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孟子慷慨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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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弟子询问暴雨之后(3)

不远处有一道壕堑,直如刀裁,深不过膝,青年们一个个英姿飒爽,精神抖擞,一字排于壕堑之内。他们左手持弓,右手搭箭,身背矢箙,全神贯注地盯着一箭之地的矢的——靶子。这些矢的也是一字摆开,一根木棍,上边镶着一块方木牌,木牌形似人的上身,中间是一个红色的鹄心。很显然,这习射是由王子田颖组织并指挥的,他一声令下,“嗖、嗖、嗖……”,数十支带风的箭相继飞去,田颖排在最后,他的那支也应风而去。于是这伙贵族青年,扔了弓箭,窜出壕堑,疯狂地奔向矢的,口中既呼且喊。然而检查的结果,不仅无一支穿鹄心而过,连中的者也为数寥寥。他们像经霜的衰草,一个个垂头丧气,有的在叹息,有的在埋怨,有的在牢骚,有的在拿弓箭怄气,有的索性躺在堑壕里不再听田颖指挥……

孟子见此情形,摇头叹息道:“如此习射,恐终生难有所成!……”

孟子这本来是脱口而出的下意识的话,但齐宣王却听到了心里,正所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于是追问道:“夫子莫非谙于射艺吗?”

孟子自知失言,急忙纠正道:“岂敢,岂敢!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之辈,岂能与武功有缘……”

齐宣王并非等闲之辈,哪里会被孟子的几句客套话搪塞过去,于是不顾孟子的极力阻挠,扯着孟子的手奔了过去,边走边喊:“后生晚辈们,都来听孟老夫子言射!……”

青年们瞅瞅孟子那老态龙钟,步履维艰的样子,无不嗤之以鼻,心里话:让他谈礼还差不多,让他言射,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孟子老有少心,被青年们的鄙薄的神态激怒了,他挽挽袖,紧紧腰,嘿嘿一笑说:“老了,不中用了。然而君命难违,只好献丑了……”说着接过一个青年手中的弓箭,摆好了架势,弯弓搭箭,“嗖、嗖、嗖”连发三箭,箭箭穿鹄心而过,不偏不倚。

青年们顿时活跃起来,轰地一声围拢过来,有的称夫子,有的喊爷爷,有的扯手,有的抱肩,更有甚者,竟亲切地去捋孟子那长须白髯,并对着自己的脸腮摩擦。大家纷纷要求孟子给他们讲射艺,讲怎样才能练成百步穿杨的神射手。齐宣王也说:“莫吵莫闹,孟夫子素来钟爱青年,决不会辜负尔等之殷切期望,定令汝辈一广见识。”齐宣王虽是这样说,但孟子究竟懂不懂武,懂不懂射箭的理论,他心里也没有数,因为孟子从来没跟他谈起过武功。

孟子既说“君命难违”,今天的兴致又很浓,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孟子突出特点之一,于是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孟子强调了两点,要精于射艺,一要谙熟弓箭之理,二要练好基本功。

弓箭是长射程的武器,远在黄帝时代,我国便发明了弓箭。原始弓箭制作得比较简单粗糙,弓身用坚韧的树枝弯成,用皮条、动物筋或植物纤维绳作弦。随着时代的进步,应用的需要,弓箭在不断改进发展。现在的弓由干、角、筋、胶、丝、漆六材组成,干的作用在于射程远,角的作用在于速度快,筋的作用在于射的深,干、角、筋用胶合而为一,外边又缠上一层丝绳,为的是坚牢,再以漆漆之,以防霜露。好弓材以柘(zhè)木为上,柘木以下,依次为桅(yì),山桑、橘,荆、竹。弓干需色赤黑而声清扬,因为赤黑则近于木心,清扬则远于树根。弓角亦很有讲究,秋天杀的牛角厚,夏天杀的牛角薄。幼稚的牛角直而润泽,老牛角弯而干燥,病牛角伤而薄污不平,病瘠之牛角无光泽。角色青,角尖丰,角底白,长二尺五寸(指角底之一周尺,合今之19.9厘米)之角最佳,其值与牛同。弓体外桡(raó)多而内向少者为夹臾之弓,宜于缴射。外桡少而内向多者为王弓,宜于射革与木椹(shèn)。外桡与内向相等者为唐弓,宜于射深。弓角优良者为句弓,角干皆优者为候弓,角干筋皆优者为深弓,另外还有弧弓、夹弓、大弓等,各有所长,俱为良弓。弓的各部,专有其名——弓的末端叫“消”(shāo),弓把中部叫“耐”(fǔ),弣两边弯曲处叫“隈”(wēi),弓两端受弦的地方叫“弭”(mǐ),弓上用以发射的牛筋绳叫“弦”。

