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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防病于未病是医者正道(1)

“贫穷生活伴生了不良卫生习惯,不良卫生习惯又滋养了疾病,而疾病又加剧了贫困,于是形成恶性循环。所以,我们卫生工作者光能给人治好病不算能耐,使老百姓不生病少生病才是正道,防病于未病之先才是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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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捐”按先易后难顺序进行。第一批是25个日本商人。通知会议下午一点半召开,不到一点钟,名单上的25个人都到了。全部西装革履,齐刷刷坐在一间教室里,5个人一排,坐成了一个方块。看见门玉生、于东方在五六个荷枪实弹的军警簇拥下进到教室,众人一块儿起立,把腰都齐弯90度深鞠躬。门玉生摆手让坐下,却没有一人坐,直到门玉生、于东方等人落了座,众人方才将屁股放在了条凳前1/2处,个个正襟危坐。

主持会议的高大军先介绍入会领导。每介绍一位,台下方阵齐刷刷起立鞠躬,门玉生只好站起来点头示意;再介绍一位,还是起立鞠躬。介绍完于东方,板着面孔的张杰摆了一下手:“高大军,行了,别介绍我了,我厌烦他们虚情假意的礼节。”

方阵中大多数日本人都听得懂中国话,一齐尴尬地低了头。门玉生简单介绍了长春当前卫生恶化的情况和捐款的意图与用处,于东方便唱起了黑脸:“你们的企业设在中国的土地上,用中国的资源,靠中国老百姓为你们赚了钱,按理说都应当留还给中国人民;但泱泱中国乃礼仪之邦,不跟你们小国一般见识,只是眼下的长春,也是你们借住的地方出现了一些问题,需要你们捐出一小部分的钱来解决,受益者也包括你们在内。我想不该有什么问题吧?如果有,也可以提出来。”

坐在第一排左边第一位的是日本侨民会长春会长桥太郎,恭敬起立:“请教长官可否大概给个数额?”

门玉生想开口,于东方怕他说出底牌额度便抢先答道:“全市缺口40万元,你们日企比中企有钱,自己看着办吧。”

桥太郎先是一愣,随即镇定下来同第一排的另四个人交头接耳起来。半晌,前排的人又分别往后边四排的人逐个耳语,递条子写数;再收上来第一排的人传看,耳语;又将几张条子传到后边重新修改数字。不到20分钟,桥太郎把条子集中起来,汇集到一张单子上,双手递给于东方。于东方心里一阵高兴,却板着脸说:“桥太郎,你们挺会算计呀,一半只多1万,倒也符合岛国的小气性格嘛。”

桥太郎喃喃地说:“于长官,21比19,是多出2万呢。如果,如果,还可以多一点点……”

门玉生内心也满是欢喜:“这样吧,尽管日企状况比中企好,还是认捐20万吧。我们共产党不像国民党,无限度对企业进行搜刮。尽管你们的钱赚得不那么干净,甚至流淌着中国人民的血汗,但我们一贯将你们同日本军国主义区分开来。不管怎么说,你们为长春人民捐了20万元,我代表特别市政府和全市人民向你们表示诚挚的感谢。”

望着门玉生恭敬地弯腰一躬,对面的方阵瞬间乱了套。众人嘴里不停地念着“谢谢”“谢谢”,纷纷起立鸡啄米似的不停鞠躬还礼,有几个还哽咽起来。

门玉生站在教室门口与众人逐一握手送别,单独留下了桥太郎。桥太郎脸色大变,结结巴巴地恳求,在那1万元还捐的情况下,自己单独再捐5万,并一再表示自己有这个能力。只要让自己跟大家一块回去立马送钱来。

张杰感觉这么多年内心第一次这么舒坦过,两眼利箭一样盯着桥太郎死鱼般苍白的脸,心里暗暗骂道,狗日的小鬼子,就该往死里整的贱种。他比你强的时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当你打趴下他的时候就是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兴奋不已中张杰破天荒吹起了口哨。

看着惊恐莫名的桥太郎,门玉生心中有些不忍:“桥太郎会长,留你不是因为你捐的少,是要同你商量一下其他的事。”从门玉生诚恳的目光中桥太郎看到了并无恶意,长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掏出手帕擦满头满脸的虚汗。张杰不高兴地白了门玉生一眼:“老门,就你是菩萨心肠!”

