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孟子慷慨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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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弟子询问暴雨之后(4)

无人能够识别,齐宣王并不犯愁,因为尚有孟子在,于是急忙召孟子进宫,说明原委,孟子接剑在手,仔细端详,反复相看,试试锋刃,搬搬剑端,弹弹剑体,推敲剑柄,最后得出结论,此乃鱼肠剑,并非干将。他在低头深思,这话怎么跟宣王说呢?说真话吧,势必挑起事端,甚至惹起一场战祸,劳民伤财,生灵涂炭;隐瞒真情吧,楚必欺齐无人,不识真伪,他可以假乱真,从外交的角度看,这对齐是很不利的。自己既然在齐为卿,又把行仁政的期望寄托于宣王,就不能不对宣王负责,就不能不对齐国负责。曾子“三省”中的第一省便是:“为人谋而不忠乎?”自己既为曾子嫡传,怎么能违背先贤教诲呢?只是需要做好宣王的工作,让他正确对待,此事可加深齐对楚的认识,在今后的外交活动中提高警惕,多加防范,这样说起来,倒也是一件好事。想到这里,孟子抬头说道:“不知陛下欲让臣说假话,还是吐真言。”

“自然是吐真言!”齐宣王斩钉截铁地说。

孟子说:“陛下既欲令臣吐真言,必须依臣两件事,否则,臣则闭口不语。”

齐宣王催问道:“哪两件事,夫子请讲,寡人件件应允!”

孟子说:“陛下需冷静对待,不得震怒,此其一也。其二,如何待楚,须纳臣谏。”

“这有何难,夫子请讲,寡人定尊夫子教言而行。”齐宣王的态度并不勉强。

孟子放心了,坦然地说道:“此乃鱼肠剑,并非干将,楚欺我也!”

这最后一句,孟子是有意激宣王的,看他究竟作何反应,以便确定下边的谈话内容。

齐宣王毕竟是大国之君,有着很高的涵养,闻听此言,虽面露不悦之色,但却十分镇静,问道:“夫子此言,有何根据?”

孟子问道:“陛下可愿听臣谈天下之名剑,以此来辨此剑究竟何名?”

齐宣王欣然答道:“寡人洗耳恭听,夫子请言其详。”

于是孟子娓娓而谈。吴王阖阊令干将在匠门铸剑,铁汁流不出来。干将妻莫邪问该怎么办,干将说:从前先师欧冶子铸剑时,曾以女人配炉神。莫邪听说后就投身炉中,铁汁流出来了,铸成二剑,雄剑名干将,雌剑名莫邪。干将进雄剑于吴王,而藏雌剑。雌剑思念雄剑,常悲鸣,辨干将、莫邪有两法,一是细看剑锋,略有斑痕,那是雄雌相思之泪滴;二是弹剑体,其声低沉呜咽,那是雌雄相念在悲泣。此剑锋刃无斑痕,其声清扬,何以会是干将呢?再说楚并未侵入越都,干将、莫邪怎么会落于楚人之手呢?阖闾根本未得莫邪,楚使却言莫邪尚为怀王所有,纯系欺人之谈。

《越绝书·外传记宝剑》记载,楚王派风胡子到吴地去,请欧冶子、干将作铁剑,欧冶子、干将作成铁剑三支:一名龙渊,二名泰阿,三名工布。楚王见此三剑,非常高兴,问道:“何谓龙渊、泰阿、工布?”风胡子答道:“欲知龙渊,观其状,欲登高山,临深渊。如知泰阿,观其抓(pí),巍巍翼翼,如流水之波。欲知工布,抓从文起,至脊而止,如珠不可衽(rèn),文若流水不绝!”风胡子的回答,都是指刃上的花纹而言。“抓”即刃上碎锦式花纹。

《越绝书·外传记宝剑》:“欧冶乃因天之精神,悉其伎巧,造为大刑三,小刑二:一日湛卢,二日纯钧,三日胜邪,四日鱼肠,五日巨阙。吴王阖闾之时,得胜邪、鱼肠、湛卢。”

《越绝书·外传记宝剑》‘:“越王勾践有宝剑五,闻于天下,客有能相剑者名薛烛,王召而问之……扬其华,摔(zuó)如芙蓉始出,观其釽,烂如列星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于塘,观其断,岩岩如琐石,观其才,焕焕如冰释,此所谓纯钧耶。”以上皆指刃上异光花纹而言。

“鱼肠剑纹理屈襞(bì)蟠曲如鱼肠,因而得名。”孟子说着将手中的剑呈与齐宣王,“陛下请审视,看此剑是否纹理蟠曲如鱼肠。”

齐宣王接剑在手,仔细端详了半天,拍案而起曰:“纹理蟠曲如鱼肠,果非干将,楚人欺我也!”……

齐宣王气得浑身瑟素发抖,面如紫酱,在宫内走来走去。

孟子见势不妙,急忙提醒道:“陛下莫自食其言!……”

经孟子这一提醒,齐宣王似乎冷静了许多,步履缓慢了,但仍长吁短叹。孟子乘机谈了自己对这一问题的看法,应接受的教训,该如何对待,怎样使坏事变作好事。齐宣王听了,频频点点,欣然接受,从此对孟子的崇敬又增加了几分。

