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匈奴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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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雄主名将

而赵武灵王亦变俗胡服,习骑射,北破林胡、楼烦。筑长城,而置云中、雁门、代郡。其后燕有贤将秦开,为质于胡,胡甚信之。归而袭破走东胡,东胡却千余里。与荆轲刺秦王秦舞阳者,开之孙也。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拒胡。当是之时,冠带战国七,而三国边于匈奴。其后赵将李牧时,匈奴不敢入赵边。

——引自司马迁《史记·匈奴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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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久的消亡和新生,人的更替如同日月草木。时间袭击和笼罩的不仅仅是匈奴,还有地处中原乃至整个人类。频繁迁都的周王朝,也如当年的汤,王者时而睿智英明,时而昏庸无道。依次登台的武王、成王、康王、昭王、穆王、共王、厉王、宣王等先后驾崩,无可避免地成为时间的粉尘。

周幽王宫湦继任不久,起兵攻褒,褒王也如当年的有施氏国王,将绝世美女褒姒进献于周幽王。周幽王也如夏桀和商纣王一般荒淫,残暴无道,宠幸褒姒(前779年),继而废申后及太子宜臼,立褒姒为后。为博美人一笑,骊山烽火戏诸侯,招致诸侯怨怒。申皇后之父申侯派人进谏说:“以前,大夏王姒履癸宠信妖孽妺喜,商纣王偏爱苏妲己,两人极尽人欲,败坏礼道,现在,大王宠幸妖孽褒姒,又废太子宜臼,这是亡国之兆,愿大王清醒。”

幽王怒道:“你竟敢将本王与夏桀、商纣相比,实在是大逆不道!”着令謼石父克日攻打申国。申侯听从大夫吕章建议,以金帛送与匈奴联盟中靠近镐京的犬戎所部,友立抵绛单于闻报,使犬戎王提拉胡亚率本部人马参战,与申侯南阳联军,在临潼击败周军,杀周幽王及褒姒,拥立太子宜臼即位,是为周平王。

次年,周平王在晋文公、郑武公、秦襄公和卫武公等大军护送下,从早已破败不堪的镐京迁都洛邑,史称东周。再三百多年后的公元前425年,周考王封其弟于河南地,完成了周地全部分封,自己寄居周公国。

从这时候开始,当年庞然巍峨的周王朝名存实亡。

匈奴抓住中原混战的有利时机,驱兵深入宗周边塞地带,大肆掳掠;并四下出击,南北扫荡,数十年间,兼并和征服了今河北北部、山西西北部和鄂尔多斯等地胡人部落,组建起了在西域颇为强大的部落联盟。

此时的匈奴单于继任者是麦乎史提单于之孙挛部,号友立抵绛单于,老巫师加木藤在例行巫师选拔之中,被一位来自西提匈奴,名叫苍鹭的奴隶取而代之。现任左贤王是友立抵绛单于挛部的同胞弟弟挛历,右贤王为挛部同父异母兄长挛至。

匈奴版图节节扩大,包括阴山以东、竣稷山、乌拉山、辽东、祁连山、上谷、右北平、云中、雁门等广大地区。

与匈奴、东胡接壤的晋国,晋文公重耳自知国力不敌,便以怀柔之策与匈奴等族修好结盟,并开放边城,通市互利,不过数年,云中、马邑及平城一带,商贾贸易兴盛,来往不绝。其中,有胆大的晋国商人,深入匈奴、林胡和楼烦各王侯驻牧地,设立店铺,运送货品,因此而暴发者比比皆是。

及至晋孝公时期,两国战事频仍,晋国六诸侯内争不断,倾轧征战,笼络人心,自相残杀,江山岌岌可危。成公继位之初,为稳固多边关系,时常派使者前往匈奴及其他游牧部落,通商修好,联姻结盟。

令晋国头疼的是,匈奴每换一任单于,就会撕破盟约,派兵骚扰掳掠晋地。麦乎史提单于后,匈奴单于又历四世,友立抵绛单于继任后,这种状况仍旧没有改变。

晋国还只能采取和亲、通商、定期会盟等方式,用以笼络边境异族。当时,云中及上谷、马邑和平城一带,每日开关,匈奴奴隶带了羊毛毡子、羔皮及骆驼绒之类的物品,与晋人交易。