中国企业认捐一开始便如同缺油的木轮牛车,怎么也拉不到正道上来。一年多来,企业老板们都看明白了共产党与国民党最大的一个区别是,绝不对老百姓耍横动硬,即便你不按他们意图出钱,也不会像国民党那样上门硬抢。共产党手里有群众舆论,自己虽然不会出头,却能组织动员群众帮助实现意图,尤其跟老百姓切身利益有关,例如清除垃圾及防疫病流行这件事。姓门的局长舆论基调定得就挺绝,“防疫祛病,人人有责。有力的出力——穷百姓义务劳动;有钱的出钱——富商人掏兜出血”。如果一毛不拔,长春老百姓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今后在长春的买卖甭想做了。不过,从兜里往外掏钱比往兜里塞钱毕竟要难得多,性急的高大军拿着单子先点了裕华铁器厂吕厂长的名。

吕厂长说:“感谢政府给了我为长春父老乡亲效劳的机会,我从心坎里想多捐些钱,国民党郑洞国鸡蛋跟石头较量,饿跑了工人,使我们厂子停了产,是共产党让我重新恢复了生产。可是工厂开工不久,进原材料、换坏设备哪都要钱,捐个千八百元还勉强,捐多了工人开不了工资,我怕又给政府添乱呀。”

大康制衣厂王厂长说:“我的情况跟吕厂长一样,心有余而力不足呀。不过,再怎么困难,我东拼西凑无论如何一定捐出一千元来。不然对不起共产党呢,你们又仁义和气,又为老百姓着想。”

于东方哪曾碰过这种软钉子,一把扯掉军帽刚要发作,见门玉生双手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强迫自己咽下一口唾沫,耐心地说:“请各位老板认捐实在是危难之际不得已的办法,刚才门玉生局长讲得很明白,不把垃圾与粪便清出去,把瘟疫挡在城外,像一年前那样人都逃光了,你们有钱也找不到干活的人,这也是为你们生产经营创造好环境呢。你们的买卖还要往大了做,外边的人谁愿意把钱投到满是垃圾、粪便的城市来?再说了,长春除了你们这些人,哪还有捐献能力的。我没跟门局长商量,先自扔一句话给各位,如果你们能找出比你们有钱的主,偷偷告诉我,我做门局长工作,一分钱也不用你们出。因此,希望各位别不够意思,否则……”

在座的人自然都明白这位手握生杀大权的公安局长“否则”后边省略号的含义。裕华的吕厂长和大康的王厂长对视了一下,达成了默契。还是吕厂长起来回应:“听了于局长的训示,茅塞顿开,再难也要捐,我跟王厂长合计,每人认捐两千元,请门局长千万别嫌少,过一段有钱我们还要捐。”

刚刚让日侨企业捐了20万元,门玉生很乐观,让中国企业再捐8万便可完成预定计划,毕竟是让人家出钱,所以一直压着于东方不要动粗,没想到开头便阻滞,照这样下来恐怕8万的一半也弄不到。一般邪火猛地蹿上牙床,“嘶啦”一声赶紧捂住了腮帮子。一声不自主的“嘶啦”似一串明火立马点燃了于东方压抑半天的满腹焦油:“各位,茶水好喝吗?肯定没有你们自己的上等龙井和铁观音好喝。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卫生局机关没有茶叶,是门玉生局长为招待你们今天自掏腰包让人去东发合茶庄现买的,因为你们要成为给老百姓捐献的有功之臣。为人要讲良心,当年小鬼子招待你们茶叶水了吗?给你们一个条子,你们屁颠把钱送上门,不仅不讨价还价,还赔着满脸的笑呢。裕华、大康、德福你们都说捐两千元,可我知道前年围城时,你们哪家没给郑洞国出过两三万?这样看起来,你们对国民党比对共产党感情深十几倍呢。还有你大康制衣的王老板,我记得你不止两次给国民党新扩编的骑兵二旅和吉林师管区李寓春的新兵大队免费送过军装吧。你们给的钱和物都变成了粮秣军械,增强了国民党对付解放军的装备力量。这才几天哪,你们都忘了?公安局可都给你们一笔笔清楚记着呢!我想你们不应该忘。不就是欺软怕硬嘛,不就是看着共产党和气仁义、不打不骂、不搜不抢嘛。我都替你们害臊,刚才小鬼子还捐了20万,你们都是长春商界的精英,连小鬼子都不如,丢不丢中国人的脸啊。想想吧,你们的感情到底要往哪倾斜。要真想对共产党倾斜就别玩嘴皮子,以实际行动来证明!”

