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兵道之发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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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军人血性

世上的路,本就崎岖不平,就更别说逃亡之路了。

离开博浪山已经整整两日,办法想尽,也始终没能甩掉一直尾随如跗骨之蛆的这三千疾风狼骑,他们就像是追逐猎物的狼群,饥饿而凶残,不吞噬掉自己这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的百十人队伍,誓不罢休。

昨日为了赶超一段近路,竟被抓住自己一行迫切回转要塞的弱点,利用设伏,差点使全队坠入绝境,虽然过程突兀凶险,但凭借众志成城的决心和过硬的精锐底蕴,硬硬生生有惊无险的闯了出来,只是也损失了好几名弟兄,前路不通的仓促间,促使自己不得不放弃原有计划,改道朝西迂回。

其实,从早前那名冒险成功遁走的袍泽回去报信开始,队伍就依然放弃了能全身而退的打算,就像是一个被高高悬在天际的风筝,表现得明显而又极其脆弱,好把足足有三千追兵的事实,一直牢牢的吸引在身后,为那名寄托了所有希望的兄弟争取最多的时间。

届时,能摆脱追兵当然是最好,倘若不行,也从没有束手待毙的打算。

大夏军人,气冲牛斗,刚烈无惧。

就算人人皆战死,临死前的反噬也要给狼族留下一个能回味很长时间的可怕情景。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大家秉持着这种信念,一路冲来,无惧无阻,士气如喷涌不息的岩浆,爆发出无畏向前的勇气,碾压一切阻挡在面前的障碍。

如果这时,能从高空俯瞰,就会发现一道奇异的景观,一长一短,两条黑线在地上时进时停,时快时慢,至始至终都保持着相应的距离朝一方驶进。两条黑线角着力,形态并不是始终一成不变,长的那条总是变着法得想要围追堵截前面那条短的,可相对弱小的短线,却一直保持着灵活多变的形式,把不拘一格发挥的淋漓尽致,总是在最恰当的时机,用最正确的方法逃出被合围的牢笼。

长时间的追逐,对不管是追的一方,还是另一方逃的,在精神跟体力上都是一种严峻考验。

意志力的淬炼比起体力的消耗,更加难以恢复和深刻。

起码,难以掩饰的疲惫劳累在每个袍泽脸上,都清清楚楚的摆着,在得到停止休息的命令后,有一大半根本来不及整治自己的伤势,只匆匆清洗过自己坐骑的口鼻,再喂食些口料,就就地倒头大睡起来,不消一刻,如雷的鼾声就响遍周围。

方觉没有打扰将士们这难得的片刻休憩时光,只默默协助小九一个个把那裸露在外的伤口,简易的包扎一下。

夕阳里,小九原本的精致面颊,早就在餐风露宿里变得风尘仆仆,只能依稀看清整个神态始终安静平和,全神贯注下,被阳光铺洒的像是闪烁着圣洁的光辉,她的动作行云流水,熟稔无比,顷刻间,就包扎好一名腰间受创的战士,这名士卒虽然因为疼痛,眉头一直紧皱,可至始至终,都在扯着声音很大的呼噜。

小九起身,不拖泥带水的直奔下一个目标,方觉赶紧跟上,对于小九熟练的手法,不由得生出几分汗颜。

这种清创包扎之法,都要归功于方觉的“教导”,而且还是以自己为实践目标,反复练习,才得以谙熟至此,层次早就到了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地步。

在完成对第五个战士的包扎后,面对“巨大压力”的方觉终于被另一名帮忙的袍泽顶替下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环视四周,除了留下应有的警戒以外,大多数士卒都已经趁着这个来之不易的空档,进入短暂的梦乡。

方觉也困倦难耐,可他知道自己此刻还不能懈怠,队伍的后方,老伍长如一杆标枪一样耸立在那,目光所及处,必然是敌人的临时营地。

两天来,只有在敌人停下追逐的脚步时,这边才能有片刻难得的安稳时光用以休整。

追追停停,大家在途中已经适应,就算下一刻敌人突然掩马而至,战士们也毫不意外,只会有条不紊地迅速上马应对,或战或继续疾驰。

听见脚步声,老伍长没有回头,好似知晓来的人是方觉,用嘶哑的嗓音开口问道:“小子,想好了?”

方觉远眺了一眼愈行愈远的那道山脉方向,平静道:“没有选择了。”

老伍长回头瞅向他,隐有所指的沉声道:“你可想好喽,往西再回头就难了。”

方觉笑了,笑的洒脱灿烂,几颗白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世上本就没有好走的路,坦途也好,崎岖也罢,依靠的只有手中锋芒和心中那股不羁的锐气,能不能回头不重要,不负那份心才重要。”

意味深长的神色在老伍长的眼瞳里流转不定,良久,他满意且欣慰的点点头,肆意笑道:“好,我至始至终都没看错,你小子天生就是块当兵的料,哈哈···”

食指在鼻下拉了拉,被老伍长夸赞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方觉早就习以为常,“您老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变相的夸自己慧眼如炬?”

