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父母双亲去世之后,只有兄弟互相照顾了,兄弟间就更应当像形体与影子、声音和回音一样。都应该珍惜自己的身体,因为这是死去的父母给子女留下的,还应怜惜自己身上从父母那儿分来的气息,不是兄弟谁又会这样怜惜呢!兄弟彼此之间的感情,与别人是不同的,对对方希望过高就容易产生失落埋怨,相处亲密的话,就更容易消除不满的情绪。就好比所居住的房屋一样,有一个洞穴就把它堵好,有一条缝隙就马上堵住,那就永远没有颓毁倒塌的顾虑;如果不留心麻雀、老鼠的危害,不防范风雨的腐蚀,等到墙倒柱塌时,就无法挽救了。佣人、小妾就好比麻雀、老鼠一样,妻子就好比风雨,这种危害就更厉害了!
如果兄弟之间关系不和谐,那他们的孩子也不会友好;既然子侄们不互相友爱,那整个家族中的众子弟就会疏远淡薄;众子弟都疏远淡薄了,那各家的仆人就会成为仇家了。这样一来,过往的陌路人都可以任意践踏、欺负他们,到了这种地步,没有谁能挽救他们了。有些人在外能结交天下之勇士,而且能彼此友善相处,但对于他的兄弟却处处失敬,为什么能够和那么多的人相处融洽而不能善待自己为数极少的兄弟呢?有的人能统领数万人的军队,使部下都能为他拼死效劳,但对自己的兄弟却不能施予恩爱,为什么能对关系疏远的人恩爱,却对自己亲兄弟不能给予恩爱呢?
古代人物妯娌之间是很容易发生争斗的,即使是同胞姐妹做了妯娌住在一起,还不如让她们各自一方,那样倒还会感叹霜露降临,时节变化而互相思念,仰望日月的圆缺而企盼着相聚的时光。何况一般妯娌是陌路之人,相互之间能不产生误会而能彼此和睦相处是很少的。之所以会导致这个结果,是因为他们在处理大家庭的公事时都要各自为自己的小家私作打算,该让他们负担重任却心怀私念。如果都能以仁爱之心去处理事情,把对方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抚育,就不会产生这种妯娌不和的事情了。
有的人侍奉自己的兄长,不肯像对待自己的父辈一样,既然这样,又怎能怨哥哥爱弟弟不如父亲爱儿子那样的深沉呢?由此反省就会知道自己的不是了。沛国有个人名叫刘琎的,曾经住在他的哥哥的隔壁,有一次,他哥哥刘在那边喊刘琎,接连叫了几声刘琎都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刘琎回答他。刘觉得很诧异,问他为什么刚才不答应,刘琎就说:“因为那会我还没有穿好衣服,没有戴好帽子。”用这种态度来侍奉兄长,就不用担心哥哥爱弟弟不如爱他的孩子那样了。
江陵的王玄绍与他的弟弟王孝英、王子敏,兄弟三人非常和睦。得到美味或新鲜稀奇的食物,除非兄弟三人聚在一起享用,否则绝对不会一个人独自品尝。兄弟三人勤勉尽力都在神态上显露出来,相见时总体会到在一起的日子还不够似的。及至西台被攻陷,王玄绍因为体形魁梧,被敌兵包围,两个弟弟争着去抱住他,都要替他去死,但最终未能消解灾难,与兄长一起被害。
后娶第四
【原文】吉甫,贤父也;伯奇,孝子也。以贤父御孝子,合得终于天性,而后妻间之,伯奇遂放。曾参妇死,谓其子曰:“吾不及吉甫,汝不及伯奇。”王骏丧妻,亦谓人曰:“我不及曾参,子不如华、元。”并终身不娶,此等足以为诫。其后,假继惨虐孤遗,离间骨肉,伤心断肠者,何可胜数。慎之哉!慎之哉!
