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介绍】许汝霖(?—1720年),生卒年不详,字时庵,清海宁(今浙江省海宁市)人。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进士,历任江南学政、工部右侍郎、礼部左侍郎、礼部右侍郎,官至礼部尚书,康熙五十年(1721年)回归故里,在家乡设馆讲学。
许汝霖工于诗文,曾著有《易经说》、《钝翁文钞》、《四书大观》、《德星堂文集》、《四库总目》等书。
【导读】许汝霖性情温和,孝敬父母,亲善友朋,所以在他的家训中多涉及孝、廉等方面内容。例如,其书中就有这样的论述:“时下宴会奢靡,我家应有节有理;时下服饰奢华,吾辈应尚简朴;时下嫁娶重权贵,我们应重清白名声;时下凶丧不孝,我家应孝;时下祭祀不诚,我家应至诚至敬。”总之,在许汝霖的整个家训中有一个贯穿始终的主题,那就是移风易俗。
另外,伴随着社会的进步和科学技术的发展,明清家训中有关不信天命鬼神、反对封建迷信的内容日渐增多。这一点,在许汝霖《德星堂家订》的家训中,也有很突出的体现。
序篇
窃闻学贵治生,谊先敦本,维风厉行,宁俭毋奢。方今物力惟艰,人情不古,竟纷华于日用,动辄逾闲,勉追报于所生,事多违礼,习而不返,长此安穷?不揣迂疏,谬抒臆见,黜浮崇雅,敢云率俗于淳庞,慎始虑终,聊欲饬躬于轨物。爰陈数则,用质同心。
——节选《德星堂家订》
【译文】
我听说修学贵在修身,好的道德行为要先抓住根本,维护良好的社会风气要雷厉风行。宁可节俭,不要奢侈。当今物力艰难,人情不如从前,在生活日用方面越来越繁华,动不动就好逸恶劳,追求生活上的享受,许多事情违背了礼仪,坏的习惯形成了很难改正,长期这样,什么时候能结束呢?我不考虑自己的迂腐和粗疏,提出自己不成熟的主张,废除浮华崇尚高雅,敢于在众贤面前说出平庸的观点。我反复慎重地考虑,姑且想要在道德规范和礼节方面整治自身,才陈述这些,与志同道合者一起探讨。
一、宴会篇
【原文】
酒以合欢,岂容乱德!宴以洽礼,宁事浮文?乃风俗日漓,而奢侈倍甚。簋则大缶旧瓷,务矜富丽;菜则山珍海味,更极新奇。一席之设,产费中人;竟日之需,瓶罄半载。不惟暴殄,兼至伤残。尝与诸同事公订:如宴当事,贺新婚,偶然之举,品仍十二。除此之外,俱遵五簋,继以八碟,鱼、肉、鸡、鸭,随地而产者,方列于筵。燕窝、鱼翅之类,概从禁绝。桃、李、菱、藕,随时而具者,方陈于席。闽、广、川、黔之味,悉在屏除。如此省约,何等便安!若客欲留寓,盘桓数日,午则二簋一汤,夜则三菜斤酒。跟随服役者,酒饭之外,勿烦再犒。
——节选《德星堂家订》
【译文】
欢庆时才喝酒,怎能容忍用酒扰乱德行!宴席是用来相互商讨道德规范的,难道是供人夸夸其谈的地方吗?风俗日益败落,奢侈更加严重。酒具是火瓦器和古瓷器,追求豪华富丽;菜是山珍海味,更加新奇。设置一桌酒席,耗费了中产之家一年的收入;一天的需要,使酒壶空了一大半。这不只是浪费了食物,更重要的是伤害了自己的身体。我曾与各位同事一起订立规矩:比如宴请有权势的人,比如祝贺新婚,偶然举行,菜只上十二种。除这以外,都只吃五簋,随后上菜八碟。鱼、肉、鸡、鸭一类,属于本地产的,才摆到宴席上来。燕窝、鱼翅一类珍贵食物,一律不能上。桃、李、菱、藕一类,如有现成的才放到席上。福建、广东、四川、贵州的风味,全都要排除。这样节省俭约,是多么方便自在!如果客人要留宿,逗留几天,那么中午两碗饭菜一个汤,晚上三个菜加酒一斤。随从人员,除了喝酒吃饭以外,不需额外犒劳。
二、衣服篇
【原文】
衣服之章,等威有别。寒暄之节,南北攸殊。然而流风易溺,积习难回。居官者,章身不惜夫重价;服贾者,耀富亦羡乎轻裘。朱邸高朋,冠裳济济;青油幕客,裘马翩翩。习以相沿,归而不改。每见贵豪游子,返温和之地,虽暖如寒。致令当后少年,睹灿丽之陈,趋新忘故,金貂玉鼠,南服偏多,白狸青,炎乡不少,偶焉寓目,辄为惊心。亦思仆隶细人,衣逾绅士,优伶贱役,服拟公侯,适滋丑耳,又何慕焉?吾辈既已读书,自当毅然变俗。旧衣楚楚,素履可钦。补被萧萧,高风足式。传前人之清白,不坠家声;贻后嗣以廉隅,永遵世德。抚躬自较,所得孰多?