老伍长嫌弃的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就你小子会挑刺。”

不论身处何等境地,光这份豁达跟坦然,就永远是老伍长最直接影响和留给方觉触动最深的东西。

收回远眺的目光,望着眼前这张被边塞风沙吹拂二十余载的粗糙脸庞,方觉心存愧疚,还有不到几旬,这位几乎把一生中最美好光景都奉献给军伍的汉子,就将役满退伍,得以回家安享余年,可······

方觉眼底的“风吹草动”怎能瞒过半生都在边境厮混的老军伍,老伍长使劲在他肩上捏了一把,笑道:“小子,不要胡思乱想,我这辈子值了,一个杀生无数的匹夫,落个儿孙满堂,还奢求什么,老子不说上能对得起天,下能对得起地,但起码无愧于心,对得起这身兵甲···”老伍长说着,把不算健硕的胸膛拍的“砰砰”作响。

方觉刚要张嘴说话,就被老伍长蛮横的挥手打断,“我知道你小子想说什么,什么都不要讲,只要牢牢记住,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有希望!”

方觉霎时无言,只一对星眸波澜泛起。

斜瞥了一眼他,老伍长继续道:“知道你小子心眼活络,但少把主意打到老子身上,老子再笨,也痴长你许多,更在这暗波汹涌的边陲摸爬滚打了多年,不要动那些小心思,这趟就是有漫天雷霆,老子也陪你蹚了。”

苦笑,除了苦苦涩涩的笑,方觉不知道能用什么来彰显此时此刻的心情。

见目的达到,老伍长笑意舒畅,用刚才拍打自己有些发闷的力道,重新拍击在方觉的肩头,见这比自己还要瘦弱一圈的小子纹丝没动,心底诧异的同时,也不禁有些老脸微红,只是常年被粗粝风沙吹拂的脸庞,色泽深重,看不明显而已。

他故意轻咳两声,用来掩饰这份小小的尴尬,转过头去,与方觉并肩,幽声问道:“说说你小子的计划。”

方觉嘴角一弧笑意淡而起,又淡而收,声音清冷道:“没有计划。”

“啥,没有计划?”老伍长惊了,他陡然转过刚刚撇回的头,惊异的看了过来。

这小子留给自己从来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把握样子,这会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怎么就率先自暴自弃了?

没给老伍长多少暗自揣测的时间,方觉就点点头,继续接声往下说道:“因为留给我们的路只有一条···”

“从身后狼骑追赶咱们的方式,不难推敲出一些蹊跷来,恐怕您老也有察觉,只要咱们一往要塞方向赶,他们就会刻意放缓追击的速度,而只要稍稍露出改道向西的苗头,他们却反而会不竭余力的全速追击,似乎在有意无意的把我们朝要塞撵···”

“你也有这种感觉?”还未等方觉说完,老伍长就忙不迭的惊呼出口。

望着老伍长惊疑不定的脸色,方觉点点头。

“我以为只是我的错觉,这么说来,要塞那边···”老伍长仿佛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脸色瞬间变了几变,喃喃慌乱道。

“固若金汤的要塞不会有事,但落日峡谷那边就不保险了,起码有伏兵的可能性很大。起先这种追击方式,我以为只是疑兵之计,直到昨日超近路,被事先设伏,虽做的浑然天成无懈可击,但恰恰是这样,反而暴露了他们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真实目的,是在为扫清一切不确定因素做的铺垫。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咱们人马虽少,仓促间骤起的锋芒却是无与伦比,在损耗不大的情况下,轻而易举的就破开了他们以逸待劳,信心十足的防御,恐怕唯一让他们意外的就是,我们没有选择直线突进,而是转道向西,这也是为什么,身后这拨疾风狼骑一改昨态,发疯似的紧追半日不舍的原因所在。”

丝丝入扣的分析,有理有据的阐述着,由不得老伍长心底想要极力驳斥的事实。

听得惊出一身冷汗的老伍长,脸色惊疑不定了许久,他望着方觉始终平静的面容,下意识地问,“所以,我们现在只剩下一条往西的路?”

方觉点头,眼神无比坚毅的道:“一路向西,我们恐怕已经与赵立鼎将军失之交臂,现在只能报以希望跟统率七千左路军的飞马营主萧万通将军汇合···才能在这张恢恢大网中博得一线希望。”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伍长失神没有再持续,身为一个军中老卒,知道该在什么点,做什么事,收敛心神后,眼神重回那如刀锋般的锋利,沉声道:“既然有了决断,就算前面有魑魅魍魉阻拦,也要誓杀他个通透,我倒要看看,谁能阻我大夏劲旅获得那份无上荣光。”

说出这话时坦然从容的老伍长,像是在娓娓述说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无足小事,而不是在挥手间决定自己和身后百十同袍的最终命运。

军人血性,燃爆酷烈,

更不缺不为瓦全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