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我看这位小公子也是实诚人,您就随便赏两千两银子吧!”小书童微笑着说道。
黛玉一愣——这小书童,好大的口气啊!两千两银子还说随便赏?
“什么好东西,开口就要两千两?”珠圆玉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黛玉回头却发现一个如玉般的公子哥儿站在自己身后,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手中的书,嘴角带着笑,如三春之桃,缤纷艳丽。
“呃,是这套书。”黛玉说着,一侧身,把手中的书递到了那公子面前。
“瞧着倒像是个古玩意儿?”谁知那公子竟不接,只是看了看泛黄的书页,摇摇头笑道:“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不过就是一本破书而已,也值得了两千银子?小书童,你这口气也忒大了吧?”
小书童是个人精儿,一眼便看出来这位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不识字,于是撇着嘴说道:“这位公子,您这话就差了,就算拿银票当纸印出来的书,也不如这本书值钱。”
这话口气更大!
“嘿!你还真是狂妄!”那公子气急反笑,慢条斯理的说道:“小爷我的确不认字,可我却也不是不识货的主儿。就你这种书,我家里没有百十本也有七八十本,小兄弟,把书还给他!回头我送你一箱子!”
黛玉更是惊讶,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这位仗义的英雄,却无意间瞥见了她耳垂上的耳朵眼儿,心中一笑,原来她也是个女扮男装出来闲逛的小姐,看她虽然一身普通的宁绸夹衣,然腰里那块玉佩却是罕见的玻璃种翡翠,知道这绝非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于是嫣然一笑,把书还给那小书童,“既然公子这样说,那这套书不要也罢。”
“好,小兄弟真是豪爽之人!”对方显然也早就看出了黛玉的女儿之身,抬手笑着揽住黛玉的肩膀,问道:“小兄弟贵姓?”
“蔽姓林。双木林。敢问兄长贵姓?”
“哦,我嘛——我姓那。”
“那?”黛玉皱眉,有姓这个的吗?
“小妹妹……”姣好的容颜瞬间贴近黛玉的耳边,吐气如兰,“我姓那拉氏……”
黛玉一怔,原来她是满人!
而这个亲昵的动作被小书童看在眼里,便如同看见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般,极为不屑的撇撇嘴,摇摇头,暗叹一声世风日下,拿着书转身走开。
“站住!”那拉氏见那小书童瞥了自己一眼,十分不屑的走开,心里便有了火气,“你刚才那是什么眼神?嗯?”
“呃,这位公子,小的没什么眼神,您——误会了吧?”小书童赶忙站住脚,开门做生意,最怕得罪顾客,这要是被老板知道了,非得把自己扫地出门不可。
“误会?你的意思是我栽赃你?”那拉氏秀目轻轻眯起,不怒自威。
“不不不,小的没那个意思,您看,您唤小的回来,可是有什么吩咐?”小书童不敢接那拉氏的话头儿,只好另外岔开了话题。
“自然是又吩咐,没吩咐我叫你回来做什么?——你们老板呢?把他叫出来,小爷有话说。”那拉氏是不屑跟这种小书童一般见识的,只是黛玉看上了他手里的那套书,而那拉氏又看好了黛玉这个小妹妹,所以一心要把那套书买下来送她,所以才不得不使出点儿微风。
——这年头,人善人欺啊!
书院里书架一道道,隔开了众人的视线。
林宁原是埋头钻研医书的,却被雪雁风风火火的拉过来,见黛玉被一个女扮男装的人搂着肩膀,看上去很亲昵的样子,便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嗯?你是谁?”那拉氏见了林宁这副样子,也是忍不住愣了一下——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是以为是自己的真命天子到了这里呢!这个人,怎么跟那个人那么像?
“我?我是她的奴才!”林宁似笑非笑看着这个看上去有几分男儿气的女子,指着黛玉说道。
“哦?奴才也有这副气势?真是难得!”那拉氏笑笑,对着林宁竖起大拇指,一颗悬着的心野落下来。自己称自己是个汉家女的奴才,可见他跟紫禁城里的那些人没什么瓜葛,就算长得像也只是偶然而已。
雪雁却在一边急得抓耳挠腮,眼看着自家小姐又被一个公子哥儿搂在怀里,她真是心急如焚。暗暗地悲鸣——小姐是什么命啊?为什么女扮男装出来,都能惹得这些公子哥儿搂搂抱抱的?难道小姐今年红鸾星动?啊——呸呸呸,小姐今年才六岁呢,哪儿就能说起姻缘之事?
