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陶帅
我刚刚度过16岁生日,在颠沛流离的流浪岁月里我把自己弄丢了,儿时的名字遗失了,亲人的音容笑貌模糊了,只依稀记得故乡在南方一个叫重庆的地方。
我六岁那年,在河北省邯郸市一个破旧的小旅馆里,妈妈将我卖给了一个中年男人。被那个男人拉走时我惊恐地哭喊着“妈妈,救救我!”但她忙着数钱,头都没有抬一下。那一刻“母亲”两个字在我心里筑成的城堡彻底坍塌了。
养父是河北晋县的一个养鸡专业户,买我是为了传宗接代。我慢慢爱上了这个家,因为养父送我上了学。上学真快乐啊,有好多小朋友在一起学习玩耍。我拼命地学习,每次考试都是前三名,在县里的作文比赛中还获得过一等奖。然而,11岁那年养母生下了一个小弟弟,他们为了逃避计划生育的罚款,把我扫地出门,让刚出生的孩子顶替了我的户口。
我知道这个家再也不会收留我了,天下之大,哪里是我栖身的地方?我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天,傍晚才跟着一群民工登上了去石家庄的车。
一个11岁的孩子填饱肚子非常艰难,连在街上乞讨也要分地盘,为此到底挨了多少次打自己也记不得了。一次次的伤害,使我变得冷酷起来。我参加了一个盗窃团伙,跟着他们抢劫、盗窃。我的破棉袄兜里总揣着一块石头,有时为了一个烂苹果也会与人拼命,因此很受老大的器重。我的脸上伤痕累累,于是得了“刀疤”的绰号。
2001年冬季,我正在垃圾箱里捡废品,遇到了一个与父母走散的小姑娘。听着小女孩儿绝望的哭声,我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我是贼,一直很害怕警察,但还是硬着头皮带她来到派出所。在警察的帮助下,小女孩儿找到了父母。女孩儿的母亲得知我是个流浪儿后非常同情我,把我送到了专门收留流浪儿的石家庄市少保中心读书。这位好心的阿姨姓张,我给自己取了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张陶帅。
接待我的周楠老师,温和的声音非常好听,上课前她特意表扬了我。“张陶帅同学是因为帮助与父母失散的女孩儿才来到我们中心的,我相信他一定会很快适应这里的生活,成为我们班的模范同学。”
我想做个好孩子,但这些年已经野惯了,总是控制不了自己。进中心时我的刀子被没收了,我就把新发的牙刷磨尖充当匕首,逼着同学给我叠被子,还必须定期给我进贡好吃的东西。
为了监督并帮助我改掉坏毛病,周老师干脆住在中心,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但还是感觉特别烦。我开始怀念无拘无束的流浪生活,决定想法逃出去。我找到新到少保中心的三个流浪儿,动员他们跟我一起出逃:“我在这儿半年了,一点儿也不自由。出去以后跟着我,保证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当天晚上熄灯时,我们悄悄翻墙头逃了出去,没想到一落地就踩在一块尖石头上,我的脚崴了,疼得满地打滚。周老师找到我时流泪了,她说:“孩子,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啊?!”
看到老师为我哭泣,我心里很震惊,低着头说:“周老师,你别为我费心了。我就是一个坏孩子,改不好了。”“别胡说,老师还没有放弃,你怎么能自暴自弃?”
周老师把我送到了医院,24小时守在我身边,经常从家里带好吃的给我改善生活。卸去石膏后,医生说热敷和按摩有助于康复,周老师就打来热水给我泡脚,然后轻轻地按摩受伤的部位。要知道我长这么大,除了挨打挨骂没有得到过一点温暖,连妈妈也没有给我洗过脚啊!看着周老师,我大哭起来。那一刻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心中的感激,只是一遍遍喊着“妈妈,妈妈,妈妈……”
人性本善,那些犯过错误的孩子的心里也埋藏着善良的种子,只要给以爱的雨露,种子便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而那些世故的大人也要牢记: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啊!我一直在写日记,想把那些悲惨的经历记下来,作为长大之后惩罚那些虐待过我的大人的依据。在扉页上我用粗笔写着:“惟有将那些把我推向苦难的人杀死,才能抚平我受伤的心灵。”一天作文课上我把日记本交给了周老师,请她阅读我尘封多年的心。周老师读完之后把我拥在怀中:“孩子,你写的太好了,老师一直在为你的悲惨遭遇流泪。但你知道吗?一只背负着沉重包袱的小鸟是无法展翅高飞的,你也一样。让老师帮你改掉扉页上的话好吗?”周老师认真地写下:“忘却仇恨,才能真正获得新生。期待你卸下包袱,成为一只高飞的雄鹰。”
我知道,自己现在就是朝着雄鹰的目标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