公元前317年夏秋之间,齐国的部分地区遭受了一次历史上罕见的洪涝灾害,给百姓造成了深重的灾难。

从六月中旬到七月初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内,老天几乎就没睁过一次眼,没出过一天太阳。天低云暗,狂风肆虐,抬头望,整个天空仿佛全是水,那雨有时似鞭杆,有时似倾盆,有时似瓢泼,有时似面汤,有时似牛毛。不仅天上下,而且地下涌——平地、丘岭、高山,不时地突出一个洞,一个窟窿,这洞或窟窿粗者如瓮,细者如桶,泥沙俱喷,高可数丈。那喷突的时间长短不一,长者半天以上,短者一时半刻。这样一来,山滑坡,崖塌陷,田被淹,地被冲,房倒塌,河决堤,低洼之处,一片汪洋。人们扶老携幼,纷纷奔向高处栖身。一条大河决口,茫茫洪水翻滚着,咆哮着奔腾而来,势如泰山压顶,来不及逃走,为洪水淹没、卷走、吞噬之百姓,不计其数。站在山坡上举目望去,茫茫黄汤,滚滚激流,漂浮着尸首、家具、屋梁、牲畜、树木、庄禾,其状惨不忍睹,令人肝肠寸断……

齐宣王毕竟是与孟子接触了这么长的时间,孟子整日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因而他也就不能不具有相当多的仁政思想。他清楚地认识到,安定民心是灾后压倒一切的中心工作。民心不安,社会则必然混乱,国家便有倾覆的危险,强国也会乘机而入。而要安民心,则必须爱民、救民,于是他动员、调动全国的所有力量,一起投入到抗灾救灾的洪流中去一一组织人民重建家园;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全国统一调整余缺,以丰补歉;到外国购买粮食,以填塞灾民的辘辘饥肠;组织生产自救,抢种晚秋作物,抢种瓜菜……连孟子师徒也投入到抗灾的洪流之中。

有工作就有成绩,有措施就见收效,有斗争就有胜利,经过全国全民两三个月的积极奋战,百姓都有了安身之处,好歹都可以填饱肚肠,人心安定,社会稳定,直到这时,齐宣王才喘出了一口粗气,才开始静下心来想些问题,总结这灾前灾后的教训。他真后悔没有听孟子的话,以致造成这么惨重的损失,特别是对不住那些被洪水夺去性命的冤魂屈鬼,自己对他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尚未麦黄之前,一天孟子专程进宫见宣王,根据他的分析,今年秋季将有特大的洪涝灾害,建议宣王动员全国人民,疏河固堤,挖渠排涝,采取一切措施,做好防汛抗洪的充分准备。齐宣王虽然点头称是,但过后却置之不问。自然,这历史上罕见的雨量是不可避免的,但倘照孟子的建议去做,做好了充分防汛抗洪的准备,虽有灾害,总会减少损失,齐宣王真是后悔莫及!……

救灾后的一天,齐宣王曾问孟子:“夫子何以知今秋必有洪涝灾害呢?莫非夫子有神明相互吗?”

孟子告诉齐宣王,自己之所以预知今秋必有水灾,并非神助,而是根据自然规律推算出来的。孟子说,天下的事,要能推求其所以然。要想推求其所以然,基础在于顺其自然之理。我们厌恶一些人的小聪明,就是因为这聪明容易穿凿附会。假使聪明人像禹的使水运行那样,就不必对聪明有所厌恶了。禹的使水运行,就是顺水之性,不与水争势,因势而利导。假使聪明人能不违反其所以然而努力实行,那聪明也就不小了。

孟子由这一原理,谈到预知今秋必有水灾的根据。他说,齐国持续五年干旱,今年的春风特别大,每天都刮得飞沙走石,昏天黑地,树啸木鸣,这便是秋季多雨的预兆。一般说来,旱到什么程度,则必然涝到什么程度,其道理正如水满则溢、月圆必缺一般。春天的风刮到什么程度,秋天的雨则必下到什么程度,正所谓“春风秋雨”,孟子最后说:“天极高,星辰极远,只要能推求其所以然,纵使千年后之冬至,亦可坐而推算出来。”

齐国的救灾活动,轰动了整个战国,齐国百姓对宣王则更感之若天,戴之若父,在这一过程中,自然有许多人想到了孟子,想到了孟子的仁政思想,看来在齐行仁政,似乎已经水到渠成。

全国范围的自然灾害,全民规模的抗灾救灾活动,要说不出一点偏差,不出一点纰漏,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一些救灾工作搞得不好的地区,仍有百姓在饥寒交迫,因此怨声载道。消息传到齐宣王的耳朵里,他不是在积极采取补救措施,迅速救民出水火,而是在报怨百姓,对百姓产生了对立情绪,本来并不坚定的仁政思想,在这些怨恨与咒骂声中动摇了,竟在孟子面前大发牢骚。孟子说:“仁之胜不仁也,犹水之胜火。今之行仁者,犹以一杯水而救一车薪之火,火不灭,则谓水不能灭火。这些人与极不仁者相同,必将连其仅行的一点点仁亦会消失!……”

孟子这严厉的批评,使齐宣王大为震惊,垂头深思……

救灾刚刚结束,王驩匆匆从盖邑赶来,声言欲首先在盖邑行仁政,搞一个试点,此番归都,一是奏请宣王恩准,二是请孟子师徒赴盖邑指导。

先在盖行仁政,孟子定会欣然前往,只是不知齐宣王是何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