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吉安此时兵势颇盛。军营虽以人多为贵，而有时亦以人多为累。凡军气宜聚不宜散，宜忧危不宜悦豫。人多则悦豫，而气渐散矣。营虽多，而可恃者惟在一二营；人虽多，而可恃者惟在一二人。如木然，根好、株好而后枝叶有所托；如屋然，柱好、梁好而后椽瓦有所丽。今吉安各营，以余意揆之，自应以吉中营及老湘胡、朱等营为根株，为柱梁，此外如长和，如湘后，如三宝，虽素称劲旅，不能不侪之于枝叶、椽瓦之列。遇小敌时，则枝叶之茂、椽瓦之美，尽可了事；遇大敌时，全靠根株培得稳，柱梁立得固，断不可徒靠人数之多，气势之盛。倘使根株不稳，柱梁不固，则一枝折而众叶随之，一瓦落而众椽随之，败如山崩，溃如河决，人多而反以为累矣。
史册所载战事，以人多而为害者，不可胜数。近日如抚州万余人卒致败溃，次青本营不足以为根株、为梁柱也；瑞州万余人卒收成功，峙衡一营足以为根株、为梁柱也。弟对众营，立论虽不必过于轩轾，而心中不可无一定之权衡。
来书言弁目太少。此系极要关键。
凡将才有四大端：一曰知人善任，二曰善觇敌情，三曰临阵胆识（峙有胆，迪、厚有胆有识），四曰营务整齐。吾所见诸将，于三者略得梗概，至于善觇敌情，则绝无其人。古之觇敌者，不特知贼首之性情伎俩，而并知某贼与某贼不和，某贼与伪主不协。今则不见此等好手矣。贤弟当于此四大端下工夫，而即以此四大端察同僚及麾下之人才。第一、第二端，不可求之于弁目散勇中；第三、第四端，则末弁中亦未始无材也。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如今吉安兵势颇盛。军营尽管以人多为贵，而有时也以人多为累。军队士气应当凝聚，不应散漫，应常居安思危，不应总想贪图享乐。人多了就会因为高兴而气势渐散。军营虽多，而可依靠的只在一两个营；人虽多，而可依仗的只在一两个人。就像大树一样，根好、株好而后枝叶有所依托；就像房屋一样，柱好、梁好而后椽瓦有所依附。如今吉安各营，据我思量，自然应以吉中营和老湘胡、朱等营为根株，为柱梁。此外，像长和，像湘后，像三宝诸营，虽号称劲旅，却不能不视它们为枝叶、椽瓦之列。遇弱小之敌时，则凭借茂如枝叶、美如椽瓦的这些营旅，完全可以结束战斗；而遇强大敌人时，必须全靠根株培得稳定，梁柱立得坚固的大营，决不可仅靠人数多、气势盛。假如根株不稳定，柱梁不牢固，那么一枝折断，所有的叶子随之坠落；一瓦掉落，所有的椽条都会随之坍落，败如山崩，溃如河决，这就是人多反而成了拖累。
史书上记载的战例中，因为人多反而战败的例子，数不胜数。最近像抚州战役，人有一万多，结果却失败了，可见次青的本营也称不上是根株，是梁柱；瑞州战役，也是万余人，最后取得了胜利，证明峙衡一营是真正的根株、梁柱。弟对众营讲话的时候，尽管不必过于强调哪个营重要，哪个营不重要，但心中一定要有底数。
来信说军中低级武官太少。这是很关键的问题。
清代炮台但凡有才干的将领，都应有四大特点：一是知人善任；二是善于观测敌情；三是临到战场有胆量有见识（峙衡有胆量，迪庵、厚庵兄弟既有胆量又有见识）；四是军营事务有条理。我所看到的将领，对三个方面还稍微知道大概，至于善于观测敌情，则绝对没有这种人。古代善于观测研究敌情的人，不但清楚敌之首领的性格和常用花招，而且了解某部敌人与另外某部敌人的关系不和，某个敌首与其主子不协调。如今已经看不到这样的高手了。贤弟应从这四个方面多下工夫，并用这四大特点观察同事和部下的人才。第一、第二两方面的人才，不能到低级头目和普通兵勇中寻找；第三、第四方面的人才，则小官、兵勇中也不一定没有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