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浊眼观影:浮华时代的众生心理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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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衣服与母爱

《时尚女魔头》引人注目之处就在于那些光彩耀目、大名鼎鼎的服装及隐藏其后的物欲根源。

结尾处,铅华尽洗的女孩安迪问男友,自己为何离开了他,男友说因为鞋子、衣服、提包……他们一起笑了。

笑是因为他们都很紧张。

他们必须用笑来掩盖和忽略一个事实——物欲战胜了爱情!他们那看起来纯真而坚定的爱情,在高档服装面前溃不成军。

安迪背叛爱情的历史开始于她遭到了时尚界的嘲笑和蔑视,而她也嘲笑和蔑视了对方。

然后,在主编的服饰文化史的训导下和艺术总监的棒喝式点拨下,这个灰姑娘突然认同时尚界了。

她由一个穿着手织毛衣的“土包子”摇身一变成为时尚女郎,她离开了那个实习面包师男友和拿到一个名牌皮包就莫名兴奋的女友,离开了代表着纯真、淳朴、善良的穷人们。

在安迪叛变的过程中,值得注意的是,她放弃已经拥有的爱情和友情,为的只是加入那些嘲笑和讥讽她的人的行列,以及得到这些人的认同。

为什么对这个女人来说,敌人居然如此重要,让她甘愿放弃千古讴歌的纯真爱情和友谊?

这是因为,敌人那里有美丽耀眼的名牌衣帽。

但是,这些名牌衣帽又何以会具有超乎爱情和友情的巨大威力呢?

如果你闭上眼睛,聚焦于自己对衣服的热爱和欲望,一段段地回忆人生,寻找你对衣服迷恋的最早起源,你脑海中就会逐渐浮现出各种画面,最感人动情的那几幅必然和你的母亲有关——你的母亲怎么给你换衣服,怎么送你新衣服,怎么对你笑,怎么亲吻你……正是衣服加上母亲的关爱,让你感到自己是被人爱的,自己是有价值的,这是你成人后自尊感的来源。

女人成年后,自尊心一旦受损就会开始疯狂购物,而购物的内容绝大部分都是衣服,这是因为她们在无意识中回归到了童年母亲的角色,对自己进行抚慰。

时尚界的巨大威力就来自我们把笼罩自己一生的对母爱的渴求投射到了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上。

衣服激活了安迪大脑中存储的有关母爱的情绪记忆,从而形成了对这些女人的“母性移情”。

也就是说,掌管时尚界生杀大权的主编米兰达恰好站在了安迪母亲的位置。安迪对她产生了儿童对母亲一般的依恋。

而当这些母亲替代品充满威胁和敌意时,一个恐惧的时刻就来临了。

她要拼命地靠向这些女人,就像被妈妈威胁“我不要你”的孩子哇哇大哭并死死抱住母亲的大腿一样。

通过对米兰达的认同,安迪对抗着被抛弃的恐惧并保护着被损害的自尊心。

安迪通过努力征服了米兰达,成功地造成了米兰达对她的依赖。

然后,安迪扔掉了一个PRADA,一个象征她和米兰达的施虐—受虐、依赖—被依赖循环关系的物品。同时,她也扔掉了脆弱和无力、自卑和犹豫。

因为通过认同,她已经可以像米兰达一样果断和自信。(实际上,她比米兰达还要自信。)

影片以皆大欢喜的喜剧收场。但欢笑总是来自潜伏的绝望——对于摆脱物欲的绝望。摆脱物欲就等于摆脱母爱。

安迪和我们绝大多数人一样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对母爱的依赖,所以我们随时有可能重新被物欲淹没,我们的生命就这样在欲望中随波逐流,从生命的一个极端摆荡到另外一个极端,就像从一种服装风格跳跃到另外一种服装风格一样。

安迪仍然会在男友—主编、女儿—母亲、施虐—受虐、自卑—自恋、纯真—虚伪、时尚—土气、物欲—爱欲的两极对立的磁场中循环轮回下去。

只要她不断把自我投射到外界的物体上,并且企图通过他人的认同来获取自尊和自信,这种循环就不会终止。

从自我投射这个角度来说,安迪和《秋菊打官司》里的秋菊没什么不同。只不过秋菊把自我价值投射到了他们家男人那“要命的地方”,而不是高档服装上,她把一个欣赏自己的他人——父母——投射给了村长而不是时尚杂志的主编。

最后当村长锒铛入狱时,秋菊一脸困惑。

她内心对村长(父母)爱恨交织的情感的确不是一黑二白的法制体系和她自己能够明了的,这些情绪属于无意识中黑暗深沉的大陆。

它们来自一个古老的年代,一个众神和野兽出没的年代,它们是我们的祖先和我们的未来,它们带给我们一个自由的灵魂,同时也剥夺了我们的自由。

物欲之网笼罩大地,你的爱情就像海鲜餐馆水族箱里奋力攀爬的螃蟹一样命若悬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