初秋时节,晋地瓜果丰盛,粮食成熟,果粮香味和牛羊咩翻山越岭,击打着匈奴人敏感的嗅觉和耳膜。左贤王挛历、右贤王挛至各自率兵一万,以快马长刀,硬弓骑射,深入马邑、平城等地,令兵士假扮商人,诈开城门,大军呼啸而入,见人就砍,见物便抢,顷刻间,马邑和平城血流成河、一片狼藉。

两城内外,到处都是无头的尸体,数千青壮妇女杳无踪影,商铺被洗劫一空,民房大火熊熊,烧焦尸体发出阵阵恶臭。侥幸的人惊恐地说:“匈奴人像是幽灵鬼魅一样,不长胡须。还没看清脸,他们磨得能照到人影的刀子就砍在脖子上了。”还有的说:“匈奴人就像豺狼,个子矮小,手中的刀子很长。骑着马,连连射箭,没有一支是虚发的。”

更多的人说:“匈奴人专割人头,抓住人的头发,刀子一掠,头就到了他们的马鞍子上。匈奴离去的时候,马背上全是血淋淋的人头,鞍前鞍后还驮着好看的女子。”

有性格懦弱的晋地人,纷纷带了妻小,向东迁徙。只有一些胆大的和无路可走的人家留守家园,提心吊胆度日。

大胜而归的左贤王挛厉和右贤王挛至离开城邑,进入草原,便催动快马,甩动着马鞍前后的头颅,扬着抢掠而来的饰品和布匹,纵马驰骋,回到驻牧地。

这是匈奴狂欢的时节,家家户户笑声盈篷,贵族妇女手足舞蹈,就连孩子们也都围着满身汗水的战马,看着样貌狰狞的头颅,从父亲或者其他直系亲人的手中接过各式各样的饰品,然后聚在一起,咯咯笑个不停,在草地上追逐玩耍,相互攀比和炫耀。

这似乎就是匈奴人的习性,他们与早年从梅里安人手中夺过南俄罗斯草原的斯基泰人一样把头颅看做是战利品,时常在部众当中炫耀,头领依据其数量,给予物质奖赏,鼓励他们在下一次战斗中,杀掉更多的人。他们还喜欢把敌人的头皮剥下来,栓在马绳上。“在匈奴人后裔,即公元4世纪的突厥人中,一个战士坟墩上的石头,其数目是与他一生所杀敌人的头颅数目成比例”(引自《草原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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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戮是人类的天性之一,超常规的杀戮更是一种震慑——匈奴善野战,以骑兵迅速来去,在草原上纵横出没——速度和力量,构成了这一武装集团的典型特征。在战斗中,他们挥动长刀砍杀敌人,一边扬鞭奔驰,一边引弓搭箭,数十米开外,便能射穿敌人的喉咙。

他们善于诱敌深入,出其不意,在一览无遗的草原和沙漠,围歼来犯之敌。这些战术和无可比拟的速度,处在农耕地带的晋国当然不是对手。燕国大将秦开对匈奴和东胡的胜利,除了其本人在东胡多年,孰知敌情外,多半是依靠其有利地势,修筑的强大工事和城墙——依靠有利地形,使得匈奴骑兵无处回旋,只能在滚石断木和箭矢之中被动挨打。

在与匈奴作战中取胜的燕国,仍旧掩饰不住内在的惧怕,开始修筑用于抵御匈奴、东胡等强族入侵的工事——蜿蜒至今的长城悄然崛起,这些工事是秦中后期时期乃至赵惠成王、孝成王、晋孝公时期在北部修筑的长城雏形——在匈奴和各夷族戎狄面前,弱小者只有委曲求全,只能以联姻、结盟、开放关城、称臣纳贡的方式,安抚这些残暴的敌人。

