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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长江上的风比北方湿冷些,少了一丝寒意,多了几分刺骨。

一支船队沿江而上,甲板上有不少精壮汉子来回巡逻。

姜二钱从船舱里出来了,里面在讲学,她听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就出来透透气。

那天她带夜百见了那个怪人,没想到两人越聊越投机,只差拜把子了,但是两人讨论的东西,在她看来太天真了,她一点也不感兴趣。

无君无尊,普一同等的世界,那大概只存在梦中吧。

江风吹来,打得姜二钱一个激灵,一旁的随从忙帮她披上披风。

她眯了眯眼,对一旁的护卫道:“你看远处,是哪家的船?”

那护卫凝眼看去,回道:“东家,打的‘张’字旗号。”

“张?”,只要不是官家的,姜二钱就没放在心上,江上每天船来船往,几艘船而已。

一旁的茶童小心翼翼的端来茶盘,斟好茶,姜二钱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皱了皱眉,道:“这是什么茶?”

小童回道:“回东家的话,这是武夷山的秋茶,与进贡宫里的同一批,管事的特地留下来的,让东家尝尝。”

姜二钱点点头,道:“不及之前顾渚紫笋。”

那茶童道:“太祖高皇帝体恤茶户,贡茶从简,自然不及煮的茶,东家若是不喜欢,小的让他们换回去就是!”

姜二钱刚想回个“好”,不知怎么的,脑子里想到了方长讲得“其目之所美,耳之所乐,口之所甘,身体之所安,以此亏夺民衣食之财。”顿了顿了,对茶童道:“里面那位方先生说‘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我自是体会过,这茶以后就用庄子里自产的就行。”

又对管家说:“回去了给府里庄子上做工的、佃户、仆役、管事、丫鬟、婆子、妈妈们的例钱升上些,莫要为难他们。”

那管家与茶童应到,嘴里道:“东家宽厚!”

姜二钱又啜了几口茶,随手将茶盏丢到茶盘里,撞的茶盘里的茶壶叮当响,可把茶童吓到了,这套汝窑的瓷器可是花大价钱凑起来的,坏一个少一个,他小心的检查了,见没事,才松了口气。

姜二钱以手撑头,趴在船舷上,看着不远处的船,道:“你们说那几艘船像不像是奔着咱们来的?”

船上一干人望去,皆是一惊,一旁的侍卫纵身连跳,抓着绳索上了桅竿,手搭凉棚,见那楼船上的汉子皆是手持兵器,还有两队弓箭手,几架弩机,后面跟着十来艘先登艨冲,心里暗道不好,跃下桅竿,快速的说了一遍,那边人似乎是看见了他,拉满了帆,几息间,就被对方的大小船围了。

为首的是艘楼船,船头站着个壮汉,手拿钢叉,一旁几个汉子正操弄着一架火炮。

壮汉张龙飞恶狠狠的瞪着姜二钱,姜二钱身后的两名护卫忙上前护住,生怕那群贼人伤到了姜二钱。

“船上的人听着,乖乖的把钱财交出来,再回答大爷的几个问题,让爷爷满意了,还能有条生路。不然别怪爷爷我手上的钢刀无情!”那大汉让一旁传话的喊话,表情依旧凶恶。

一旁的管家犹豫道:“东家咱们出来没带大船,要不就?”

姜二钱摇摇头,道:“快过年了,不宜杀生,我对他们说的问题有点兴趣,问完了就抓起来送官府吧。”

管家点点头,对一旁的人吩咐完,就候在一旁,一个家丁站在船头,大声道:“尔等小贼听着,我东家感念上苍有好生之德,不欲打杀尔等,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听候发落!”

不想却引来对方一阵嘲笑。

“这是遇上水贼了吗?”被惊动的夜百带着夜彰出来了,没多久夜合和夜戆也出来了,方长也没讲学了带着几个孩子出来看热闹。

“无甚大事,一伙小贼,几门火炮而已。”姜二钱解释道,又对一旁的侍卫道:“等下把那个为首的抓来!”那人抱拳应到,张龙飞见姜二钱一行人不理会他,反而口出狂言,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一挥手,弓箭手就拉满了弓弦,弩机上膛。

却不想,姜二钱另外两艘船侧过船身,露出六根黑黢黢的炮管来,十二门火炮一轮开火,铁弹打在张龙飞楼船三丈远的水面上,激起数丈的水花,水花落下溅到脸上,颇为冰凉,但更凉的是他的心。

没想到碰到个硬茬!

