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今晚的见面曾辉玲和蒋书记的秘书联系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定下了时间。带什么礼物呢?曾辉玲想了很多点子,什么名牌服装,高尔夫球具等等,都被崔钧毅否决了,最后,思来想去,崔钧毅想到范建华养的那只山龟,他让范建华去宠物市场,转转,看能不能找到那种可爱的宠物,容易养,又有祥瑞福寿的寄意,范建华出去一日,弄来一只贵州龙化石,化石非常完整,花纹清晰,龙的神态活灵活现,更重要的是化石被雕刻成了一只墨盒,中间是褐色的小圆盒,像龙珠,边上是真的龙化石,范建华说,这是好东西,埋在地下几十万年了,挖出来又做了雕刻,有价值,又有意味,放在家里可以镇灾驱邪,还可以当文房四宝来用。崔钧毅接了化石问,这东西得多少钱啊?范建华说,10万!崔钧毅倒吸口凉气,问他怎么入的帐,范建华说,他和梅捷一起去的,人家有发票,都弄好了。崔钧毅心里还是打鼓,但愿蒋书记不认得这东西,要是蒋书记知道这东西这么值钱,恐怕不会要。
到了蒋书记家,保姆把他让到书房里,书记正在练字,他在边上站了,并不出声,蒋书记凝神运气,直到写完了手里的字才招呼他,崔钧毅看他写的是“正端”二字,用的是颜体,加了魏碑的笔意,意境正符合那两个字的含义,不觉赞叹起来。
蒋书记见他说出了内行的话,倒反而打趣他了:“小毅,你该不是为了拍我马屁,这样说的吧?”
崔钧毅说:“书记的字就像书记的人,端正不阿,在你身边做事,也应该学书记,不要阿谀奉承,这个小毅还是知道的!”
书记说:“你倒是说到我心里了。我们社会啊,靠一个‘正‘字立足,现在和以后,还是如此,我们需要正的官员,也需要正的人民。全国上下,如果都正了,还有什么事儿做不好?你们那个武总,就是犯在不正上!”
保姆拿来洗手盆,端着,让蒋书记洗手,崔钧毅站在蒋书记的对面,看着蒋书记把手放进盆子,象征性地搓了搓,又从保姆胳膊上取了手巾擦拭,蒋书记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清晰干净,慢条斯理又不拖泥带水。他实在看不透这个人,他甚至对这个人有了稍稍的敬畏。这个人的话语里有一种点透他的灵魂,让他心驰神往的东西,这种东西,他只在莫里哀神父的话语里体验到过。
“蒋书记,什么是‘正’呢?为人‘正’最重要的是什么?”
“《论语》里说,‘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我所谓的‘正’,在官场说来说,就是对上敬以‘孝’,对下行以‘弟’,行事务本慕道,以仁义定天下,官就可以当得长久,事就可以做得公正。”
崔钧毅点头,心里想着《圣经·彼得前书》中的一段话,“务要尊敬众人,亲爱教中的弟兄,敬畏神,尊敬君王,”这些古老的到底是永远有用的。蒋书记是个儒者,但是,他说的道理却是符合经书上的话的。
蒋书记又说:“孔子还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对于你们商人来说,克制自己的贪欲,食无求饱,居无求安,不追求奢华和暴富,就能做到‘正’了。知道孔子怎么对待财货吗?”
