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介绍】颜延之(384—456),南朝著名文学家,字延年,琅玡临沂(今山东临沂市)人。幼时孤苦,喜欢读书,无所不览。曾担任始安太守、中书侍郎、永嘉太守、金紫光禄大夫,故或称颜光禄。为人刚直,喜好饮酒,不拘细行,言无忌讳。文章冠绝当时,与谢灵运齐名,时称“颜谢”。颜人品高于谢,而雅才减于谢。作诗好用典故,讲究雕琢字句,故后人以“初发芙蓉”比谢,以“错采镂金”比颜。萧统《文选》无谢文入选,而颜文多达六篇。其在南朝文坛的地位于此可见一斑。原集已散佚,明人辑有《颜光禄集》。
【原文】道者识之公,情者德之私,公通可以使神明加响,私塞不能令妻子移心。是以昔之善为士者,必捐情反道,合公屏私。寻尺之身,而以天地为心;数纪之寿,常以金石为量。观夫古先垂诫,长老余论,虽用细制,每以不朽见铭;缮筑末迹,咸以可久承志。况树德立义,收族长家,而不思经远乎?曰:身行不足,遗之后人。欲求子孝,必先慈;将责弟悌,务为友。虽孝不待慈,而慈固植孝;悌非期友,而友亦立悌。夫和之不备,或应以不和,犹信不足焉,必有不信。傥知恩意相生,情理相出,可使家有参、柴,人皆由、损。
喜怒者有性所不能无,常起于褊量,而止于弘识。然喜过则不重,怒过则不威,能以恬淡为体,宽愉为器者,美矣!大喜荡心,微抑则定;甚怒烦性,小忍即歇。故动无愆容,举无失度,则物将自悬,人将自止。习之所变亦大矣,岂惟蒸性染身,乃将移智易虑。故曰: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芬,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与之变矣。是以古人慎与所处。唯夫金真玉粹者,乃能处而不污尔。故曰:丹可灭而不能使无赤,石可毁而不能使无坚。苟无丹石之性,必慎浸染之由。
——《全宋文》卷三十六
【译文】道是智慧的公理,情是品德的私欲,公理通达可以使神明响应,私欲满腹不能使妻子儿女更改主意。因此以前那些善于做士的人,都一定要抛开私情而回归正道,使自己的言行举止符合公理而舍弃私情。几尺长的身躯,却以天地作为中心;几十岁的寿命,常常与金石较之久长。审视古代祖先们留下来的训诫,年高者留下来的道理,即使都篇幅短小,可常常都因不朽被铭刻而流芳百世;即便做出一些微小的事情,但却都是由于可以承其大志而被记载下来。更何况树立德行建立礼仪,团结宗族治理家庭,能不考虑它的经久不衰吗?常言道:自身的行为不够好,会贻害后人。想让儿子孝顺,父亲必须先慈爱;想让弟弟顺从,哥哥必须先友善。即使孝不一定受过慈爱,但慈爱一定可以培养出孝来;即使顺从不一定非要期望于友善,但友善一定能够树立起顺从来。假如和睦不具备,也许会带来不和,就如信义不够,必定带来不诚实一样。假若明白了恩情和孝意是相互产生的,情感和公理是相互依存的,就能够家家都有曾参、高柴、仲由、闵损那样的贤人了。
喜怒是人的本性是不可避免的,它们常常产生于狭小的气度,而终止于宏大的见闻。然而欢喜过度就会有失庄重,愤怒过度就会有失威严,能够用恬静淡泊、宽厚愉悦的态度处世,就太完美了!大的愉悦摇荡心菲,只要稍稍压抑就安定了;大的怨气烦恼心性,只要稍稍忍耐就能停息。因此做事没有遗憾的表情,举止没有失态的表现,那么,事物依旧存在,而人会自然平静。人的性情的变化也太大了,何止是蒸熏本性浸染本身,还会变换智慧改变思维。所以说:与好人相处,就像进入花香的屋子,时间长了就闻不到香气了,已经与香气同化了;与坏人相处,就像进入经营臭鱼的店铺,时间长了就闻不到臭气了,也同它一起变臭了。因此,古人选择与什么样的人交往很慎重。只有那些有金石般坚贞、粹玉般坚强的人,才能与任何人相处而不受其坏的影响。所以说可以把丹砂粉碎,但不能使它的红色消褪;可以使石头粉碎,但不能使它变柔软。倘若一个人没有丹砂、岩石一样的品行,就一定要谨慎避免被影响变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