刚刚的家丁又道:“此番只是给个尔等一个警告,若再不投降,这铁弹了就不是在三丈外了!”

“老大怎么办?对方不好对付啊!”一个头目模样的水贼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张龙飞怒斥道:“急什么!咱们船快,打不赢还跑不赢!?”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落到他身旁,原来是姜二钱的侍卫,那侍卫一掌劈到水贼头目,两招拿下张龙飞,提着张龙飞跳下船,落到江里的游船上,一伙水贼也不管是不是会伤到张龙飞,连射了波箭,被另一个侍卫用厚木板一一挡下。

一旁的归秋见那侍卫提着个两百斤的壮汉几下跃上船,忍不住赞叹:“好身手”

方长道:“诶?能让你夸赞,倒是少见,比你如何?”

归秋汗颜:“这。。。他这身手气力我自然是不如的。”,说完又小声嘀咕,“每次都吃不饱,怎么跟人比力气!”

这人方长知道,在姜二钱的一众护卫里只算二流,最厉害的几人一直贴身保护姜二钱,方长惊道:“这么厉害?”

见归秋点头,方长感慨:“哪里找来这么多的高手啊!”

这倒是方长不知道了,培养技击高手,虽然是一件耗费钱财的事情,但以姜二钱的身价,区区几个高手算不得什么。

不过这也不能怪方长无知,为了养活这一大帮人,他是到处找来钱的门路,可惜打工他又不愿意去,做生意又不会做,只能做点木工什么的维持生计的样子。上一次赚钱,还是几个月前,在运河边上给人做了个机关佛像,后来靠姜二钱资助才勉强安定了下来。连饭都吃不上的一群人就更别提练武了,所以他们这一群百来号人,就只有归秋与看山一直在习武。

二人押着张龙飞,来到姜二钱身前,那贼人一见姜二钱,忙挣来二人,跪倒在甲板上,脑袋撞在木板上砰砰作响,嘴里直道:“小人张龙飞,不知是姜大家,扰了尊驾,大姑恕罪,大姑恕罪!”

张龙飞见这几艘不大不小的船,船上打着“夜”字旗号,他还以为是夜氏镖局的船,夜氏虽然黑白通吃,但在他看来还不足为惧,抢了便抢了,实在不行换了船去海里。却怎么也没想到是姜二钱的,若是事先知道,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拦姜大家的道。再者姜二钱平日里坐的几架楼船,哪一个不是金碧辉煌,而如今这几艘,虽说已经是大船了,但比起海上那两架,实在是寒酸。

“你识得我?”姜二钱见这人面生,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

“姜大家贵人,不记得小人正常,去岁我随我家大头领见过姜大家!”

“去岁?你家大头领是谁?”

“我家大头领乃是人称入海神蛟的张英!”张龙飞说到张英,三分傲气三分愤怒四分伤感。

“哦!张英那厮的属下啊!”姜二钱一听张英就想了起来,她在海上还打过张英,不过后来对方送了她两船珠宝赔礼道歉,那事就算了解了。

姜二钱想到这,怒道:“尔等不在海上呆着跑到长江上来做甚!”

“大家有所不知,大半个月前,我家大统领遭歹人所害!那伙歹人往中原来了,我们一干头领商量来中原找到那伙歹人,替大统领报仇!所以在江上找了起来。”张龙飞有些不自然的说。

姜二钱听了似笑非笑道:“真的?”

张龙飞听了这话,头上“蹭”的冒出冷汗,道:“确实属实!这是我们照着贼人画的画像。”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一个侍卫接过纸,在姜二钱身前摊开。

“一个汉子,一对侠侣,这群人倒是奇怪。而且这汉子看起来倒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夜合踮起脚看了看说到。

姜二钱摸了摸夜合的头,对一旁的仆人道:“拿件斗篷来,别把姑娘冻到了!”

又对夜合道:“管它奇不奇怪,反正也与咱们无关。”

说罢,没等夜百与方长看清,就把纸挼了个来回,捏成个团,丢到江里,“还有什么吗?”

