!”元春端着托盘,答应一声,恭敬地退出去。
索额图看着元春的身影,心思蓦然一动,抬头看着太子,低声问道:“太子爷,刚才那个女孩子,可是这两天刚收的侍妾?”
“是啊,怎么了?”胤礽皱眉,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事儿。那天纳妾请这几个弟兄们吃酒,完全是为了布下户部的那场局,没想到事情没办成,反倒把他推到了皇上面前,这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儿,还倒蹬出来做什么?
“这个女孩子,可是荣国府的姑娘?”
“正是贾政之长女,名元春。叔姥爷喜欢她?回头我把她转送给你好了。”胤礽无所谓的笑笑,似乎是故意跟索额图过不去。
“咳咳……”索额图被一口唾沫呛到,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拿着帕子捂着嘴巴,喘过气来后方叹道:“太子爷莫要开玩笑,我是觉得,咱们是时候转移一下皇上的视线了。不然的话,他老人家老是把心思放在这位宁公子身上,这一来二去的,可不就折腾出事儿来?若此时皇上有别的事情忙,或许能暂时把这件事情忘掉,太子爷说呢?”
“有什么事儿,能让皇上暂时忘了他?”胤礽皱眉。
“威烈将军贾珍和孙绍祖二人押运粮草西去,皇上派了一个监察御史,太子可记得是谁?”
“姑苏林如海。”
“正是。这个林如海和贾珍乃是亲戚,太子可知道?”
“知道。林如海是贾珍的姑父。”
“嗯,贾珍嘛,是个可靠地奴才,而这个林如海嘛——一直不怎么听话。太子爷想想,如果贾珍大义灭亲,荐举林如海贪赃枉法玩忽职守的话,皇上会不会相信呢?”
“嗯?——”胤礽双眼一亮,看着索额图,“而且,还可以趁此机会,敲打一下老四。老四在江南办差期间,跟这个林如海可是亲近的很。”
“呵呵……太子爷明鉴。”索额图奸笑。
“一切都要仰仗叔姥爷的安排。”
“老奴为太子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紫禁城,永和宫中。
康熙在屋子里坐着,德妃坐在他的下手,对着烛台默默地流泪。胤禵也站在一边不敢多话。宫女们更是大气不敢喘,只悄悄地在门外服侍。
“十四,这几日没见你,功课怎么样?”
“回皇阿玛,儿臣这几天天天都去书房读书。一个时辰也不曾落下。”
“那就好,你先下去吧,我和你额娘有话说。”
“嗻。”胤禵乖巧的上前,给康熙和德妃磕头行礼,说了声:儿臣告退,便乖乖的出了屋门。
“皇上……”胤禵出去后,德妃更加把持不住,便站起身来,走到康熙跟前,拉住他的衣袖,哀哀欲绝:“皇上,他明明就是我们的儿子,你为什么不认他?”
“他不是。”康熙平静的看着德妃,有些时候,女人思考事情和男人就是不一样。自己想通了,可德妃却没想通。
“皇上——您……您怎么可以这样?”德妃失望的跪倒在地上,哀怨的看着康熙。
“德妃,我们的小六死了。以后这个世界上没有了胤祚。而那个宣宁,朕会好好地栽培他的。他是个不错的医者,朕已经赐给了他进宫的腰牌,给了他一个太医院的闲职,你如果身上不舒服,可以叫他进宫来给你把把脉,至于其他的,永远不能再提及。德妃,听明白了吗?”康熙说道后来,语气极为严肃。
“是,臣妾听明白了。”德妃一边擦泪,一边慢慢的磕头。
是夜,康熙便住在德妃的永和宫里,两个人说了半夜的话儿,第二天德妃尚未睡醒,康熙便已经早朝去了。早朝后,康熙依然是受不了紫禁城的酷热,下旨依旧移驾畅春园,只是不同的是,这次他去畅春园避暑一并带上了德妃,并叮嘱宜妃和惠妃二人在宫里多多协助佟贵妃料理杂事。如此一来,德妃看似手中没了权利,却更得皇上宠爱,而宜妃则进一步的握住了实权,惠妃原是个可有可无的人,表面上和往日没什么两样。后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黛玉在四贝勒府住了下来。瑾瑜给她单独安排了一个小院,三间上房,两边厢房耳房皆有,院子里种着百余种兰花,虽然没有扬州行宫的兰花多,但也算是名品齐聚了。是以,这小院的院门上,挂着一副小小的匾额,上面题着‘无香’两个字。
此乃黛玉之笔,原还有一首七言诗:
春眠初觉鸟声忙,临罢黄庭日渐长。
待与高僧参鼻观,绝无香处是真香。
宣宁的屋子就在这无香院的对面,穿过一片紫竹林便是,那边不比黛玉这边清幽,里面也没什么花木,院子里只种着两棵桂花树,此时夏天,桂花未开,只有碧油油的叶子遮挡着炎炎烈日。
却说那日胤禛在花园子里同瑾瑜开玩笑故意逗她时,恰好有两个丫头路过,其中那个瞧见了胤禛和瑾瑜的大丫头原来名叫蕙云,乃庶福晋李氏的陪嫁丫头。因李氏禁足一月的期限未满,所以府中很多事情,都是派这个心腹丫头出去悄悄的打探。
当时蕙云看见了不该看的事情,羞得满脸通红,急匆匆的离开,径自回到了李氏住的小院。
当时李氏正在睡觉,蕙云不敢多说,只是自己跑回自己的屋子里闷坐了一会儿,方才好些。之后两天又觉得自己身上不痛快,躺了几日。等她好了出来伺候时,恰好李氏问起了胤禛和瑾瑜的事情,蕙云便添油加醋把园中凉亭里的事情说了一遍,把李氏给气的半死不活。只恨自己禁足时间未满,不能出去寻事,只恨恨的骂道:“依我说,这样只知道勾引男人的娼妇儿,很该拉出去活埋!没得留在家里,败坏主子的清誉,污了皇家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