公元前403年,晋国在严重的内耗中被赵襄子、魏桓子和韩康子瓜分殆尽,史称“三家分晋”。

但对于匈奴,无论晋世家还是赵世家,自始至终都是他们的敌人,是阻挡他们长弓铁蹄南进的绊脚石和陷马坑。他们要做的依旧是间隔不断的杀戮和抢掠,用长刀快马,弩箭和铁蹄换回财富。当然,财富是广义的,其中不仅仅是那些被人消受的感官物品,当然还有人,以及人所掌握和拥有的手艺、智慧,乃至人自身所蕴含的种种俗世效能。

东胡、月氏、氐羌和丁零、楼烦等部族也开动快马,掠过边境地带,攻伐赵国、燕国。面对强大的敌人,赵国君王开始在一声声的战报之中惊醒,又一次真正意识到,在晋国和楚国、齐国、韩国外,还有一些更强大敌人,隐身于无际的沙漠和草原,像是昼伏夜出的豹子,成群结队的苍狼。

再60年后,赵雍(约前340年—前295年)继位为赵武灵王。——在生存与死亡面前,君王的雄心有时就是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在集权和家长制年代,国家存亡几乎都与某一个强势君王有关。在严峻的形势下,赵武灵王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所驱使——这种力量不一定出自公心,但一定冠冕堂皇——变革图强,关乎王者利益,更关乎附庸者的利益——对一个国家来说,变革似乎是一次新生,也是一次摧毁。在新生与摧毁之间,利益是最大的杠杆。赵武灵王“着胡服”“习骑射”之法针对的只是阻碍国家武力发展的弊端而采取的某种强力措施,也是根治赵国积重难返的“疲乏之象”的良方猛药。

赵武灵王是纪元前中国北方地区第一位卓越君主——“胡服骑射”是对陈规固习的一种突破,是赵武灵王对其先祖赵襄子“兼戎取代,以攘诸胡”策略的深化和延续。当然也是对“周室之礼”一次彻底冒犯。

在肥义、楼缓、仇液等人尽心辅佐下,“胡服骑射”最终得到贯彻实施。

所有的变革都会遭到反对,人在某些时候是狭隘的,并且一如既往——以“易古之道,逆人之心”为由采取不合作态度的公子成、赵文和赵造、赵俊等人就是其中较为顽固的一群。

胡服短小简便,利于手脚伸展,弯弓射箭,再加上良马轻骑,从底层选拔任用具有实战经验的将官,骑兵首脑构成的高效率指挥集团,使得颇具军国主义色彩的赵国在“胡服骑射”的第二年便显露出强盛迹象——勒内·格鲁塞《草原帝国》说:“这一军事变革带来了中国服装上的彻底变化,弓箭时代的长袍被从游牧民族那里学来的骑兵裤子所替代。从游牧民那里,中国武士们还模仿了羽毛装饰的帽子、‘三尾服’和后来对名为‘战国时期’的艺术起到很大作用的‘带扣’。也正是为了防御匈奴,赵国及其临近的诸侯开始沿其北部边境垒起最初的城墙,后来秦始皇统一和完成了城墙的建筑,成为了长城。”

武力的强盛,势必会激发侵略的雄心,尤其是军国主义的赵国——公元前306年秋天,赵武灵王开始大规模用兵,在远离邯郸数百里之外的灵寿(河北平山县),以鲸吞之势,重创中山国,控制宁葭,掌控了进出太行山的重要孔道井陉。挥师北进,攻占秦之榆中,对秦国形成强大压迫。

与此同时,赵雍向林胡、东胡、楼烦宣战。迫于赵国军事压力,林胡、楼烦、东胡不得不献出宝马良驹,以求和平。赵雍借此机会,在林胡和东胡等部落广泛招募骑兵,并将他们至于赵军的统辖之下。

公元前300年,赵武灵王继续痛击中山,夺取中山和燕国接壤的大片土地,并派重兵将中山国完全囊括在赵军势力范围内。败而不甘的林胡与楼烦,与中山国密谋夹击赵之代郡。但没想到,却被赵武灵王一举击溃,自己的疆域也被赵军攻占。