会场上静极了,坐在中间位置的四五个人掏出手帕不停地擦汗,大口喘气,并抓着头发。虽然听不到喘息声,却听得到头发落地的声音。只一会儿,还是吕厂长起头表态:“于局长的教诲如雷霆入耳,在下如同醍醐灌顶,所以我认捐一万五千元。虽然比给国民党的少一半,但我对共产党的感情绝对比国民党深一倍。因为国民党再回来要,三万元是打不住的。”

大康制衣王厂长接着表态:“我也认捐一万五千元,现今就这么大力量。因为你们围城一年迟迟不进来,让国民党先下了手。希望你们能把瘟疫挡在城外,在长春站得住脚。”

看到会场上五六个人都踊跃表态捐款1万元以上,妓院老板狄永富觉得如此水涨船高自己没有两万元搪塞不过去,清了清嗓子:“我无论如何得认捐三千元。我也知道这点钱拿不出手,本来欢乐地前两年收入挺好,现今提倡民主自由,姑娘们的收入分配比例变成了倒三七。除了房屋水电暖,东家那三成所剩无几了……”

不待话说完,后排上突然站起一个穿制服的年轻人,圆睁双眼,指着狄永贵大声说:“你的意思是因为共产党讲民主自由破坏了你的收入规矩?那些女孩出卖身体的收入应当像国民党那时一分不留地全部归你分,而你只给她们饿不死的‘两稀一干’猪狗食。如果不服你就让人吊打,或把猫塞进女孩裤裆,那样你才有钱认捐是不是?”

狄永贵的脸似被突然扇了一记耳光:“这,这,这是没有的事嘛,不知道这位先生高就何处?”

高大军:“对不起了狄老板,忘了向各位介绍,这位是市卫生局新近任命的清洁大队事务室主任周玉成先生。本来这些话应当由我来告诉你,周主任因为知道一些情况有感而发,唐突了,唐突了。不过他还知道发祥、绸缎庄、东丰戏院等六七家买卖都是狄老板欢乐地旗下的企业。”

于东方插话:“今天来了三家妓院老板,据我们公安局掌握,不光有周主任说的情况,你们一些姑娘吸的烟土妓馆还有分成,收入不低嘛。下一步整顿你们可要积极给予配合哟。”

狄永贵:“周、周、周主任,年轻有为,失敬,失敬。多亏提醒,我只算欢乐地,忘了其他的买卖,我应当捐,多捐,多多认捐。”

全安酿造厂于厂长申请发言:“按实力我是捐五千元的档,但今儿我捐一万元。因为国民党杀民养军,把城里的人都赶了出去,酒厂工人走的走,病的病,好好的赚钱厂子垮了。共产党进城又带回了二十多万人,恢复了供水、供电,救活了我的厂子,所以多捐我心甘情愿。”

棺材铺老板马武山似乎有话要讲,瞅瞅高大军又把头垂下了。高大军不冷不热地说:“马老板,咱俩可是老相识了,因为认识了你我差点犯了大错误,今天你就没什么话讲讲?”

