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兵道之发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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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城下有佛

沙漠里的日头,从没有温柔一说,永远是热情澎湃,炙热如火。

商队离开沙城行进在大漠里已有数百里,今天连一丝微风都未曾刮过,让整片天地都处在灼热烘烤中。

丸子把整个身子都蜷缩在白色斗篷里,依旧汗如雨下,这种奇怪的连帽斗篷是方觉特意在要塞为此次大漠之行专门订制的。按方觉说,这东西不光能挡风沙,还能有效阻隔沙漠里炎炎烈日的侵袭。风沙是检试过了,效果明显,可对这见鬼的沙漠烈日,却是功效不咋滴。

丸子一边嘟囔着,一边把拿在手中的羊皮水囊塞子拔开,又往像是无底洞的嘴里,灌了一大口,这才觉得缓解了一些体内有向沙漠化的趋势。身体随着行进一起一伏,此时此刻那一股对骑乘高大温顺骆驼的新奇劲,早已随着白天里无时无刻不享受着炽热高温烘烤,夜晚则,哪怕裹成团缩成茧也阻挡不住刺骨寒风侵袭,且是日复一日,宛如身处冰火两重天一样的境遇,而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长长的抱怨跟不耐。伸头瞧了一眼前方,入眼处仍旧是茫茫无尽的沙海,枯黄一片,干燥而酷热,丸子再次低声咒骂一句,拉紧斗篷,把身子包裹的更紧。

有哨骑来回报,身后的确未现尾巴。

其实在商队离开沙城的那天,沙千里手下所有的眼线几乎都在拭目以待,直到商队消失在视线尽头,虎向东和雪里红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

方觉这冒险的一去,真真假假中玄虚难辨,收到的效果却是出奇的好,只可惜方觉不知道罢了。

在听到哨骑的回报后,方觉并没掉以轻心,因为千里枯海可不只沙千里这一股沙匪,以防万一,仍然放出哨骑游弋在商队周围,能平安无事抵达佛下城那是最好,要是有什么突发的状况,也能提前有个警示,好让商队有个防范。

就这样,五百余人千余匹骆驼浩浩荡荡在杳无人烟遍地黄沙的大漠,走走歇歇,终于在第六天的中午临近了此行的目的地,也是中原大地连接西域的第一城,有着西域门户之称的佛下城。

一路行来,只有在沙城引发了一点小小的风波,其余竟然都是一路顺畅,风平波静,这让方觉心里不禁难免生出一些疑窦。

沙漠匪悍,自古有言。

千里枯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据从崔伯远跟图尔巴哪所悉,大大小小的匪患少说也有数十股,难道他们统一都在休假?方觉不觉得他们是出于善念,而放弃了自己这一队如肥羊般溜进狼群的存在?

难道是,因为雪里红的原因?

方觉想想又推翻了自己的这个猜想,恐怕他们不会有如此的心情跟好心。

从古至今,财帛总是最动人心。

且不说,别人听不听她的警示,退一步来讲,就算她仗着沙千里和虎向东的面子,人家当面答应的万般好,可私下,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阳奉阴违。

说不定,她还盼着别人来试探一把。

但出奇的就在这,事实摆在面前,一路上别说沙匪,就连一小撮不开眼的毛贼也难见踪影。

对此,方觉有些费解。

难道那些沙匪都弃恶从善了?答案是否定的。

从沙城的事就能管中窥豹瞧出一些端倪,恐怕就算千里枯海真得变成汪洋大海,这些沙匪也不会变好。

那还能有什么事,把他们都牵绊住?

除非出现比自己这边利益更大的存在,才能牵绊住那些贪财如嗜血般的群盗,不然说不通。

方觉细细思量,觉得也只有这种可能性最大。

不过能齐齐吸引枯海所有沙匪的东西,恐怕非同小可,但与自己又何干?

天下事,天下人扰。

自己现在只要顾全眼前就好,不管如何,能平安抵达总归是好事,这让方觉开心之余也随之暗暗松了一口气。

在方觉正思绪纷乱的考量时,佛下城的轮廓就像是一层渐渐被揭开面纱的茕茕女子,远远的呈现在眼前,长长的队伍顿时发出一阵潮水般的欢呼,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举目望去,天高地阔,空旷致远,只见远处一座城郭的雏形愈发清晰。

黄沙遍地的近前也开始有了行人与商旅。

漫长的旅途,从一开始的新鲜新奇到后来的枯燥单调,商队已经沉寂了许久。目的地的显露让所有人都仿佛沐浴了一场爽彻心扉的雨露,发至内心的喜悦,都纷纷展现在众人疲惫的脸上与眉宇间。就连一路上任劳任怨的骆驼好像也感受到了这份愉悦,不时发出几声嘶鸣,沉重的步伐也变得轻盈起来。

佛下城的历史悠久,曾是前秦为了更好管辖天下而所设边境七大都督府之一的所在地。它是西域连接中原的咽喉,更是西进或北上必不可缺的战略要冲。曾一度掌控在汉民族手中数百年之久,它的文化、经济、人文、建筑等各个方面都一度随着大秦王朝的辉煌达到顶峰。