古代人物【译文】尹吉甫是一位圣明的父亲,伯奇则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以贤明的父亲来教诲孝顺的儿子,应当是完全符合父慈子孝美德的。但由于吉甫的后妻从中挑拨离间,伯奇便被父亲流放。曾参的妻子死后,对他的儿子教诲道:“我比不上吉甫贤明,你们也不如伯奇孝顺。”王骏丧妻后,也对劝他再娶的人说:“我不及曾参,我的儿子也比不上曾华、曾元。”他们都终身没有再娶。这些事都足以让人引以为戒。在曾参、王骏之外,继母狠毒虐待前妻的子女,离间父子骨肉的亲情,让人伤心断肠的事,真是数不胜数。你们在娶后妻这件事上,一定要小心啊!要小心啊!
【原文】江左不讳庶孽,丧室之后,多以妾媵终家事;疥癣蚊虻,或未能免,限以大分,故稀斗阋之耻。河北鄙于侧出,不预人流,是以必须重娶,至于三四,母年有少于子者。后母之弟,与前妇之兄,衣服饮食,爰及婚宦,至于士庶贵贱之隔,俗以为常。身没之后,辞讼盈公门,谤辱彰道路,子诬母为妾,弟黜兄为佣,播扬先人之辞迹,暴露祖考之长短,以求直己者,往往而有。悲夫!自古奸臣佞妾,以一言陷人者众矣!况夫妇之义,晓夕移之,婢仆求容,助相说引,积年累月,安有孝子乎?此不可不畏。
【译文】江东地区的人不忌讳婢妾所生的孩子,正妻去世后,大多以妾来主管家事。家庭内小的纠纷或许不能避免,但限于婢妾的身位不同,因此很少有正妻、婢妾子女间起内讧的事情。而黄河以北的人却鄙视婢妾所生的孩子,把他们当下等人对待,因此当正妻死后,就必须再娶,甚至于娶三四次,有的后妻年龄比前妻的子女还小。后妻生的儿子,与前妻所生的儿子,从穿衣吃饭的待遇以致婚配、做官,都有着士人与庶人、贵族与贱民一样的差别,而他们对此也习惯了。这样,一旦父亲去世之后,家庭成员之间的诉讼之事充斥官府,诽谤辱骂之声在路上都听得到,前妻之子诬蔑后母是婢妾,后妻之子贬黜前妻之子为佣仆,各人到处宣扬祖先的私事,争相暴露祖先的是是非非,想以此证明自己有道理,这种事在那些再娶的家族经常发生。这真可怜啊!自古以来,奸臣佞妾以一句话就陷害了别人的事太多了。何况夫妻间的情义,早晚之间就可以改变,奴婢为了求取主人的欢心,就从旁帮着劝说诱惑,这样长年累月下去,怎么还会有孝子呢?这不能不让人感到担心。
【原文】凡庸之性,后夫多宠前夫之孤,后妻必虐前妻之子;非唯妇人怀嫉妒之情,丈夫有沈惑之僻,亦事势使之然也。前夫之孤,不敢与我子争家,提携鞠养,积习生爱,故宠之;前妻之子,每居己生之上,宦学婚嫁,莫不为防焉,故虐之。异姓宠则父母被怨,继亲虐则兄弟为仇,家有此者,皆门户之祸也。
【译文】按常人的秉性来看,后夫大部分宠爱前夫的子女,后妻则必定会虐待前妻的子女。这并不是说只有妇人怀有险恶之心,而男子有溺爱孩子的毛病,实际上这是事物发展的形势使他们如此。前夫的子女,不敢与后夫的子女争夺财产,在这种情况下,后父从小照顾养育他,日子一长自然就会产生爱心,所以后父就宠爱他。前妻的孩子,年龄地位一般都在自己亲生的子女之上,无论做官、读书还是娶妻出嫁,没有一样不要提防的,所以后母很可能欺负他。父母宠爱异姓孩子则会招致自己孩子的怨恨,继母虐待前妻的孩子则会使兄弟之间变成仇人,凡是家中有这些事的,都可说是家门的灾祸啊。
