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兵道之发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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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毒士无心

赤蝎深深吸进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知道此时此刻不是恰当时机做那义气相争之事,强压下几乎不能抑制的暴增怒意,把目光平移向来的第二骑,可当看见这一骑时,他充斥着冷酷怒意的眼瞳顿时不由自主的一缩,就像是乍见了一条剧毒无比的毒蛇,在向他摇尾吐信,神色下意识流露出的不仅仅是戒备,还有深深的忌惮!

第二骑上端坐着一位白净无须的中年青衫文士,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施施然间流露出的就是一派飘逸洒脱,比起女子还要白皙几分的面颊上笑意淡淡,和煦而自然,忽一见之下,给人留下的是一种极为平和的亲近感觉。但不仅赤蝎知晓,是个常在大漠讨生活的人都清楚的知道,这都是表象,这名看似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中年人,真正危险程度要远远超出有大漠凶人之称的粗犷汉子沙万重一千一万倍,造过的罪孽,甚至是今晚所有到达这里人的总和,再加上此人不仅智谋心性都超人一等,更有一身莫测的高超身手使其鲜逢敌手,导致其罪恶满盈却能安然至今。

十七年前,那时这片大漠还不是无冕之王沙千里的天下,当时有一伙比当下更加猖獗的沙匪,唤作风盗,驰骋于此,纵横这片黄沙无人能敌;实力顶峰之时,就连大夏、西楚、西域三方都对这伙来去如风的沙患束手无策奈何不得。那时中年文士还是个翩翩少年,跟随家族长辈游历至此,不曾想遭遇风盗,家族商队一百零三名男丁全部被以最残酷的刑罚割头屠戮,这其中就有他的祖父跟父亲,一同随行的娘亲更是被众风盗奸淫至死,而他,与其讲是命大,不如说是命运给他开了个无比残酷惨痛的玩笑;因为谁也不曾料想到,为祸一方,纵横无敌的风盗首领居然是个女人,一个三十出头,风姿依旧卓越的女人。

这是一个叫人看了一眼就永远无法忘怀的女子,正值黄金年龄,风姿卓越,雪肤玉颜,一颦一笑间都带着无限的风情,再加上常年统御诸众,眉目流转一股无形威严油然而生,让其明明近在触手处,却又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当这个女人第一眼看见因瞬间痛失所有亲人而悲怆加急怒攻心晕厥过去的少年时,不知是不是在那一刻萌生出了一丝怜悯,心软的留下了他,更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巢穴。

就这样,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过去了八年,当年那个盈盈少年如今已长成一个俊逸不凡的青年。

这八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惶惶中渡过的他,凭着心中那唯一的执念顽强活了下来,一直活的小心翼翼,为了那刻骨的仇恨。

打小就被家族长辈赞誉的超然心智,使他学会隐忍卑微的活着,就为终有一日报得血海深仇,他极力讨好所有人,不论是友善,还是仇视唾弃的,他都以一种最卑微的姿态对待;更是在有限的时间里,不停悄悄吸纳所有能学习到的知识,不管好坏,也不讲对错,就这样如履薄冰般在这个藏污纳垢的魔窟中生活了八年。

二十一生日那天,他被人带到了一个异常华丽的房间,再次见到了那个杀她全家,却又留他一命的女人。

不长眼的老天似乎格外对这个女人青睐,八年的时光并没在这个女人美丽的容颜上留下太多痕迹,她面颊光滑依旧,色泽红润,娇艳如花,如以前一样明媚动人。

她他,一坐一站相视而对。

她审视着他,睿智深邃的美瞳里不光全是锋锐,似乎还有一丝疲惫的沧桑隐藏。

他不敢抬头,卑微小心的提着心掉着胆掩饰着,低垂的眼帘却怎么也遮掩不了仇恨的喷涌。

这个女人忽然开口讲述,声音清脆,如黄莺翠柳莹莹于耳,但听在他心中,却不下于晴天霹雳让他毛骨悚然到后背发悸。

原来他被带回这个**八年中的一言一行,都在这个女人的监控之中,如果这八年里有一星半点的行差就错,哪怕就是稍稍显露出一丝一毫的仇恨,恐怕来的将不会是这,而是那个据说填埋了不下万条人命都没填满的深坑!

此时的相见,也就等同于考验结束,就算没有八成的接受,也应有了五六成的信任。

对于这样的情况,换个人必定欣喜若狂,但他并不这么以为,反而会更加小心,更加谨慎!

风趣、善解人意、再加上甜嘴蜜舌···

他使出浑身解数去讨好,只不过从前针对的是所有人,现在只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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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轮回又匆匆悄然流逝五个,这一年他刚二十六岁,而她却四十有三,他风华正茂,而她青春不复,尽管她努力遮掩,竭尽粉饰,但岁月的痕迹仍旧不可阻挡,也无法逆转的飞上昔日妩媚娇颜。这五年间,他们的关系飞速发展,一个久旷女子,一个青春冲动,一个娇艳如花,一个俊朗风华,久久相处情思滋生,早已超越世俗紧密的结合在一起,让人艳羡的这一切看似必然的水到渠成,但温柔乡并没有磨灭他似海的刻骨仇恨,甚至烧燃的比起以前任何一刻都要炽烈,就像一团焚灭自己,也能燎燃洪荒的冲动。

看着她日渐消沉,他心中无比快意,只是脸上并没有丝毫表显,而是比以往更加温柔体贴更加呵护备至,浓情蜜语不时从他口中讲出,使她愁眉舒展,他更告诉她,要在她四十四岁生辰的时候,当着天下人的面娶她!

