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残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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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和加德尔

罗伯托把加德尔带来那天,我好像又重新感到那样的幸福和欢愉了。它是那样的娇小玲珑,浑身毛茸茸的,两只小眼睛露出狡诈而机灵的光芒,我马上把它揽在我的身边,完全被它征服了。我觉得漫长的两人生活已令我们感到有些厌倦和麻木了,以致罗伯托坚定不移地忙于工作,一丝不苟地尊重我们的同居规矩,犹如那是基督教的十诫,结果他意识到我几乎就要患上危险的精神忧郁症了。

幸好,这一次他为了我们和睦相处做出了让步,甚至一开始就原谅了我的癖好,让加德尔跟我们睡在一起。我给加德尔买了一个柳条摇篮,还有一个闪闪发亮的大枕头。但是没想到这个摇篮让它产生了变态反应,很快它就发了,摇篮容不下它了。于是,它就轻轻地爬到了我们床上。我佯装继续睡觉,仿佛对那个压在我脚上的一天天长大的躯体没有感觉。罗伯托同样如此,尽管有时会轻轻踢它几脚让它回到它的摇篮里去。当然,加德尔也早已从它的爸比和妈咪那儿学会了装傻,就这样我们一起睡到黎明。当它伸着懒腰、把已经长得相当长的双腿伸开、开始不断地舔着舌头让我们搔它的脖颈的时候,我们三人都感到非常快活。那是一种十分惬意的事,我们组成了一个家庭。

当我不得不把它转移到尽头的房间里去时——那儿是藏匿它的最佳地方——我们第一次要分开了,因为如果行人怀疑我们有这么个“儿子”,这儿是不允许家养这种普通动物的,那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加德尔肯定会立即被驱赶。

没有人想到它的天性是如此地亲切、和蔼而温顺,因为在它还是一个小猫崽的时候,它就显示出一种庄严不凡的神气了。

就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每当我不得不下楼去买牛奶或者买个毛线球让它玩耍的时候,就把它关到那个房间去。一个个的毛线球,转瞬间就被它撕扯得粉碎,以致市场上那位夫人竟问我是在织什么毛线活会用那么多毛线。这些女邻居是如此地好奇和爱管闲事,不过一旦你需要她们的时候,她们可就从来不会……好吧,就说我的金丝鸟帕瓦罗蒂死的时候吧,她们没有一个人来为它守灵,可我是通知了她们的呀,但是现在这对我已没什么要紧了,因为我和加德尔比任何时候都好。

罗伯托有点吃醋了,因为当他下班回来的时候,我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出门去亲昵地迎接他,让他高兴了。他什么也不说,因为他知道我不可能只是为了去迎接他就把睡在我裙子上的加德尔唤醒。要说他什么也不说那也不符合事实。有—天晚上,当我上床后向他撒娇表示亲昵的时候,他对我说,即使我洗上一百次,身上也还是有野兽的味道。那可真是有点侮辱我们,因为加德尔身上非常清洁,没有一天我不梳理它那镶着黑条条的金黄色的毛,我的这个小宝贝真的是很时尚。直到上一周,我还把它的牙齿彻底清洗了一次。刷子是从兽医外科那儿买来的。可是礼拜一它咬了我,当然是无意的。可它的目光变了。转瞬间,当它看到我用嘴舔血的时候,立刻痛苦地流下了眼泪。它又成了我乖乖的小宝贝。

那个我长久期盼的小宝贝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它就是加德尔。当我在肉店里,那个住五楼的女人挺着她怀孕的大肚皮露出一副公主般的神气鄙夷不屑地看着我,好像是看一个女用人的时候,我真想高声地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如果她知道了我的加德尔,如果她看到了我的加德尔,她会嫉妒得要死,气得脸色发青,甚至会生下—个丑得像外星人似的孩子。但是我不能把事情张扬出去,我得保守秘密。罗伯托要我发誓做出保证……因为如果大楼管理员知道了这件事,连我们都会被赶出去,那时就没有了像现在这种宽敞、古老、廉价的房间,可以让加德尔在半明半暗的大厅里散步了,加德尔散步的时候摇晃着长长的尾巴,嗅闻着各个角落,用它的胡子测量着各个角落的大小,看看是否有某个角落可以让它钻进去。它也常常用后面的两腿直立起身子,窥视一下桌子上有什么东西。它有着异乎寻常的好奇心。

晚上,待罗伯托睡熟,我打开朝向院子的有光亮的阳台,让加德尔呼吸新鲜空气。这时刻没有人偷窥,它把脑袋偎依在我的大腿上,感谢我对它的这种关爱。它的机敏聪慧,就差会说话了。不过如果它要说话的话,就会把我们给卖了。所以我在牛奶里给它放了镇静剂,让它多睡觉,白天里不闹腾。昨天晚上,差一点没把我吓死。我刚把它放到朝街的阳台上,它就叫了一声,让我险些犯了心肌梗死丧命。幸好它的叫声和236路公共汽车的喇叭声恰巧混在了一起。这路公共汽车每天晚上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从坎加略通过。罗伯托被吵醒了,我告诉他那是为了避免撞车的喇叭声。我去找加德尔,它正在用一张血淋淋的嘴舔着自己,一只母老鼠的尾巴是它丰功伟绩的唯一证明。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它弄回它的屋里去,为此我不得不喂它一大块生肝,那本来是留着为罗伯托做他最喜欢吃的菜酱肝牛排的。但这是一件正事,为此我不得不违背我丈夫的提醒;他说,“你不能给它吃肉,也不能给它吃任何它随意想吃的东西,因为那样它会改变本性,我们就难以控制它了。”他甚至希望动物吃素,就像他的父母一样,也就像他在认识我以前那样。我把他改造了,他看到了我做的肉菜,喜欢上了。这是许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们刚刚结婚,我不断地对他说他会喜欢我做的菜。总之,如今至少他不再批评我饱食烤肉,而自己也每周吃一次肝以防贫血了。这是他的话。