孟子讲完了弓,又讲箭。箭又名“矢”,箭多用竹木制作,下部装有雕毛,末端有“雷”,搭在弦上。箭头叫“镞”,有铜质、铁质之分。镞的形状不一,有翼式、棱式、扁平式和矛式等,以锋利为原则。箭分镞(zú)矢、杀矢、兵矢、田矢、茀(fǘ)矢等多种。兵矢,箭槁前边五分之二与后面五分之三轻重相等;镞矢,前面三分之一与后面三分之二轻重相等。箭羽长为箭槁长的五分之一。如箭槁前弱则箭垂而偏低,箭槁后弱则易掉头回飞,箭槁中弱则纡回不直,箭干中强则轻飘不定,羽毛太丰则箭行迟缓,羽毛太纤则疾速旁落。所以,选择箭以其形自然圆润为佳,同圆者以重为佳,同重者以节疏为佳,同节者以色如栗为佳。

在这个讲解与介绍的过程中,孟子尽量利用手中的弓箭作教具,进行直观教学。尽管孟子讲得颇为烦琐,有些内容并非是新知识,但青年们却一个个全神贯注,听得如痴如醉,校场上鸦雀无声,听后顿觉耳目一新,眼界大开。

当谈到需练好基本功时,孟子站起身来,双腿岔开,一一前一后地立定,上箭拉弦,弓如满月,全身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里。一刻时、二刻时、三刻时过去了,他依然纹丝未动。齐宣王见他偌大年纪,于心不忍,上前劝道:“晚生领教,受益匪浅,夫子切莫有伤贵体。”田颖猴子似的一个高窜过了去,出其不意地用力猛拽孟子的左臂,不动,不颤,犹如钢打铁铸的一般。抬眼望去,只见他面如静坐,气如熟睡,泰然自若。齐宣王不仅在心中暗暗叹道:“啊,不料夫子力大非凡,文武卓绝!”又过了若干时刻,孟子才口中出言,不紧不慢,声且极低,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在场习武的青少年们听:“引弓满的,引而不发,直练至鹄心‘其近在鼻,其大如盘’时,方可练射。此学射之途径,不可蹿逾也!”

孟子教皇族青年习射的消息,不胫而走,不翼而飞,一个早晨传遍了临淄城,许多熟悉孟子的人也都一个个惊诧得目瞪口呆。

最受教育的还是齐宣王,在临淄、在齐国,跟孟子交往最频,接触最多莫过于他,然而从那举止,从那风格,从那气度,从那谈吐,特别从那无数次交谈与争辩的内容中,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孟子竟然是员武将,难怪他会那样有眼力,伯乐相马似的,荐匡章与先王,先王用其为将,一战而胜强秦。但他却力倡仁政,坚决反对战争。没有战争,不打仗,习武又有何用?岂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吗?思来想去,他得不出正确结论,对孟子又笼罩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从此,齐宣王与孟子的接触更频了,或频频召孟子进宫,或频频往访孟子。

从此,尊敬孟子的人更多了,孟子又多了一批武行的朋友和弟子。

从此,嫉恨孟子的人,其嫉恨的程度更深了,处心积虑地要将孟子师徒驱逐出齐国。

为了结交齐国,共同对付西方的强秦,楚怀王派使者来齐国向宣王进献了一柄宝剑。据楚使介绍,宝剑名干将,据《吴越春秋》卷四记载:春秋时吴人干将与其妻莫邪善铸剑。铸有二剑,锋利无比,一名干将,一名莫邪,献与吴王阖阊。阖阊誉干将为雄剑,莫邪为雌剑,共为镇国之宝。后吴为越所灭,干将、莫邪落入越王勾践之手。勾践胜吴以后,北进至徐(山东滕县),大会齐晋等诸侯,共尊周天子,号称霸主,勾践知道,楚国是不全让越国强胜的,范蠡(lǐ)也知道,勾践是不会信任楚人的。范蠡自徐归越后,就携带财宝珠玉乘舟浮海逃到齐国做大商人。文种自以为有功,不肯逃去,被勾践杀死。战国时,越国衰弱,楚威王大败越兵,夺取越国大片土地,就在这次战斗中,干将、莫邪为楚所获,奉为传世之宝。楚使说:“夷秦崛起于西方,觊觎东方诸国,虎视眈眈。为携手抗秦,敝国君只留雌剑莫邪,愿将雄剑干将献于大王,以表诚意,永结兄弟之好,刎颈之交!”

楚使离去之后,齐宣王将宝剑示于满朝文武,一则显示炫耀齐之强大,二则试臣僚有无识得此剑是否真为干将。文武大臣依次观看,或赞叹,或夸好,或叫绝,但无一个敢肯定此剑便是干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