赵武灵王建立雁门郡和云中郡,迫使林胡、东胡、楼烦再一次向北迁移。

为防御匈奴、东胡和林胡等部族反攻,赵国先后修建了两道坚固的城墙——第一道在今内蒙古乌加河、狼山一带,第二道在今内蒙古乌拉特前旗、包头、呼和浩特至河北张北县一线。至此,一个超级战国在北方崛起——在战国天空下,雄峙今河北以南、河南以北和山西以东大部分地区的赵国,可谓世无匹敌,罕遇敌手。梁启超曾说“七雄中实行军国主义者,惟秦与赵。……商鞅者,秦之俾斯麦;而武灵王者,赵之大彼得也。”他甚至把这位堪比俄国彼得大帝的赵武灵王盛赞为“黄帝之后第一伟人”。

3

从“胡服骑射”“武力巡边”到“加封公子章”“沙丘政变”,赵雍赵武灵王是一个崇尚“以力为雄”的君主,也是一个雄心勃勃的王者和武者,与此同时,他可能还是一个“重然诺”的侠者和理想主义者,一个将美德和传说信以为真且力倡实践的贤慧者——公元前299年,赵武灵王赵雍信守诺言,废公子章,并传国于吴娃之子何,自号主父,专事赵国的军事建设和对外作战,公子何掌控国家民生及经济大权——赵武灵王本意,是想在战国时代开启“二王”当政,各就其职、国家经济和军事两个轮子一起强力运转的政治模式。

公元前297年,赵武灵王以王者之尊,武力巡视了新开辟的国土云中和雁门——公元前295年,眼见越来越疏远的臣子和权利,赵雍心生悔意——毕竟,一个四十六岁的王者,是不能容忍权利旁落、中心偏移的——更重要的是,齐、秦、韩、魏、楚等国由于连年混战,国力衰弱……横扫六合,一统中原,成一代霸业,才是赵武灵王最终理想——但令他始料不及的是,禅让之后,他最初笃信和设想的二元政治架构已经败像淋漓,权力中心一再倾斜,使得他实现这个理想有了相当的障碍。

夺回王位,重新掌控对赵国的实际控制权,这是他实现伟大理想的关键一步,而赵雍没想到:禅让的儿子竟然成为自己的最大敌人,当然还有昔日的臣子——新仇旧怨,构成了赵王何——惠文王坚固壁垒,一世英雄的赵雍却被囚于沙丘,饿乏而死。

公子何放声嚎啕一场,令人厚葬。一代雄主赵武灵王就这样死于非命。

因了赵武灵王,赵国避免了强敌入侵和大规模的内部叛乱,使得赵国在战国之中唯一堪与后来强秦抗衡的诸侯国。梁启超叹息或许是有道理的,倘若赵武灵王重掌国权,纷乱不休的战国或许结束得更早一些——尽管赵国后期出现了廉颇、蔺相如、赵奢、李牧等贤臣能士,将领和英雄,但终究没有逃过被离间而覆灭的命运。

李牧是赵国后期最重要的一位将军,也是当世无匹、罕遇敌手的战神和谋略家、军事家(?——公元前225年)。李牧样貌猥琐,但却深有韬略,对匈作战中,坚持“高墙壁垒,不令所获”的战略,利用赵武灵王时期在塞北修筑的城墙,将好战的匈奴拒于关外——在匈奴看来,这种被动的抵抗是懦弱的表现,也是胆怯的象征。

所有的讥笑在李牧耳中都不如一阵清风,他只是令兵士高筑城墙,严密防守,并且创造性借用城墙垛口、瞭望孔,安置大批弩机,这种威力奇大、可以连发的箭矢装置,使得赵军不出城门,便可折杀寻衅的敌人。另一方面,李牧重视对兵士的安抚——物质激励是士气战力不可或缺重要部分,李牧将赵王代郡、雁门的财富分与部属——只要求他们做好防守,不允许私自出战——也因此使赵王对李牧的军事才能产生怀疑,在臣子们的蛊惑下,将李牧撤换回邯郸。

后任者虽然作战勇敢,却屡遭惨败。赵王再次想到李牧。李牧则坚称有病,而不肯再次任职边疆。当赵王再次来到,李牧深知:所有的君王都是和残暴的,对有用之人,礼贤下士,对公然违抗者,会做出更激烈的反应,甚至采取“非常”手段——这一次,李牧领命,只向赵王提了一个要求:“大王若是用我,请一定向从前那样,给我军事上的自主权,那样,我才能服从诏令!”