加德尔睡得很香,但是醒来时喘着粗气,样子却变怪了。我已经没有勇气为它刷牙,因为它像一个陌生人似的看着我,仿佛突然间它不再是我的小宝贝,而是变成了脑袋里不知出了什么毛病的大儿子。这是不是就是那种我婆婆三天两头给我说的所有母亲都必须耐心忍受的危机?我给它吃加了粮食的牛奶,它连动就不动。我想这是那顿阳台上没有想到的晚餐吃得太饱了,还有那块生肝。

当我又拿了一块生肝炒菜的时候,加德尔猛地扑了过来,毫不客气地一口把它吞了下去,然后跳到桌子上从高处看着我,犹如它是这家的主人。当时我点害怕,便以妈咪温柔的声音请它下来去睡觉。它下来了,在地毯上撒完尿,去了它的房间。我把房间的门关好,让它睡觉。它撒的尿还算可以清洗,我把地毯送到洗衣房,又去买了肝回来。

距离那次被禁止的美餐已经过去三天了,我得承认,我的小宝贝已经渐渐地长大成熟了,把我给管住了。去给它肉吃,因为它有这个权利,吃了肉,它就安静了。但是我必须给它加大镇静剂的药量。现在它夜间更清醒了。我知道在罗伯托由于工作的劳累而酣然入梦的时候,它喜欢待在阳台上暗中窥察。罗伯托没有发现加德尔的变化,当他回家来的时候,加德尔正在那个仆人的房间睡觉。如果他到那儿去看它,看到的仍旧是那个惯常的温柔而俊俏的加德尔。

比如就像这天中午,罗伯托回到家中,我像侍奉国王那样侍奉他,他问起娃娃——他这样叫加德尔——怎么样,我告诉他它吃了很多粮食,饱饱地拖着大肚皮睡觉去了。罗伯托邀我跟他一起睡午觉,对我说,“我的小媳妇好久没跟我亲热了。”我顺从了他,因为我担心说不定哪会儿加德尔就会出现。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精神不能集中,正当高潮就要到来,罗伯托等着我对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我突然产生了幻觉,觉得压在我身上的是加德尔。幸好我的丈夫没有发觉,他心满意足地回办公室去了。

他刚一离开,我就去看我的小宝贝。我打开门,它就开始嗅闻我,仿佛是怀疑在卧室里发生的那件事。他直视着我的眼睛,对我说,决不能允许罗伯托再干那种事。它不是用话语说的这件事,但是我懂得,仿佛我们是一个人,躯体不同而思想是同样的。我看出了像它这样的动物报复性非常强,残忍而荒唐。加德尔没有能力伤害任何人,但是嫉妒让它变得非常危险。有一次,当罗伯托拥抱我的时候,它抓破了他的手,罗伯托认为那是开玩笑,没有惩罚它,因为当时它还是个小崽子;但是如果事情发生在现在……事情的结局可就让我连想都不敢想了。那件事就发生在今天,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日子,加德尔是八个月前来到这个家中的。它在这个家中的日子怎样计数?照它目光的年龄?照它的欲望和胃口?我猜测今天将会发生点什么事,我说不清为什么,但我的身体感觉到了。

快到六点钟了,我依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道该做什么。加德尔吃掉了所有周末准备做烤肉的生肉。它站在冰箱的门口那样坚持地向我请求,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它的这种欲望。我心想,这是对把它关在这儿跟我们一起过这种乏味日子的—种奖赏……如果我没有别的选择,那就给它喜欢吃的东西。这是我能够给它的唯一幸福了。

它吃完肉,舔着嘴,深情地看了看我,就跑到客厅最阴暗的角落里撒了尿。那个角落摆放着一盆棕榈,那可是罗伯托看得像金子一样珍贵并加以悉心照料的一盆植物。加德尔开始向后竖起耳朵,用长长的尾巴抽打着地板转悠起来。这会儿我不知道它在想什么,我无法看透它的心思,但是显然它很紧张。过了一会儿,它直视了一下我的眼睛,对我说,我等你,于是就躺到我卧室的床上去了。我没有随它去卧室,而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清除它的尿味。我几乎用完了全部的除臭剂,并且把阳台的门打开,让八月的风将散发的臭味带走。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我认为这是一种表示拥有的方式,就是说,这儿是它的地盘。

加德尔在不停地抓挠卧室的门,我把它关在了那儿,没有去跟它睡觉,它发怒了。我把音乐开到最大音量,以避免邻居听到那奇怪的声音。罗伯托很快就要到家了,可我还没把问题解决。在纠正别人的错误方面,他是很严厉的。当他看到我们卧室的门被抓坏,意识到加德尔再也不服我们管教时,他会把它从这儿带走,而他要将加德尔弄走,我就活不成了。它是我的儿子,没错,当它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时,它会反抗,变得很凶,但是它尊重我。我要它做的事,它都会做。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关上阳台门后把它从卧室里放出来,等待罗伯托的到来。我知道他们会对抗,这是父子之间的自然规律。加德尔在叫我了。

“我就来了,小宝贝,别那么闹腾,人家会听到你……我们看看谁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