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重天通知崔钧毅到君瑶国际广场顶楼会议厅开会,崔钧毅心里有些忐忑,是不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其实直到此刻,崔钧毅还没有给吴单下命令,到底执行不执行那个计划,他还没有拿定主意。他不喜欢周重天,这个人太傲慢,惟利是图,没有什么情义可言,但是,他毕竟是自己的同学周妮的父亲,周重天可以不讲情义,但是,如果他也是通过不情不义的方法赚钱,不也是和他一样了吗?
想来想去,带谁来开会呢?他带了张梅。张梅的心越来越细了,除了邢小丽,崔钧毅现在也能和张梅推心置腹。他和张梅早早地来到会议室,这里的服务倒是一流的,穿过顶楼大堂的咖啡厅的时候,服务员躬身列队站着,没有交头接耳,他们都盯着进来的客人,鞠躬一丝不苟。会议室很豪华,一式红木桌椅,周重天喜欢豪华的东西,就如同他喜欢豪华的汽车一样,他的林肯加长在上海也是少见了,崔钧毅和吴单在会议室落座了,他故意找了一个背靠后窗,可以看见门口的位置,张梅靠着他坐在他左边。这个位置在长方形会议桌的一角,退可以撤,进可以攻,离主席台比较远,如果讲话,只要挺身,就可以正对着主席台发言,让主席台的人看到自己,如果不讲话,就可以躲在人群后面,甚至干脆悄悄撤退。
一会儿,周重天来了,他和他的助理当仁不让地坐到了主席台上,接着进来的人就让崔钧毅吃惊起来,鹰鸿股份总经理薛军、佳丽华集团总经理汪政、华钦水泥总经理王大贵、美铭投资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于飞是他认识的,还有几个不认识,这些人怎么都来了,难道周重天今天要挑破大家的关系,撕破脸,开一个鸿门宴?
周重天看大家来得差不多了道:“今天请大家来开一个特殊的会。”说着,他看了看手表,挥手让自己的助理出去,“你去把她领进来。”
崔钧毅和大家一边打招呼,一边掏出笔来,他想面前有个本子,有支笔,万一碰到一定要发言的关口,可以假装做笔记,缓缓气,他不抽烟,但是,最近,他也常常在身边带一盒烟,碰到需要表态的场合,他可以掏烟、点烟,这样就给自己争取了缓冲的时间。
接着他看见邢小丽被领了进来,邢姐看起来气色不错,头发在脑后高高地挽起了一个结,上身穿着一席对襟羊毛开山,下身是褐色的长裙,邢小丽很少穿长裙,现在这身打扮,看起来,不像过去的邢小丽那么惊艳,但是,却有了月份成熟女性的沉静。
邢小丽进来以后,主动和各位打招呼,显然她有点吃惊,到场这么些人她可能没想到,但是,她立即镇静下来,给不认识的人发名片。她是久经阵仗的,这种场合对她来说,不难对付。
周重天并没有等大家和邢小丽打招呼交换名片完毕,而是打断了她:“今天请大家来,是想处理点私事。这个女人,你们大多数都认识,昨天晚上,她对我说,她怀了我的孩子。”
说着周重天打住了,拿起桌上的香烟和打火机,点了一根,抽起来,大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纷纷看着他,有的以为周重天是要宣布喜事,要和邢小丽结婚,转头看邢小丽,却见邢小丽面孔煞白,呆在那里。
“你们大多认识这个女人。”周重天接着说,他突然操起烟灰缸响邢小丽身后的墙上砸去,“你们说,我是什么人?会要这个破烂货?她要我今天回答她,好,刚才就是我的回答。”
崔钧毅感动血在往头上冲,他看着邢小丽,眼冒金星,他就要炸了。她想,只要邢小丽哭出来,他就冲上去,给周重天一顿老拳,周重天,不就是凭着自己有那么点臭钱吗?你有什么权利这样糟蹋一个人?邢小丽望望他,脸上没一点表情,他不知道邢小丽在想什么。
周重天接着说:“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今天请你们,是想请你们做个证,这个女人,以后上海滩上有谁敢搭理她,就是和我周重天过不去,我要她在上海滩呆不下去!”
