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我到家了,街上如往常一样的平静,迎接我的是鸟儿叽叽喳喳的啼鸣,仿佛在开一场音乐会。它们在灌木丛上方扑扑棱棱地飞来飞去,那么多云雀,那么多鸫鸟。
我觉得抓到手间的细沙暖烘烘的,走在草坪的小径上时,一股清新的味道浸润到我的肺腑。我是多么地渴望归来呀!我不知已过去了多长时间,这对我不重要……唯一真实的是现在我重新回到了这儿。
这是我的家,我们的家。
有些疯狂的灌木比我预想的长得还高,但是很快它们就会罪有应得,受到惩罚。百叶窗是敞开的,内门的玻璃全打碎了。我一点也不感到恼火,只需小心一点行走就不会伤着了。
我为什么破衣烂衫?我为什么打着赤脚?
客厅里一片凄凉,寂静无声,酷似沙漠荒野。餐桌上,我的蜘蛛女友们织出一块汗巾,将东倒西歪的茶杯遮盖起来。
面对这一切,我没有感到一种幽禁的味道,也不为被打碎的瓷罐而懊丧烦躁,在破裂的镜子里,似乎我的形象高大了几倍。
我得把门窗全部打开。当阳光把黑暗全部驱散的时候,这儿便现出一片明媚,我应该立即动手开始干活,他们就要拖着疲惫的身躯,饥肠辘辘地回来了。
这地方是我的王国,为了准备一顿丰盛的饭菜,不需要太多的佐料,只是爱心是不可或缺的……我的母亲常常就这么说。真奇怪,突然我意识到我对她一无所知了。某些疯狂的想法搅乱了我的这一平静时刻……
我记起了一些诗句,它们在我心中激起了一种挥之不去的悲哀,就如常春藤那样顽固而持续……
没有上帝的月份来临了,
狂风折磨着我毫无准备的心灵。
没有香,也没有药,
更没有贵重的献祭,
没有这一切,
我的心灵永远沉浸在悲哀里。
但是,我将不会再允许类似的情况出现。扫把在它的地方等我,我马上动手收拾一切。那些女居民回到破碎不堪的家中、看到她们的花园被那些贪婪的手挖了—个个的大坑时,她们做了跟我同样的事吗?可是,我为什么要想这些呢?但是,我跟她们不一样,我没失掉任何亲人……也没失掉任何东西。
夜变得漫漫无际。我的丈夫早已吸完最后一支烟,他的叹息和咳嗽都变得如此的陌生,在我的久久难眠中陪伴着我。我的孩子们把门都关闭,并且堵上缝隙,但是枪械的射击声、飞机低空飞过的轰鸣,以及轰隆隆的炮火声,还是穿透墙壁,把我们吓得呆若木鸡。
我的终身伴侣打算安慰我,设法编出一些天真的谎言,我装出相信的样子,实际上我们没有任何过错,我们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他不参与政治,只是—个技术员……然而我感到我们遭人痛恨。有时候我们开着艳红色的汽车出门时,我的那些住在简陋房舍里的邻居就用他们饥渴、冰冷的目光盯着我们。
如果我会祈祷,我就发明一种祈祷文,也发明一个新的上帝。那将是一个让人失忆的上帝。我请求他把所有那些在此刻高呼和欢庆的人在漫长的岁月里所遭受的冤屈和掠夺从他们的记忆中全部抹掉。我将天天恳求他使出他的全部神力,避免让人们记起我们的冷漠、我们自私的幸福和欢乐。也许这个全身闪耀着金光、佩戴宝石的上帝会平息永远被剥夺者们的愤怒和耻辱。不管怎么说,我将在我孩子们的房间里点起一支蜡烛。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杂乱的脚步已经在花园和走廊响起来了。他们已经在不耐烦地用他们的枪托撞破门窗,敲碎玻璃。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夜是炎热的,凉爽下来的时刻,茉莉花散发出了芳香。—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了。家中的圣火点了起来。我将期待着,还有时间……许多时间。我心不在焉地凝视着火焰,它突然让我忆起了一点什么。对,我知道了,我得点燃一支蜡烛,让它在一个人的面前慢慢燃尽……可是,在谁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