崔钧毅读过《论语》,知道一点,他说,以前读过《论语》,只是没有很深地往心里去,没有把它当人生信仰,还是要请教书记。
书记接着说:“孔子并不反对财货,而是觉得应该取之有‘道’,孔子说,不‘义’而富贵,富贵对于我来说,就像浮云一样没有意义。儒家不是不爱财货,而是要人们以道义取之。这些道理,我们都要好好体会啊。”
“是啊,回去我一定买了书,好好读。”崔钧毅答道,“孔子讲的其实就是现代商业金融的诚信原则,没有信用体系,就没有现代商业和金融。书记,你刚才讲得太好了,能不能您写一段话给我,我把它当作座右铭,天天看,警醒自己。”
他们从客厅回到书房,保姆进来磨墨,崔钧毅挡了,他请蒋书记教他磨墨的要领,然后为蒋书记磨起墨了,蒋书记稍稍思忖,挥毫写下“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又提了款。
崔钧毅没想到和书记聊得这么投机,这个时刻他倒是犹豫起来,要不要拿出那个化石呢?想了想,他还是乘着等墨迹干透的功夫,从包里掏出化石,“书记,知道您爱书法,给您找了一块石头,您看看,能不能入您的法眼?”蒋书记接了石头,看了看,“是化石做的?这东西很贵吧?我不能要!”他又递回给崔钧毅,崔钧毅心里有点窃喜,书记看出了这东西的价值,而且,看得出来,这东西送到点子上了,他立即说,“这东西不贵,钱倒是没什么,心思倒是动了不少,我啊,弄来给您玩玩的,我可不是来贿赂你,我要贿赂啊,就用我的成绩,不用这个。”蒋书记信了崔钧毅的话,收了石头。“你倒是该来看我,你是我提拔起来的,我想你也该来了,看看你就来了么!不错。有这颗心就好,以后经常来走动,不要带东西,我不要你东西,要你成绩,要你交答卷!”崔钧毅一颗心放了下来,“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他邀书记周一到他们公司去,蒋书记问为他什么,他说,他想调整一下中层班子的人选,有些中层干部走掉了,有些不合适,这次要动就动得干净,不留后患,所以想请蒋书记去宣布干部任免,书记说,“你这个崔钧毅啊。是逼宫啊,你的人选都没有跟我商量过,却要我去宣布。你们是有独立人事权的企业,哪里要我们去宣布呢?”崔钧毅立即说:“您看,人员名单我都给你带来了,我给您介绍介绍!”书记听了崔钧毅的介绍,点头答应了,“好!我支持你!只要你能让这个证券公司起死回生!不能让它垮了,那要出大事儿的!”临别,蒋书记不经意地问,“小毅,去过王区长家了吗?”崔钧毅说:“还没有去呢!”蒋书记听了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似乎是因为听了他的回答习惯性地点头,又似乎是赞许默许。总之暧昧地点了头,出了书记家门,崔钧毅回想起蒋书记的点头,想来想去,觉得以后还是不要去王区长家了。
小王问他去哪里,他想了想,还是去邢姐那里吧!邢姐约他几天了,也不知道邢姐有什么事情吩咐。
到了邢小丽家,邢小丽正在花园里撒水,看他进来,显然特别高兴,崔钧毅,接了她手里的壶,帮她浇水,看花园里一簇一簇的菊花开得鲜鲜亮亮,“邢姐,我小时候,在乡下,我奶奶,每年都会种菊花,还有鸡冠花什么的,那些花,不用打理,冬天枯了,没了,但是,春天就又出来的,他们总是在你不经意的时候,长出来,等到你注意了,他们早已经开得灿烂了!”
邢小丽拿了剪刀,剪了几朵,“是啊!我女儿最喜欢菊花!”
崔钧毅说:“小时候,每天早起,看看那些花,心里会有很微妙的欢喜,莫名其妙的欢喜,可是现在,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两个人进了屋,邢小丽拿出一摞钱来,“给你的!”
崔钧毅道:“邢姐,我帮你,不是为了钱,我知道你需要钱,你用吧!我不要!”
邢小丽道:“你来上海也好几年了,恐怕也没有攒什么钱,这个钱是你该得的,邢姐的那份自己已经拿了,你的这份,邢姐也不能少了你的!”
崔钧毅看看邢姐,觉得再不要,就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他接了钱,在手里摩挲了一阵,然后又交还给邢姐:“你帮我寄给一个人吧!她在三余!”
邢小丽促侠地看了他一眼:“情人?”
崔钧毅笑了,擂了邢小丽一拳:“前面再加两个字‘初恋’!”
“告诉我,你欠她多少?”
崔钧毅道:“一辈子!你说,你欠你前夫和小冬多少呢?”