崔钧毅再也坐不住了,如果再坐下去,他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他收了桌上的东西,走了出来,其他人也跟着他纷纷出来了。他不能再看邢小丽的脸,他不愿意这个女人受这样的侮辱和伤害。他得更快一点离开。
身后,他听见周重天要邢小丽承认自己是贱女人,他拿出一把钥匙:“这是一幢别墅,只要将来孩子生下,确实是我的,它就是你的了,但是,从此我们一刀两断。”
邢小丽接收了那把钥匙吗?
一个下午,崔钧毅都心乱如麻,得做点什么。
他让曾辉玲去包下外滩18号7楼咖啡厅,那里有个阳台,坐在阳台上可以看见整个东外滩,对面的东方明珠电视塔、金茂大厦等等,他又在浦江对岸包下了一座建筑的电子幕墙。
他打电话,约邢小丽,晚上,8点,他要邢小丽去外滩18号,7楼。他要送一样礼物给邢小丽,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可是面对这个女人,这个帮助过他,看着他在上海成长起来女人,他觉得自己一定得做点什么。
晚8点,邢小丽进了外滩18号,他在徐家汇,他在教堂里,但是隔着无数的高楼大厦,隔着几乎整个上海,他远远地能看见邢小丽,还穿着上午的那套衣服,邢姐是特别注重打扮的人,她平常是决不会把白天上班时穿的衣服穿到晚上的约会上来的,但是,今天,她没有换衣服,他不敢出面,他怕看见邢姐憔悴和虚弱的一面,邢姐在他的心目中,永远是风情万种、仪态万方的。
他看见邢姐从底楼大厅右拐,电梯的门铃响了,邢姐进了电梯,电梯只能到6楼,出了电梯还有一层。正对着电梯出口,服务员们放了一块牌子,上面用中英文写着:“崔钧毅先生包场”,迎宾小姐领着邢小丽上楼,屋顶上,只摆了一张桌子,桌上点着蜡烛,酒水也备好了,邢小丽问:“怎么只有一张椅子?”服务生说,包场的先生说,只要一张。邢小丽看见,桌上放在一只梅瓶,里面是玫瑰花,再看四周,全是玫瑰花,她轻轻地叹了一口,小毅啊,到底还是年轻。
她给崔钧毅发短信,“你给我送的礼物呢?是这些鲜花吗?”
崔钧毅回短信,“对面,在浦江对岸的玻璃幕墙上。”
这时,她看见对岸的玻璃幕墙上出现了一行字,“我爱你”,那字太大了,江这岸几乎所有的人都能看见,接着那三个子下方出现了,“嫁给我”,最后,六个字同时消失了,一下子出现了八个字:
邢姐
我爱你
嫁给我
邢小丽的眼睛有些模糊了,崔钧毅差不多是她在上海最亲的人了吧。她一直说不清楚她对崔钧毅的感情,到底是姐姐对弟弟,还是女人对男人呢?也许都有吧,但是,她又是知道的,她这个年龄的女人,是没有那种纯粹的感情的,她对崔钧毅的感情里,是有功利的成分的,而崔钧毅可能就不同了。崔钧毅为什么要向他求婚呢?下午周重天侮辱她的时候,她看见崔钧毅牙齿就要咬碎嘴唇了,她用恳求的眼光求崔钧毅快走,她想崔钧毅是读懂了她的眼光的,她不知道,如果崔钧毅当场和周重天翻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宣布要娶她,她会不会答应,但是,现在,她是知道的,她不可以嫁给崔钧毅,想到即使是在求爱的时候,崔钧毅还在喊她“邢姐”,她就知道这不是爱情,可能是感激、是亲情,但不会是爱情。浦江对岸的“邢姐——我爱你——嫁给我”还在熠熠闪光,可是,她不能,她得回去了,这个怯懦的崔钧毅,为什么不显身呢?
邢小丽的眼睛里有泪水了,服务生问她要什么,她说,帮我叫车吧。
崔钧毅,他在远处,用自己的内心,看见了邢小丽脸上的泪水,他看见邢小丽出了外滩18号,一辆大众出租车把她接走了,这个女人,这个他非常尊敬又非常爱的女人,没有给她回短信,也没有电话邀他上楼,而是在看了他的求爱信,那高高的悬挂在浦江对岸的求爱信之后,默默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