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是,老师,是他。” Onitsuka说着指了指电视。
电视里正放平克·弗洛伊德乐队的《墙上的另一块砖》,荧幕上戴夫芳我不需要教化,我不需要被你控制,老师,你离我远点,你们不过是墙上的一块砖。”
“这儿有老师吗?谁是老师?赶快站出来,我要向他请教人生问题。”我问董从文。
“当然有,我的老师在这儿!”董从文搂了搂章静宜,又举了举手里的啤酒杯,“还有这儿,好啦,Onitsuka,吉尔莫那么丑,像白化病人,你还是别喜欢他啦,白种人都是白化病人,还是喜欢我们吧。”
“‘我’在日语里怎么说?”我问Onitsuka。
“watasi。”
“‘爱’呢?”
“ayi。”
“‘你’呢?”
“anata。”
“好吧!Watasiayianata。干杯!”我举起杯子。
Onitsuka咯咯地笑了起来:“日语当中‘我爱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说ayi sitemasu。”
“Watasiayianata,我刚刚发明的爱情表达法,神秘、悠扬,比中文、英文好,Watasiayianata,干杯吧。”我喊道。
不多一会儿,我就飞起来了。
但是,我能记得,付帐的时候董从文钱不够,我把皮夹子交给了老板娘,又是老板娘招来出租车,把我们四个人送到我家里,上楼的时候,出租车司机和老板娘好像还陪着上来了。
我记得, Onitsuka,她尽量地舒展着自己的手臂、腿脚和头颅,每一个细微部分都是舒展的,乳房的形状、肋骨的形状、大腿的形状都是飞扬的,仿佛是向天空升腾的羽毛,又仿佛是向大地坠落的叶子。
Onitsuka,像是站立着,又似乎是躺着,Onitsuka,带着她原始的颤栗。我知道这颤栗完全是身体的,我知道,它来得很慢,火在她体内涌动,Onitsuka,但外表上她没有表现出来。我缓缓地抚摩着她,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她,接近她。Onitsuka,那涌动之物渐渐地呈现在她身体的外表中,接着颤栗来临,从她的声音开始,从她有节律的收缩和舒展开始,从她紧紧地紧握开始,一直到她的心脏。
她的颤栗,Onitsuka,从身体的深处收缩着来临的美征服了我。
Onitsuka,我知道身体的颤栗超越爱和激情。
有一种美,不需要激情;有一种欢乐,不需要羞怯;有一种征服,不需要语言。Onitsuka,仅仅是让它自己出场,让它来到我们的眼前,让它尽情地绽露。那深深的地心深处的溶浆缓缓地来到地表,那街上的喧哗轻轻地停止了,那世俗的规训远远地避开了,就这样它有了一种颤栗的平静。
Onitsuka,她飞扬着,像一只轻灵的鸟,她展开着像一本打开了的书,她游动着像一尾自由的鱼。凝视着Onitsuka,我会在那有质感的光线中晕眩,那从肌肤上反射出来的带着金属般光泽的光线,带着她的体温,她乳房上的,小腹上的,大腿上的,手上的,脚上的温度,那是冷的,清冷的,然而又是热的,炽热得足以让人烫伤。Onitsuka,她比石头更坚强,她一层层地绽露开来,直到她的芯蕊,那粉色的梦幻般的绽放,是如此饱满、丰润,无所遮蔽,也无所隐瞒。
这是秋天,露水轻轻地从虚无中凝聚而出,滋润着她,她在微熏的风中飞,Onitsuka,我看见那朵蓝色的玫瑰盛开在她的脐部,像一团火焰,它带刺的花茎深深地插入进而隐没在她的内里,似乎这花就生长在她的深处,在她的身体里有它隐秘的源泉,它汲取着她身体里的芬芳,将那隐秘的芬芳热烈地公布于众,从身体的深处到身体的外表,这花开在想象力无法企及的地方,它是身体的奇迹,那伟大的阴柔之花。我看见那匹豹子在她裸露的乳房上奔跑,它低着头,四肢紧紧地拥抱着她的肌肤,这肌肤就是它的土地,它的尾巴飞扬起来,臀部的肌肉绷紧了,腿部剧烈的收缩就要来临,那是她的肌肤,她的领地。此刻在她的领地里,某种相异的力量正施展着它永恒的魅力。
Onitsuka,Watasiayianata.