那一刻,她哭了。

哭的像个孩子,可她真的好开心,就宛似一个云英待嫁的少女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憧憬。

不久之后,一场盛大的婚礼果然如期举行!

依风盗的赫赫威名,大漠上所有有头有脸讨生活的人几乎到齐,隆重盛大的婚礼举行了三天三夜。就在宾至如归佳客如云仍旧嬉闹不止的第三天夜里,发生了一件震撼大漠,骇人听闻到如今依然提之叫人色变的事情,也正是这件事改变了整个大漠势力现有格局。

就在这天笙歌满满的夜里,二十年纵横大漠所向睥睨的风盗尽数伏诛,无一人生还,全是中一种奇毒而亡。

但叫人惊奇的是,前去贺喜的宾朋却无一人遇难,真是奇哉怪哉!

只是又有谁能想象,竟有一人用了十三年的时间去布一个给数千人下毒的局?

这种毒中者不会立即毒发,只是日积月累下蛰伏在体内,仅需一记药引就能诱发,而这引子只是一味普通的常用药草,这是埋头读书的他专研出的独创。所有前提都已经准备妥当,那么就只剩一个合适契机,一个能让这数千人同时毒发的契机。

而风盗中至高无上的头领大婚正是这最好的时机!

喜庆的婚房里,红纱、红烛、红花、红盖头···

而她嘴角流出的血液,也如这一切一般,鲜红娇艳,把她那凄苦的容颜衬托的更加惨白一片。

她定定的望着他,眼眸之中依稀还有几分往日的神采,没有仇恨,也没有惊恐,有的只是无尽的哀伤与无奈。

她只这么留恋的温柔望着他,泪水不知何时浸湿了满颊的红妆。

他也看着她,眼神冰冷,可声音却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你不恨我?不意外?”

她轻摆佩戴凤冠霞帔的螓首,惨然一笑,艰难的吐声道:“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还快?整整十三年,多少个日日夜夜,你可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他双目赤红,状若癫狂的嘶声大吼着。

看着他这个样子,她的心好痛,泪水落下幡然如雨,她点着头,声音泣不成声反复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这十三年来你受的苦,可我的心里何来好受···”

“你会不好受?哼···”他嗤笑讥讽。

忽然,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咳起血来,那对本来明亮的美目中神采也在急剧减少,不知怎地,当看着她如今凄惨的模样,他的心中骤然疼痛莫名,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他惘然自省···

她如今的下场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自己大仇得报,不应该高兴才对吗?···

为何自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还偏偏有一种心痛的错觉,就像是即将失去一切的样子,绞疼整个心腹···

难道?···

不会,不会的···

她预感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无限留恋的伸出一只白皙素手,极力的想要最后一次抚摸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庞···

他怵然一惊,竭力后退。

她黯然一笑,如失去魂魄,“我不会伤害你,更不允许别人伤害你···你知道那些曾经欺负过你的兄弟,为什么都不见了吗?他们···都被我···杀了···”

他陡然睁大双睛,吃惊的不能置信。

她继续断断续续的说着,“你好好···想想,这些年你···还见过他们吗?”

“为什么?!”他知道这是事实,忍不住失口问。

她笑得凄然,“这一天···我知道早晚会来,他们死我手中···总好过···在你手中生不如死···”

默然,他真这么打算过。

“这六年来,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我不后悔···我只悔那一天袭击了你家的商队,伤害了你···只悔没能早点遇见你···沈郎···我很开心,真的···哪怕只做了你三天的新娘···我也希望···你···快乐···”她像是竭力坚持说完这段话,话音还未落下,本该娇艳欲滴的樱桃小口再一次被猩红的浓色淹没。

他面无人色,苍白似纸,僵在那里的身体开始混不觉的颤抖,看向这个杀了自己家人,却又做了自己三天的新娘,此刻已经奄奄一息的女人,心如刀绞,痛不欲生,他颤抖着,迟疑着,轻声问,“你真的不恨我?”

她笑了,尽管娇颜无一丝血色,可还是笑靥如花般动人,“不恨···我只期盼来生···还···做···你的···新娘···”

“不~”他发疯似的扑上去,紧紧抱着这个从未像此刻这般如此眷恋的娇躯,疯狂吼叫,失声痛哭。

可惜,怀中人,却永远也听不到了!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就连粗如手臂的红色巨烛也已燃烧殆尽,窗外灰暗一片,屋内更是漆黑如墨,宛如雕塑的身体突然动了动,他把怀中早已冰冷的她轻柔的放在铺有大红锦绣的床上,抚平喜服的褶皱,为她重新戴好凤冠,再盖上红欲滴血的大红缎面锦被,最后用红通通的盖头轻轻遮住她的娇颜,静立床前,用异常轻柔的语调轻轻呢喃道:“不论轮回多少辈子,我都等你···这辈子,你是我的妻子,也是我唯一的女人···”

话语间,寒光骤闪,伴随着那抹刀光的还有一束血泉喷涌!

从此以后,叱咤风云的大漠风盗成为传说,而那毒绝风盗的沈郎也旋即消失不见。

直到之后几年出现了一位,据说酷似昔日沈郎的神秘白面无须中年人,沈无心。大家都叫他“毒士”,是现如今稳坐大漠头把交椅沙千里的军师,更是一位能让万里大漠跟西域三十六国上了台面之人闻之变色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