马武山:“看了今天几位老板认捐的数,我的实力应当捐五千元才符合自己的身份,但我认捐八千元。我不是拿钱在各位大老板面前显摆,主要是还一年前的欠债。那年郑洞国修碉堡,把我上百立方原木都拉走了,半成品棺材二话不说拉去当了烧柴,要不是我跑得快,赚了多年的钱全得卷进去。一年前解放军进来,高大队长来买棺材嫌贵要压价,我认为天底下当兵的就没一个好的。结果发生了误会,高大队长轻轻教训了我一下,还是把钱一分不少给了我。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要装殓解放前一天牺牲的烈士,这个后悔呀,把钱送去两次,两次都退了回来,我认为这回算结了梁子。经过这一年我明白了,共产党解放军是买卖公平、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仁义之师。棺材铺是做死人买卖的,人死得越多买卖越好。市政府组织清理垃圾粪便预防瘟疫减少死人对我的买卖是不利的,做买卖不能黑心,死人少了我少做棺材,活人多了我多做家具。今天这八千元里有三千元是那48具棺材钱,就请成全我还债这份心意吧。”

高大军激动地站起来,抢步上前抓住马武山的双手:“听了你一席话,不是你欠债,是我欠你的账。去年我把你扔进棺材还强行拉走棺材。局长批评我,我一直想不通,让我在内部做了检查后再当面向你赔礼道歉。可我嘴上答应了,一直拖着不去找你。今天你请坐好了,接受我高大军诚恳道歉,都怪我组织纪律观念差,马老板,高大军对不起你了。”

望着高大军90度深深一个鞠躬,马武山和在座许多人都深受感染,会场僵硬碰撞的氛围缓和热烈起来,似在拍卖一件无形的宝贝,在争一项荣誉,竟然相互比着,纷纷要求增加捐款。每次数额上升不多,但已经达到十三万四千元。门玉生摆手制止了竞捐场面:“我重复一下认捐的初衷,是不得已而为之。尽管大家尽其所能认了捐,对企业运转终归是有影响。长春目前卫生防疫虽然急需钱,但你们认捐要量力而行。马老板多捐那三千元,这天大的情义我们领受了,钱就别捐了,你把企业办好了,多向政府纳税也是贡献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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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打算认捐25万后的3万元缺口通过借贷和紧缩办法解决,这样不仅要支付相当多利息,而且会紧缩掉市医院一台X光透视机。如今一下子认捐了33.4万元,不仅X光机解决了,防疫所细菌培养箱解决了,而且会提前为清洁大队更换一批装备。门玉生一扫数日的满面阴霾,脸上一片阳光灿烂,也不管众人在场,双手抱拳,拿提着京腔戏调对着于东方深深一揖:“东方贤弟,请受愚兄一拜呀。”

于东方也受了感染:“老门啊,自打进城我就没见你脸放晴过,阴雨连绵中时不时夹着炸雷,看样子还是钱好使呀,那句话叫有钱能使鬼……不对了,有钱能使脸生花嘛。不过钱到了你账户上才算数呢,咱们不是跟他们为期三天吗?三天之后有谁打了诳语,尤其那个开妓院的狄永富,你立马告诉我!”

“这哪是钱哪,是整洁的街路、干净的厕所,是清新的空气、洁净的饮水,是欢乐的孩子、强壮的青年、健康的老人呢,是一座生机勃勃旧貌换新颜的长春城呀。”陷入憧憬中的门玉生说,“还是要相信群众嘛,你看今天的会场氛围。我让李光荣给每位认捐者都做了证书、大红绒布面的,写明捐了多少钱,明天按家送去,同时在长春广播电台、长春新报上连播带登的,多大广告效应啊。”

于东方:“我一直以为门玉生是个诚实的正人君子,原来城府深沉阴险着呢。这是仅仅为人家做广告?是把人弄到炉火上干烤!哪个若是不兑现,还敢上街见人哪?即使上街蒙着脸,全城通晓的失信之人,谁还敢同他做买卖?厉害哟。”

门玉生把于东方送上了车,等在走廊里的李光荣见门玉生虽然情绪很好,脸色却苍白得难看,想建议确定示范点的会是否改在明天,又怕门玉生不同意,就借口说:“那个老鬼子还等着呢,咱这会一时半会结束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