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希望就是一个红气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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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胡同岁月

沙奶奶70岁进了乡办敬老院。

沙奶奶起初不想去,但村里人坚持让她去,说各村集资修起来的敬老院,我们不去挺遗憾、挺吃亏的,敬老院的条件挺好的,让你去颐养天年呢。好意难却,沙奶奶也就去了。

可她常常想念生活了大半生的临河村,想念自己生活的那个胡同,想念胡同里那棵风烛残年的老槐树,和年年春上吃香甜的槐花的日子,想着想着竟有涎水从她没了牙的嘴里溢出。沙奶奶禁不住思念的诱惑,就乘便车又回了胡同。

全胡同的人像欢迎贵宾似的欢迎她,沙奶奶便感觉一股热流把她包围了。

“沙奶奶,敬老院好吧?”

“好,好……”

“沙奶奶……”

沙奶奶兴致极高地向人们讲述初进敬老院的见闻。末了,沙奶奶说:“敬老院好是好,可我就是太想念咱胡同的人啦。”

“那你就常回来嘛,我们到乡里去也拐个弯去看你老人家。”

“那敢情好,敢情好。”沙奶奶感动得淌出了热泪。

此后,沙奶奶每个星期都要回胡同住上一天,或乘便车回来,或人们办事将她捎回来,胡同里的人家轮流请她吃饭,陪她说话。再后来,胡同里的十几户人家形成个规矩,每周六轮流到敬老院接沙奶奶回来,让她回胡同过个星期天。全胡同人和和睦睦,仿佛一个和谐的大家庭。

这事县电台、电视台知道了,他们深入胡同采访了整整一天进行了报道。再此后,市、乡有关部门将该胡同命名为“新风胡同”。乡党委书记亲自将“新风胡同”的牌子挂在了胡同口。那一阵子胡同里人常常因这荣誉激动不已。

沙奶奶71岁生日,按惯例敬老院要为老人做纪念。但胡同的人执拗地把沙奶奶接了回来,热热闹闹为沙奶奶过生日。幼儿园的几个儿童为沙奶奶跳舞、唱歌,全胡同里的人坐在一起为沙奶奶敬酒,敬得沙奶奶脸上竟出现了酡红,仿佛真的返老还童了。

不知怎的,这事又被电视台知道了,说要为以前录制的电视新闻续上一个“豹尾”。找胡同里的人和沙奶奶,求他们照生日那天的老样再做一遍,至于所花费的钱由他们支付。世代为农的乡亲不喜欢这种造作,沙奶奶更是连连摇头。胡同里的人们起初上广播、上电视、上报纸的兴奋和荣誉感一扫而光,又仿佛遇上了什么戏弄似的。电视台无奈搬来了乡书记、敬老院长、临河村的支部书记、村主任。无奈,“新风胡同”里的人们平生以来第一次违心来了一次集体的造作。

这此后的又一个星期六的傍晚,小胡同里的人们看着他们轻松归来的三轮车,怅然中却又是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安庆

老秋这个人成也是歌,败也是歌。人就是这样,有时候甘心做一根藤,围着什么东西缠来绕去的。老秋生活的环境把他埋没了,不然老秋可能是另一个阎维文,另一个郁钧剑,另一个满文军。其实他真要在另一个城市,我们怎么会幸运地听到老秋的歌声呢?我们怎么会知道生活中有个唱歌爱歌的老秋呢?

我们还知道他现在的老婆,一个曾经漂亮的女孩子,也是因为歌声爱上老秋的。那时候老秋在一家纺织厂工作,是厂里的文艺骨干,是从厂里举办活动中拱出来的。老秋声带宽,偶尔的几声不亚于世界三大男高音。老秋是个爱较真的人,参加活动前一定去河滩练嗓子,歌声在水域间回转,有的飞上了鸟的翅膀,鸟又把歌声驮远了。

梅惠和老秋的故事是从一个春天的早晨开始的,那个早晨有雾,歌从河边的雾中朦胧地传过来,梅惠固执地等待雾的消散,梅惠看见一群鸽子从头顶掠过去驮老秋的歌。终于看见了站在河边认真练歌的老秋,梅惠的心怦然动了:好个老秋,这么个较真的人,对生活中的女人肯定也是负责的。

老秋的歌声不再囿于一个纱厂,尽管纱厂的规模不小,但概念上就是一个纱厂。老秋的歌声开始往外憋,像涨潮的水开始外溢。他参加了县里举办的两场晚会,参加了全县的青年歌手大赛。老秋的歌声就这样唱出来了,从河滩到纱厂,从纱厂到全城的一场大型音乐会。老秋在那个音乐会上认识了一个叫萧卉的女孩子。女孩个儿高,有线条,脸上藏着音乐的情愫,头发飘拂得像五线谱;歌唱起来很奔放,思考的时候很文静。那天在卸妆时,她问老秋,参加过什么考试吗?老秋摇头。

你应该去试一试,你一直这样不觉得窝囊吗?

老秋不说话了,眼望着窗外。老秋知道接受专业训练和参加一个团体的正式演出会是什么样子,也许自己的歌真的会生出翅膀。

好久,老秋说,我行吗?

你行!

萧卉说,准备吧,两个月后有一个机会,W市的一家乐团有一次招聘,我们一起去闯一闯。之前的一切由我安排……

这个时候老秋的心情完全可以想象,其实我们都有过对某件事情某个梦想的憧憬。

在即将出行的一个晚上,梅惠悄悄地推开了他的门,她细心地帮老秋收拾行李,久久地凝视着即将成行的老秋。她把一头柔发拱在老秋的怀里,老秋推也推不开。梅惠说,我醉了,一个醉了的女人你是推不开的。

老秋的梦竟然没做成。

老秋在那个早晨就要走到车站了,有人拦住了他的路。梅惠病了,得的是一种很急的病,梅惠在去医院的途中一直喊着老秋的名字……

没有成行的老秋依然去河滩练嗓子,晨雾有时会朦胧地包裹他,他还在纱厂唱歌,有时被厂里推荐参加全县的音乐会。老秋的歌却变得有些沉闷。

后来,厂里的债务太大,半死不活的,老秋唱歌的机会就更少。这时的梅惠已经嫁给老秋几年了,把老秋收拾的像一个小弟弟。梅惠为老秋的工作着急,几经周折,托在组织部门的亲戚帮忙,竟然把老秋调到了万人瞩目的一个局,局里又把他派到设在乡镇的一个所里当会计。下了乡的老秋好像又焕发了生机,偶尔地又能听见老秋的歌声飘起来,住在乡里的时候,一大早他去院后的野地里吼嗓子。

老秋的话很少,老秋似乎在等待什么。局里有意调他回城,他竟然摇头回绝了。

这年的秋季,县里举办一次大型庆典活动,请来了已经火起来的萧卉助兴。老秋和萧卉见面了,沧浪的时间之水从他们的记忆里淌过去。好像一直在等待这样的一个机会,老秋和萧卉同台演唱了两首歌,唱得投入,唱得如痴如醉,最后的那首歌更加酣畅,唱得眼里都噙上了泪水……

老秋从此不唱了。不再唱歌的老秋更多的时间是待在乡里,有时候在野地里看鸟儿绕着头顶来回地飞。

老秋的歌声真的让我们很怀念。

安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