【原文】思鲁等从舅殷外臣,博达之士也。有子基、谌,皆已成立,而再娶王氏。基每拜见后母,感慕呜咽,不能自持,家人莫忍仰视。王亦凄怆,不知所容,旬月求退,便以礼遣,此亦悔事也。
【译文】思鲁等孩子的堂舅殷外臣,是一位广博达理的人士。他的两个儿子殷基、殷谌,都已经长大成人,而他在妻亡后又再娶王氏。殷基每次去拜见继母,都因思念生母而痛哭流涕,不能控制住自己,家人都不忍心抬头看他。王氏见了也不禁感到凄苦悲伤,不知该如何对待他,因此结婚才半个月就请求退婚,殷外臣只好按照礼节将她送回娘家,这也是一件让人悔恨的事啊。
【原文】《后汉书》曰:“安帝时,汝南薛包孟尝,好学笃行,丧母,以致孝闻。及父娶后妻而憎包,分出之。包日夜号泣,不能去,至被殴杖。不得已,庐于舍外,旦入而洒埽。父怒,又逐之,乃庐于里门,昏晨不废。积岁余,父母惭而还之。后行六年服,丧过乎哀。既而弟子求分财异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财,奴婢引其老者,曰:‘与我共事久,若不能使也。’田庐取其荒顿者,曰:‘吾少时所理,意所恋也。’器物取其朽败者,曰:‘我素所服食,身口所安也。’弟子数破其产,还复赈给。建光中,公车特征,至拜侍中。包性恬虚,称疾不起,以死自乞。有诏赐告归也。”
【译文】《后汉书》记载:“汉安帝时,汝南有位姓薛名包字孟尝的人,他积极上进,品行宽厚,母亲已经过世,因特别孝顺而远近闻名。等到他的父亲娶了后妻,因而逐渐厌恶薛包,让他分家单过。薛包日夜痛哭流泪,不愿离家,以致被父亲用棍棒殴打。薛包迫不得已,只好在家门外搭间庐舍住着,每天早上都回家打扫清洁房屋。他的父亲十分恼怒,又把他赶走,于是薛包就只得在里巷外面搭间小屋住着,每天早晚仍坚持向父母请安。这样过了一年多,他的父母也感到惭愧,让他搬回了家。当父母去世后,薛包守孝六年,超过一般守孝三年的礼法惯例。接下来,弟弟要求分家居住,薛包无法制止他,只好将家产平分。自己主动分取奴婢中年长虚弱者,说:‘这些人与我共事的时间很长,你使唤不了他们。’田地房屋中荒芜破败的分给自己,说:‘这些是我小时候修整过的,情意上十分依恋。’器具物品则拿了些腐朽破旧的,说:‘我平素使用的,已经习惯了。’分家后,他的弟弟多次把自己的家产败落了,薛包一次又一次资助他。建光年间,朝廷特意征聘他,直至任用他为侍中。薛包生性恬淡,不愿意做官,就声称自己卧病在床,快要死了,乞求回家休养。皇帝只好下诏书让他保留官衔回家了。”
治家第五
【原文】夫风化者,自上而行于下者也,自先而施于后者也。是以父不慈则子不孝,兄不友则弟不恭,夫不义则妇不顺矣。父慈而子逆,兄友而弟傲,夫义而妇陵,则天之凶民,乃刑戮之所摄,非训导之所移也。
【译文】教育感化的事情,是由上到下推行的,是从前人向后人延续的。所以父不慈则子不孝,兄不友则弟不恭,夫不仁则妇不贤。至于父慈爱而子叛逆,兄友爱而弟傲慢,夫仁义而妻跋扈,则这些就是天生的恶毒之人,他们要用刑罚杀戮来迫使他畏惧,而不是仅用训诲教导就能将其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