你是那么地迷恋于异性的身体,近乎变态。但是,你知道你是高尚的,身体在你的视线里,是艺术的媒介,你迷恋于那在身体中开放的阴柔之花以及飞奔的性的暴力,虽然这在某些人看来并非新鲜事体。你是最最懂得赞美身体的,你对身体的凸起、凹陷、孔洞、汁液以及音响效果有着异乎寻常的理解,你善于捕捉这些,这些事物之中无尽的美。那是伟大的活力的美,突起的绽开,凹陷的充满,汁液在你的诱导中运行,它们是多么丰富而具有表现力的艺术精品啊。
你并不把身体仅仅理解为表面的、光洁的、平坦的和一览无余的事物,因为你并不仅仅欣赏身体的表面性、外部性,作为性,你深入到身体的内部,领略身体的隐秘、曲折。有一双内在的眼睛,领导你通过身体的幽暗孔道,进入那秘密的居所,在湿润的、收缩的、晕眩的、悸动的内部体验中感受身体的芳香。
你掌握着一种关于身体的语言,你能听懂它,能看懂它,能让它在你的召唤中彰显出来。从那盘据在少女乳房上的蛇,从那燃烧在少女肚脐上的玫瑰,你的眼睛会被带领,它们,那小小的精灵一般的动物和植物,会带领到隐没在神秘之下的你不能前去的地方,带领你到隐藏在肌肤之下的你不能接触的地方。
身体作为身体的本质这才绽放了出来,它不再仅仅是劳动的工具,社会交往的工具,理性的工具,而是另一种事物,它本己地生活在自己之中,有自己的隐秘和隐秘的乐趣,有自己飞扬的力量和这力量中散发着的令人愉悦的美。
身体,那一向被隐蔽和压抑的语言开始说话。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并没有意识到身体就是身体本身。而身体的说让身体成为身体本身。它不仅是我们的工具,还是我们的目的。
现实和记忆有多远的距离呢?
差不多8点的时候,我被一阵摇晃弄醒了,董从文和Onitsuka正缠绵着,Onitsuka看我醒来,递支烟在我的嘴里,帮我点上,然后自己也点了一支,一边抽着,一边迎合着董从文的动作。
Onitsuka,晨晖中的Onitsuka真的很美。
我爬起来,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翻开CD盒,在喜多郎和久保田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挑了久保田的Bumpin Voyage,放进影碟机。喜多郎、久保田、鬼束千寻、宇多田光,谁更适合Onitsuka?
想到一早起来,没有见到过章静宜,便厨房、书房、浴室找一通,屋子里没有章静宜,她是已经走了呢?还是昨晚压根儿就没有来?
裹着睡衣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这才感到真的已经是深秋了,天原来已经很冷,8点了,外面的太阳依然很淡,像是学校的钢筋混凝土大门,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从阳台望下去,那个叫Catherine的小女孩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呆呆的,有十几分钟,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她的猫找到了吗?她是不是在等她的猫呢?
这个世界上,似乎每个人都有放不下的东西。小女孩Catherine在我的窗台底下,在高高的水泥台阶上等待她的猫归来。
下午和晚上看书,萨特的《辩证理性批判》、《存在与虚无》。《存在与虚无》是师兄王晓华送给我的礼物,一边看正文,一边看王晓华的批注,非常有意思,王晓华锻造了两个概念“虚在”、“虚践”,认为 “虚践”使人作为存在和动物区分了开来(“人是唯一能够进行虚践的生物”),进而“虚践作为身体的自设计活动是身体的虚践,因此虚践作为一种原初运动必是显身的”,也就是说“虚践本体地是奠基在个体性身体性存在之上的”,“虚践首先是我作为身体对世界的本体论关系”,这些说法都很有意思,实际上王晓华就指明了“存在作为个体在本体论上是优先的”这一本体论事实。这自然是有价值的,但是,我认为这个路径存在哲学色彩太浓,超越性不够。我试图做的是,在“非公义性”和“公义性”层面探讨存在的超越性问题,我关心的并非存在本身,而是“存在如何是存在的超越者?”这个问题。
恨我,用你的仇恨装点我
仇恨的衣服很美
在每一扇开着的门里
写上我的名字
然后诅咒
我只乞求
我得那惩罚时
你已解脱
爱我,用你的仇恨爱我
爱就很美,很美
我的感激,我的欢喜
都在你的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