可惜随着恒古未有的强大王朝大秦的衰败、覆灭,整个神州陆沉,在中原大地烽烟不断无暇西顾之时,西域各族纷纷立国。至此使佛下城又重新纳入阔别经年之久的西域版图之中,距今已有二百余年的漫长光阴。

佛下城虽然是个战略前哨,但是地广人稀的特殊地理环境,再加上西域三十六国这个松散联盟的誓约,无形中制衡了它的一切,也定性它只能在防守中寻求发展,不能进取的特殊位置。

久而久之,佛下城凭借此种理念居然发展成为了一个以防御为辅,商贸为主的大型变异边境城市。

庞大的驼队在图尔巴缴纳过一笔不菲入城税后,开始缓缓入城。

随着拥挤的人流进入这座千年古城,众人的眼前为之一亮,繁华的街道宽敞而平坦,街道两侧鳞次栉比地分布着各种店铺,有高有低,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川流不息的人群,熙熙攘攘的情景,把这座边境老城渲染的热闹非凡。

接踵而来的就是充斥在耳朵中的吵杂声音,人的买卖吆喝声,骏马的嘶鸣声,羔羊的呻吟声,骆驼的低叫声,还有鸟儿的脆啼声,犬吠声,林林种种汇聚成一种鲜活的人世间。

图尔巴带着庞大的商队跟驼群在一个十字路口与方觉分道扬镳。

这是几人在路上就已经商量好的,主要原因还是方觉曾在沙城显露过身份,不论这个身份真实与否,总是有迹可寻,为了崔伯远跟图尔巴的后续任务,也是为了以防万一,防备那些有心人的锲而不舍,在不得以的情况下,方觉提出了这个方案。当然,得到的是大家一致反对,不过在经过一番据理力争后,这反对的效果并不显著,最终在他的一力坚持下,苦口婆心的众人劝解无效,只得妥协。

因为大家清楚,这个方案是对大家最有利的选择。

方觉本意是准备自己一个人单独走的,可是却得到了大家前所未有的共同抵制,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烈,心有悸悸下,只能折中,带上小九和丸子,又在老鼠极度幽怨可怜的目光中加上了他,最后,索性再加上一个熟悉佛下城的勃勃。

一行五人朝着商队相反的方向缓步而行。

繁华的街市,攒动的人流,这是有钱人的天堂,也是丸子跟老鼠的福地。一个正宗吃货,一个正宗纨绔,一路上走走停停玩的不亦乐乎,不时还发现什么新奇玩意跟吃食,买下后献宝一样拿到方觉面前叽喳几句或是炫耀一番。对此,方觉笑的很无奈,但并未出言阻止,因为越是这样,越叫一些有心人摸不清纹路。

勃勃是此趟出行西域的一个意外惊喜,刚开始带上他,是因为他是标里为数不多受伤不重的几人之一,后来才发现勃勃竟然对沙漠有着超乎常人理解的熟悉跟认知。那是从沙城出来的第二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只是天气沉闷的愈发叫人难受,偶尔从天边拂过一两缕轻风,才让人找到一丝安慰,图尔巴商队中的老向导扎温都没发现什么异常状况,可勃勃却跑来告诉方觉将会有沙暴出现,商队需要早做防范。对此,熟悉这片沙漠的老向导扎温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称其为胡言乱语,可方觉清楚勃勃绝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随便拿这种事开玩笑,就再三向图尔巴申明,那会正时近中午,商队也需要休息,图尔巴不知是本着宁可信其有的谨慎,还是出于对方觉面子的交代,下令在一个被乱石围绕的沙谷小绿洲扎营,不曾想,就在营地驻扎停当不足一个时辰,遮天蔽日的沙尘暴就呼啸袭卷而来。沙暴过后,众人都不禁心有余悸的暗暗庆幸,而一贯自信满满的扎温却是面如土色,羞愧难当。

在临近佛下城的那会,看到勃勃遥视此城面露缅怀之色,方觉只不过随口问了一句,谁知道,勃勃却回答说他曾经在此住过数年。

这个意外结果,不由让方觉大喜,有个熟悉此地的人一同,办起事来不是更为便捷。

“此城为何取了个佛下城的怪名字?”丸子一边啃着手中一大块被烤得焦黄的羊排,一边好奇地对勃勃问。

似乎对此城有太多的记忆在反复,勃勃神色复杂地缓缓开口道:“当年这里是一个佛法昌盛的佛国,居住在这的人们虔心礼佛敬佛,事事以佛为尊以佛唯尚,过着平静安逸快乐祥和的生活,可是有一天这样的平静被打破,面对踏破天下无坚不摧的大秦铁骑,这里的佛像被推到,崇佛的百姓被杀戮,侍佛的高僧被屠灭,在百姓心目中无比高大的佛主被悬尸于城门,整座佛国顷刻之间毁于一旦,后来秦人在此遗迹上重筑一城,也就是现如今的佛下城···”

听到这段千年旧事,几人不胜唏嘘。

千年前强大的令整个天下颤栗的大秦,做出这样屠族灭城之事,不知凡几。

对待那些异族,大秦的铁血只会无情地彰显出六个血淋淋的大字,‘顺则昌,逆则亡。’

“把整座佛国压在城下,这就是佛下城的由来···”丸子喃喃自语,眼神光芒闪烁,仿佛对那曾经的过往,曾经的辉煌甚是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