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的一切声音全消歇了。
李旮渣看到聂广庆开荒的那一块地,有一股气让他眼晕。他明白是气场作怪。他不敢定眼望过去,心却真实地感受的了一股隐隐约约,仿仿佛佛的东西在他眼前缭绕着,定了神看,发现那一片地方,粗看有形,细看无物,远看似有,近看则无,侧看凸起,正看模糊,真有一股气流在动,在他的脚前远处盘旋。那一大片荒地,虽不朝阳,他知道,好的吉地也不一定是向阳的。这样的气场走腰子,腰子好,自然后人的生育功能就好。李旮渣掏出罗盘来冲着眼底的那块荒地定了位,这下,着实心跳了。这是一块坐西向东,西有山,东有水的地方,这地方如果住人,盖屋子比坟地要更好。如果盖屋子,先定气口为震门,按“八门套九星诀”中的震门口诀,按顺时针排“延生祸绝五天六”这里的大气场再好不过了。坟地呢?身后是像笔架一样的靠山,左面的岩石像龙一样蜿蜒,右面白土一样的山脊看上去像一只虎,左青龙,右白虎,假如它的亏门为木气,正好是放置棺材的地方。李旮渣不去看远处的女人也不想那怪了,有些激动地沿着山腰往回走,觉得,这是他一生看到最好的一块坟地。
李旮渣回到自己的石窑时有些激动,婆娘不在家出去串门了。他太想找人倾诉,他要找的人不是旁人,是自己的父亲老阴阳李斗旺。进了窑门,看着自己的父亲,来不及坐下,口袋里往出倒豆子一样讲了自己一早出门在河蛙谷,不对,是女女谷看到的景象。李斗旺拿起旱烟袋在鞋底上磕了三下,送到嘴里冲着门口漏进来的阳光吹了两口。那一片水的出现,本就是一个奇迹。那一片水是没有源头的,水中央也没有泉眼。那片水却是越积越厚,五月端阳节抱粽子的人去那里采苇箔,每每回来说,水大了,水中有红鲤鱼,假如不是活水,鱼它是藏不住身的。李斗旺点了一锅子旱烟,抽了两口说:
“那地方,原来是有庙的,一般人怕是享受不住。”
李斗旺把烟袋锅子递给李旮渣,晃了晃脖子冲着窑外面的阳光讲了以前修庙过程。
李斗旺说原来积成洼的地方有一座寺庙,庙里有“一耳佛爷”,很古时候就有了。是从太行山下林县的棋子山上采石锻像拖回来的,后来因为闹响马毁了庙。听古去人讲,拖来时是冬天,石像在秋天时候就已经锻好了,横躺在山脚下,山下人不怎么信佛,常有进山砍柴的人坐在石头上歇脚,闲下来歇脚的人都要抽两口儿,大多是抽完一袋烟后,旱烟袋锅敲着石像的耳朵嗑一下,一个秋天过去,石像的耳朵就缺了耳垂。石像丈八长,又叫丈八佛爷。佛爷因为太长,没有绝好的运输工具,就等冬天来。实冻腊月天,人哈出的气把眉毛都哈成冰渣子了,阳光照下来屋檐下的冰柱子闪着紫光,天冷得冒出的烟气都要结成冰了。在朝廷做官的田姓旺族掏了银子,要沿村的人用高粱秆铺地,泼水,等冻实了,用麻绳捆了佛爷的头,从山上沿着山道往下拖。拖了三个月,用了田姓望族五斗银子,拖到太行山上,那只耳朵完全剥离了佛头,这都是宋朝的事情了。田姓是搞药材发家的,发了家的田姓族人托了人往上捐银子给儿子买了一个县官,当了县官的儿子又仗着家底殷实给自己的儿子买了一个州府副官,后来此人就做了京官。不知道因为什么田姓家族人丁稀少,田姓人做了大官有钱却买不来香火的延续,有懂阴阳的就看中了那快地方,立主修庙的人是田家老太太。因为儿子在京做官,就想要田姓后人个个都有官运。七十岁的老太太因为小时候出麻疹,脸上落了很多麻坑,平常不出门,掌着田家的大权。田家修庙第二年,老太太想去一趟京城,想去看看皇帝住的地方,那时的京城不在现在的北京,在太行山下的汴梁开封,当时老太太的儿子觉得自己的母亲的样子不好往外人面前介绍,就哄着老太太说,您老年岁大了,不宜长途跋涉,开封是在水上的,其实也没有啥好看的地方,我就按着开封给您老修一座小开封。小开封是第二年修的,修了5年,没有等修好出事情了。这一年朝廷中有人告发田家儿子有谋反迹象,在自己的家中修建皇宫。这一年腊月天田家做京官的孙子在开封被五马分了尸,田姓家族被满门斩首。老太太硬是在死前走到一耳佛爷面前,高喊:“我要让黄河水淹了你丈八身子,我田家敬奉你,你让我田家灭门,求的什么神,敬的什么俸!田家灭,你也灭!”老太太撞向佛身倒地而死。
后来庙里就有水了,水大的时候,水就把庙淹了。
李斗旺有些激动,站起来倚着门槛。窑门外的窗台上落了几粒麻籽,他舔湿了二拇指头沾起那麻籽放进嘴里。不是说什么人也能服得住那里,那是一块宝地,说不定福薄命大的人能守得住,你既然答应了盖运昌,就告诉他,那是一块风水宝地,你用罗盘给他定了中,用四个小属相家丁,提着灯笼守在四个角上,黑天白日守上三天,三天之内,灯笼里的灯火不灭。三天之内,听不得大属相动物叫,犯冲灾祸来。
说完此话,李斗旺返身从石窑后掌的石头仓里摸出一个红包,走到窑门口翻开红布,用手捏出两钱朱砂,两钱琥珀,放到炕头的一块麻纸上,又加了四方红布抱好要李旮渣装到口袋里。李斗旺说:“回窑叫你媳妇给你缝肘窝下,带着它避邪。”
李旮渣觉得他爹有些神道,把事情看得太重,他有时候替别人往坟地送人,一般不怎么说行里话,大多时候是说:“人死如灯灭,早爬早转世!”
人世间没有道理讲的事真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