从这句话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有着独立主张的人,一个始终坚持“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孤傲将军——在战国,类似李牧的将军不在少数,秦国白起算一个,王翦算一个,赵廉颇也算一个。

再次镇守代郡和雁门的李牧,沿用自己坚壁不出的战略——这在早已经物是人非的匈奴看来,依旧是懦弱和胆怯的——他们骑着蹄铁响亮的快马,卷着遮天蔽日的尘烟,在代郡和雁门下叫喊,辱骂李牧。但面对坚固的城墙,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的匈奴单于,是又历四世之后的塔姆孙——塔姆孙是友立抵绛直系后代,先祖淳维的子孙——一次次进攻在李牧的消极抵抗下徒劳无功,塔姆孙单于恼怒异常,但却又无计可施。

这一年九月,黄叶遍野,霜露满地。代郡和雁门成熟的粮食果蔬像是长了翅膀,在匈奴的嗅觉里激起强烈的吞噬欲望。

左贤王醍醐布答终于按耐不住,天还没亮,就带着军队出发了。冰凉的露水打湿了马蹄,也打湿了骑士们的脚踝。他们从荒草上奔袭而来,从岩石和荆棘丛中,趟出进攻的道路。

天色微明,醍醐布答五万骑兵驰到代郡城下,轰隆隆的马蹄像是不歇雷声。李牧还没穿好衣服,军士就报说:“匈奴五万大军在城下讨战!”李牧打开房门,一绺清澈的晨光扑面而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下台阶。带了几个军士,李牧骑马来到关城上。只见城下大军横陈,绵延无际,刀光明亮,甲盾整齐,气焰甚是嚣张。

城下匈奴军士看到李牧,齐声大喊,并作出嬉笑和轻蔑的样子。一些会说赵地语言的兵士大声辱骂,说李牧是一个缩头将军、懦夫、丑陋至极。别说李牧,就连他身边的将官都气愤难平,一个个紧按剑柄,胸脯大幅度起伏。

李牧笑笑,对身边将官说:“这些盗匪刚来,又憋屈久了,士气强盛,不能和他们硬敌。传令各部,坚守城墙,有疏漏懈怠的,立斩不饶!”说完,翻身上了坐骑,就又回到了府邸。

再一年秋天,李牧瞅准时机,在匈奴毫无防备的情况,决然带兵出击,以六万将士一举击溃匈奴十万余众,匈奴惨败,十多年间不敢近赵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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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武灵王赵雍是在英名一世的赵肃侯驾崩后继位为赵国君主的,斯时乃是公元前235年,赵国虽在军事上不输于韩、魏、楚和秦、燕、齐等国,但仍旧没有强大的势力促使其称王,并为后来的赵姓王朝霸业奠基。但赵武灵王倡导和贯彻的“胡服骑射”,使得赵国在极短时间内一跃成为最强大的军国主义国家。并以其“来如飞鸟,去如闪电”的精锐部队,在北方大地上演了一场场决战决胜的战争。

赵武灵王是继黄帝和周穆王后,再一次彻底击败而使得“北方之戎”臣服于己的中原君主。但是,其理想主义色彩浓郁的禅让,以及梦想的“二元政治”,使得这一位盖世王者及其身后的赵国遭受了空前挫折,更重要的是,赵国在群雄逐鹿,四方皆弱我独强的环境中,错过了“横扫六合,一统天下”的最佳时机。

对于赵武灵王的死,梁启超曾不无遗憾地说:“使主父(赵武灵王)而永其年,则一统之业,其将不在秦而在赵”。

时不我遇,赵雍空怀一腔冲天大志,而最终在自己儿子和宠臣的另一番权衡与计谋之中英年早夭。再后来的战神和名将李牧,虽然有幸被推荐为官,且领兵代郡与雁门,以对匈奴部族骑兵战术的透彻了解,以掘堑壕、筑土垒、立栅栏等方式,用来封杀和降低游牧民族的进攻速度,并且在关隘加固城墙,采取有效的防守措施,将前来掳掠的“戎族”之军拒之于外,不令所获——这也是赵国的最高利益所在。