“主子有气势,奴才才有气势。做奴才的,自然是狗仗人势,得了主子的威风,才敢出来人模人样的招摇。”林宁一边说,一边斜着眼看身侧的小书童,见那小子满脸憋得通红,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兄弟,别尴尬,哥哥我不是说你。去吧,把你主子请出来,咱们好商量这套宋版书的价钱。”
“呃,公子稍等,小的这就去。”小书童的肩膀被林宁拍了一下,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如千斤巨石压在肩膀。小书童也是有见识的,知道这次遇到了大人物,哪敢怠慢,忙不迭的跑到后面去请掌柜的。
而那拉氏却被林宁一番主子奴才论给说的来了兴致。不错,她就是去年春天选秀时被康熙皇上金口玉言指给了胤禛做福晋的步军统领费扬古的女儿,将来的大清孝敬宪皇后那拉氏。原是因为指婚后那拉氏生了一场病,耽误了婚期,后来费扬古忙于军务,常年驻扎在外,所以这婚事竟然一拖拖了一年。弄得那拉氏不上不下,在京城呆着自觉十分尴尬,所以求了母亲带着几名贴身家人,跑到扬州别院来住着,名为散心,实则是躲避京城那些女人们的七言八语。
林宁和黛玉都不知她的身份,还当是当地外放大员膝下的千金,所以只存了平常心,想着能交往便交往,不能交往也无所谓的心思,说起话来,不用顾忌那些繁文缛节,倒也随便。
“公子——几位公子,我们掌柜的有请几位到内室雅间用茶。”不多时,小书童就颠颠儿的跑回来,满脸堆笑点头哈腰的说道。
“嗯,又是用茶。咱们今儿可是喝了不少的茶了。”林宁笑笑,示意黛玉先行。毕竟他刚才说了,自己时黛玉的奴才。这年头,跟着人家混,要懂得大小尊卑不是?
“兄弟,走吧,这扬州城虽然繁华,却只有两样东西入得我的眼,一嘛,自然是瘦西湖,二呢,就是这雨前龙井了。不知这个知味书院的掌柜的舍不舍得破费,给咱们弄点好茶尝尝。”那拉氏说着,便拉着黛玉的小手抬脚就走,一边还嗔怪那小书童:“你这小奴才,还不头前带路?咱们可不知道你家掌柜的雅间门口朝东还是朝西,这万一走错了,进了你们家的库房,凭你们这副小气样,还不得把我们当贼捉了?”
“岂敢岂敢?公子说笑了……”小书童不敢再放肆,只恭恭敬敬的头前带路,引着四人穿过书院的大堂,进了后院,穿过院子中间大块青砖铺成的通道,出了院子的后门,又拐过一道穿堂甬道,进了一个独门的雅致小院,方推开院门,含笑道:“几位贵客里面请。我家掌柜的在里面恭候着。”
“楞伽小筑?”黛玉站在院门前,看着上面四个清风傲骨的匾额,踌躇了片刻。
“怎么?有何不妥?”那拉氏跟着抬头看去,只觉得这四个字很好,却不知好在哪里。满家女儿,从小不教读书识字,满人尚武,且费扬古又是武将,女儿不读书倒也是平常事。
“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奇,难道这院子的主人是个出家人?如何用了这四个字?”黛玉凝眉,心中却暗暗疑虑:传文大清才子纳兰性德别号楞伽主人,不知这四个字跟他有没有关系呢?
“公子,请。”小书童又一次躬身礼让,没办法,谁让掌柜的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把人请到这里来呢,这所小院,平日里都是院门紧闭,也只有掌柜的能隔三差五的进去一次,真真不知里面有何玄机。
“进去看看吧。”那拉氏倒是大方的多,率先一步踏进了院门。黛玉和林宁对视一眼,也跟着进去,雪雁在进去后,还忍不住往后看了看,见小书童止步不前,忍不住生气的问道:“为什么你不进来?难道里面是什么陷阱?”
“呃,对不住,这儿是我们家掌柜的严格规定的禁地,所以小的不敢进去。若非掌柜的特别嘱咐,小的也不敢带几位进来……”
“贵客远来,有失远迎,失礼了。”温润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种别样的柔和。林宁一愣,暗道,这楞伽小筑里,居然住着一个女人?
一个白衣女子站在门口,全身素缟,衣袂飘飘如仙,脸色苍白,妆容精致,看上去有二十多岁的样子,头上发髻却透着几丝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