——节选《德星堂家订》
【译文】
衣服的材料与式样,品级庄重有区别。冬天,夏天,南方和北方就明显不同,然而流行的风气变得严重,长期积累的习俗难以改变。当官的人,穿衣服不惜花大价钱;商人穿衣服,显示富有也羡慕轻便的毛皮衣服。富贵人家的高贵朋友,衣服和帽子都很好看;油头粉面的幕客,穿着毛皮衣服骑在马上风度翩翩。习俗相承,总也没改。常常看见富贵豪门远游而归的子弟,回到了温暖的家乡,虽然天气暖和,但他仍然穿着冬天穿的衣服。致使一些有钱的少年,见到自身漂亮衣服已经旧了,便喜新厌旧,追赶时髦,金貂玉鼠的衣服,在南方也偏多;白狸青的服装,在炎热的地方也不少。偶尔展现在眼前,总是让人触目惊心。再想想仆人、家奴等下人衣服的规格超过了绅士;戏子和差役,服装模拟公侯,这才是真正的丑陋啊,又有什么好羡慕的呢?我们这些人已经成为读书人,自然应当改变风俗。虽穿旧衣旧鞋,但美观大方的精神风貌值得人们钦佩。用包袱裹着的衣被发白了,但高风亮节足以为人楷模。秉承前人的清白,不损害家族的声望;留给后代人以端方不苟的行为和品性,永远遵守世代留传的公德。亲自对比一下,看看得到的东西哪一个更多呢?
三、嫁娶篇
【原文】
伦莫重于婚姻,礼尤严于嫁娶。古人择配,惟卜家声;今则不问门楣,专求贵显。因之真假难究,亦且晤对不伦。妇或反唇,婿且抗色,嫌滋妯娌,衅启弟昆……种种不祥,莫可殚述。若既门户相当,原欲情文式协,而女家未嫁之先,徒争贿币,男家既娶之后,又责妆奁,彼此相尤,真可浩叹!亦思古垂六礼,文公家训,合而为三,可知事贵适宜,何烦缛节!但求冗问名,原无浮费。而请期纳聘,每有繁文,因与一、二同志,再三酌定。如职居四民,产仅百亩,聘金不过十二,绸缎亦止数端,上之六十、八十,量增亦可。下则十金、八金,递减无妨。度力随分,彼此俱安。而亲迎之顷,舟车鼓乐,仪从执事,一切从简,总勿徇时。乃近来妇家,或于扶轮奠雁之外,纵仆拦门,拉婿拜轿,此破落户之陋规,亦乡小人之鄙习。可骇可嗟,亟宜痛戒。若夫女家嫁赠,贫富虽殊,而荆布可风,总宜俭约。纵有厚资,不妨助以田产,资以生息,使之为久远之谋。切勿多随臧获,厚饰金珠,徒炫耀于目前,致萧条于日后。至于宗亲世胄,丰俭自有遵裁,赠遗岂敢定限?但求有典有则,可法可传。则所裨于风俗固厚,所贻于儿女亦多矣。不揣葑菲,敢献刍荛。
——节选《德星堂家订》
【译文】
婚姻在伦理中最重要,礼义在嫁娶方面更为严格。古人选择配偶,只看家庭的名望;现在则不问这些,专门追求富贵显荣。所以真假难以考查,并且见面交谈也不合常理。妇女反唇相讥,夫婿正颜不屈,嫌隙影响到妯娌,争端开启于兄弟……种种的不吉祥,无法尽述,如果已是门当户对,原本要和睦相处,但女方的家庭在未嫁女之前,只索要钱财;男方的家庭已经娶了媳妇之后,又责怪嫁妆太少。双方相互指责怨恨,真令人大声叹息啊!我又想到古代流传下来的婚俗六礼,文公家训,合为三礼,可以知道事情贵在适宜,为何要讲究繁文缛节呢!男方只求使者送信给女方,问其姓名,原本没有不必要的开支。而男方行聘礼请女方同意婚期,常常遇到烦琐的礼节,这就应与一、二位志同道合的人再三酌定。如果男方地位职位是在士农工商四民之内,田产仅有百亩,聘金可以不超过十二两银子。绸缎也只要几匹,最多达到六十、八十两,数量增加一点也是可以的。最少则十两、八两,减少一点也没有妨碍。这样量力而行,彼此都会平安无事。迎亲的时候,舟车鼓乐,随从和仪仗,一切从简,总的说不要讲排场。但是现在的妇家,有的让迎亲的人手扶车轮站在旁边,等待新郎举行进雁之礼后才允许迎亲,并且听任仆人拦住大门,拉着夫婿拜轿,这是破落户的陋规,也是乡里小人的鄙俗,可怕可笑,一定要引以为戒。如果女方的家庭赠送嫁妆,贫富虽然不同,就是粗布便服亦值得赞扬,总应该勤俭节约。即使有丰厚的财产,也不妨以田产相助,资助生活,使这些成为新婚夫妇长久的生活来源。千万不要随从很多的奴婢,身上饰戴丰厚的金钗珠宝,只炫耀于眼前,导致日后萧条。至于宗亲贵族子孙,嫁赠或丰或俭,自然由当事人决定,赠送多少怎么敢确定限额呢?只求有典章有法则,可以效法可以流传。那么有益于风俗的东西多了,所留给儿女的也多了。才疏学浅,冒昧的献出自己的意见。
四、凶丧篇
【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