可惜,李牧的这种策略和措施并没有得到广泛的认可和理解——王者看重的是攻城略地,大破敌军等有形的战功,而不注意一个将军的政治抱负和对于国家的通盘考虑。

而对于李牧时期的赵国,抗击匈奴不过是边境问题——赵国最大的敌人是宣太后之后,锐意变法革新,日渐强大的秦国。李牧在代郡、雁门等地采取的“高墙坚壁,不令所获”的防御策略,其本意是为国家积蓄更多的财富,以厉兵秣马,储备国力——以代郡和雁门精锐之军,不仅可对匈奴逞其锋锐,决战决胜,而且还可以将之引往赵秦或任何一个中原战场,必定会发挥其应有的作战效能。

抗拒和痛击匈奴是李牧军事生涯中的重要部分,赵悼襄王元年(公元前244年),赵以李牧为将军攻打燕国,李牧步步推进,不日之间,便攻克燕国武遂(河北安平县)和方城(河北固安城南)。

公元前233年,秦国大将王翦水率军攻打赵国,赵幽穆王再以李牧为将军,与秦军战于肥下,两军僵持数月,秦军毫无所获,只好引兵而退,李牧被封武安君。

至此,李牧达到了他仕途的顶点,这也是赵武灵王后裔对非凡战将李牧的报答。

但很不幸,一代名将战神,尽管官至上卿,位列公侯,但以李牧之睿智,可能早已看破了某些可怕的东西——果不其然,公元前229年,秦军攻打赵国番吾,李牧再次受命狙击强秦,再次挫败了秦国对赵国的图谋。

当时,整个战国的形势是:赵国灭而诸侯灭,赵国在而诸侯在。因了赵国,或者是因了李牧,才使得秦嬴政在统一全国的大规模战争中屡屡受挫,也使得迁都中山国旧址的赵国得以苟延残喘。

公元前228年,秦军王翦再度出师,赵以李牧,司马尚为将军。秦将王翦以为:李牧在,赵难破——也就是说,是李牧一个人支撑起了赵国摇摇欲坠的半壁江山。王翦一边派人与赵议和,一边重金贿赂赵相郭开,赵幽穆王迁听信谗言,不经查实,赐李牧死,贬司马尚为平民,改用赵蓖及齐将颜聚。不日间,赵军被秦军一举击溃,颜聚临阵脱逃。赵军哗变,诛杀郭开。次年八月,秦军长驱直入,赵国灭亡,成为秦国一个郡。

《资治通鉴》将李牧之死与赵国灭亡紧密联系。司马迁《史记·赵世家》也说:“吾闻冯王孙曰:‘赵王迁,其母倡也。嬖于悼襄王,悼襄王废适子赵嘉,而立迁。迁素无形,信谗,故诛其良将李牧,用郭开。’岂不谬哉。”

于今来看,这仍旧是一种辽阔的悲哀,赵武灵王的理想主义;位列《太平御览·兵部边将》之首、在《藏书》中与孙膑、吴起、赵奢、韩信、周亚夫同为名将李牧——“莫须有”和“大业未成,而身遭刀螶”的盖世英雄,构成了赵国历史上最令人愤懑而哀婉的两出悲剧。

一个是王者,赵国崛起的有为之君、政治家和战略家;一个是韬略过人的将军,战无不胜的军事家。一个被饿死,一个被刺杀;一个主谋者是赵国的国君,自己的继承人以及恩宠有加的臣子;一个是自己誓死效忠,且有着汗马功劳的国君——在这里,我们也可以痛惜地套用贾谊《过秦论》:“杀赵雍及李牧者,乃己,乃赵,非秦矣。”

这两位赵国历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国王与将军,一个有可能在秦之前统一中原,一个可能阻赵国于倒悬,而令人遗憾的是,两个人都死于非命。作为国君的赵武灵王没有死在强敌之手,而死在自己亲自册立的继承人手中;作为将军的李牧,没有死在匈奴与秦军之手,却在幽穆王昏庸之下英雄末路。

在我们为英雄大放悲声的时候,英雄已经远去——在对抗匈奴军事挑衅的战略上,李牧所开创的防御与击战之术成为了后世历代中原王朝用兵征伐“戎族”的一个长盛不衰的借鉴和参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