一早,一群员工堵在崔钧毅办公室门口,他们不想搬,对于他们来说,搬公司就是承认公司破产,曾辉玲解释不清楚。只好站在那里挫手,既不能让他们进办公室,又不能推他们走。
这个时候,后面有人说话了,曾辉玲一看,原来是刘长生书记。
刘长生从人群中出来,到了前面,他说:“我只想说两句话:第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第二句,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现在,是崔钧毅崔总当家,是我支持他搬家的,你们谁不支持他,可以,找我来说!”
人群中有人道:“老书记,你这样说,我们听得进去。可是,这么搬,我们都不方便了,搬到那么偏僻的地方!”
这时候,后面又有人说话了:“在这里的确门面好,人流多,但是开支也大,散户厅占了我们开支的一大半,可是散户厅占我们的盈利额却只有10%。离开人流和市口,在远离市场的地方,我们对股市的思考可能更加深入。搬家,也许是我们重振旗鼓的好机会。”
大家回头看,原来是崔钧毅崔总,人群中就有人说:“崔总,我们在这里工作好几年了,我们舍不得这里啊!倒不是我们不支持公司领导!”
崔钧毅又说:“我理解大家,虽然有几个人离开了公司,但是,更多的人留了下来,昨天我收到几个中层干部的报告,他们主动要求降薪,帮助公司度过难关,我很感动,也请大家相信我,我崔钧毅一定不会辜负了大家!一会儿区里的蒋书记还要来我们公司视察,请大家回到岗位上去,大家放心,今天上午就有好消息给大家。”
10点,蒋书记果然到了,曾辉玲早早地泡好了茶,蒋书记在崔钧毅的办公室做了一会儿,对曾辉玲的茶道赞不绝口,主动提出,要崔钧毅经常请他喝茶。
开会了,蒋书记讲话,他说,我是来给大家打气的,第一政府支持,第二,股民支持,现在,要的就是你们自己鼓起劲头来,讲完,他并不亲自宣布干部任免,而是把干部任免名单给了崔钧毅,让崔钧毅宣布。这次调整幅度很大,申江、卢平、吴单、梅捷都出任聘任副总经理,范建华、曾辉玲提升为总经理助理,范建华还分管人事,另有张梅等一批年轻人升任主任助理。宣布完,蒋书记又为新成立的华钦投资股份有限公司揭牌,之后,大家送了蒋书记,继续开会。第一个议题是申江提出的,要求降低工资,和公司共患难,新上任的干部都附议,通过得很快,第二个议题是崔钧毅提出的,为了稳定基层员工,干部们减下来的工资,加给基层职工,同时干部们的薪酬由原来的固定公司制改为效益工资制,公司未来盈利的百分之20将用于干部分红,他还同时保证,在两年内,给大家改善住房。
邢小丽在为怀孕的事儿烦恼,其实她并不能完全确定这孩子就是周重天的,但是,她还是对周重天说,孩子是他的,她想来想去,她知道自己内心最喜欢的是周重天,周重天是个只爱自己只爱钱的坏人,可是,有时候坏人就是让人爱啊。止不住的爱,女人的心思就是这样。还有崔钧毅,她是知道的,和崔钧毅在一起,她是得不着什么好处的,崔钧毅是要她疼,要她爱,要她付出的人,不可能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但是,她也还是喜欢崔钧毅。
那天,她找了周重天,对周重天说,孩子是你的呢!
她不知道周重天会怎么反应。
结果呢?周重天什么反应也没有,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周重天说,是不是我没有反应,让你失望了?
邢小丽笑笑,怀了孩子的她,最喜欢笑了,而且是没有什么内容的就要笑的,她说,不是,没有想到你会怎么反应,所以,没有反应倒是最好的,就怕你惊得跳起来。
周重天问,你想怎么样呢?
她想也没想,就说,想生下来。
周重天爬起来,抓起衣服,拉开门,走了出去。把她晾住了。
她也没有喊周重天,喊他做什么呢?他在女人身上,只是个白相人,喊他没有用的。他走了,累了还会回来,不累是不会回头的,怎么喊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