张龙飞颔首,“最近到处都在传,说天家的宝贝丢了,是一份载有功法的宝玉,参悟就能习到神功!”

“什么宝玉?神功?这倒稀奇!”

“小的知道的也不多,一块载有功法的宝玉,说是三工氏的宝玉,前些日子白泽阁、四时山庄、龙门山庄合并,大宴武林,正主跟觊觎宝物的几人打了一架,坐实了功法,听说这功法练出来是言出法随,杀人于无形,现在各路豪杰都出动了!”

张龙飞把自己知道的一一道来,听得众人惊诧不已。

姜二钱听完面色不变,对张龙飞道:“你留下一艘楼船五艘艨冲,和两门火炮,以后别让我在长江上再见到你!”

张龙飞一听,心里松了口气,他的势力本在海上,这次只带了一半人马,朝廷的官兵实在厉害,他已经折了一部分人马,今天又损了这些东西,虽说伤不了他元气,但抵不住总是这么耗下去。

待侍卫把张龙飞带走,姜二钱感慨:“竟然有这种宝物!”

一众人眼里皆闪过火热,方长与夜百一对视,就明白对方的意图了,夜合看在眼里,叹气道:“兄长和方先生还是不要去想什么宝物、神功的好,我们一行人现在是上无片瓦遮身,下无寸土立锥,根基未立,惹人注目,必然会累及自身。”

这话给二人泼了冷水,好在夜百不是孤行己见的人,很快就释然了,功法宝物到底只是锦上添花,夜百躬身一礼,道:“多谢小妹提醒!”

姜二钱见兄妹俩如此,笑着对夜百说:“遇事还得多问问你妹妹,你这脑子实在不适合谋划,到了叙州家大业大,莫三两下让人阴了,所以食客、帮闲少不了的,我倒是认识个人,能做事,不过能不能拉拢对方就看你自己了。”

说完姜二钱偷偷瞄了瞄方长,嘀咕道:“试试也好,那人也是个怪人,搞不得怪人都喜欢和傻子一起耍。”

方长一伙人夜百相当满意,自己的想法和方长遵循的学说有太多相同之处,方长也认同了夜百的志向,二人可谓同志同向,正好方长有人,夜百有钱,两人一拍即合,只差同穿一条裤子了。

夜百听到姜二钱说有人推荐,有了方长这个前例,十分感兴趣的问道:“是何方大贤?”

“想的美!哪有那么多大贤?此人的祖父在明玉珍手下当过幕僚,他跟他祖父学了些本事,只不过性情乖僻、落魄,好酒,行事荒诞。”

“你怎么尽认识些怪人?”夜百好奇。

姜二钱翻了个白眼,“倒是他找得我,我早几年在长江上做生意,遇到些麻烦,这人拦了我的车,说给他纹银百两,他能给我解决,后来果然解决了,我送了他不少钱财、礼物,他就留了一车酒,剩下的全还了回来。我觉得这人有趣,就托人打听了一下。”

“这位先生现在何处?”

姜二钱想了想,“应该是在德安府吧,现在不急,等安顿下来再说也不迟。”

又走了些日子,一行人终于到了叙州,夜百托姜二钱买的田地和山头靠近江边。

方长给夜百规划的庄园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在山上,主要是学舍、医舍、慈幼园、安济园、孤独园、演武场、议事厅、库房与其他厢房屋舍共五百亩。第二部分则在山下,整座庄子,加上些作坊铺子也是五百亩,外加田地四百顷,最后一部分在山后悬崖峭壁上,开凿些洞窟,以防不测。

凡是庄子的人皆要到学舍学习方长与夜百商定的《墨者书》,直到考核达标才行。医舍免费为庄子上的人开放,外面的人来看病也不用付钱只用帮工。并效仿古人,设立慈幼园、安济园、孤独园,庄子里的孤儿、伤残、老人皆入慈幼园、安济园、孤独园,由庄子上统一抚育、赡养。

这些加上招来的佃户贱籍奴籍等等前前后后一共花了夜百近七万两银子。

整个庄子里干的热火朝天,夜戆扛着一根三人合抱的巨木,快步往山上走,看的一干匠人瞠目结舌,尤其是巨木上还坐着个小姑娘。

看山怀里抱个孩子,在这嘈杂的地方特别违和,他看着坐在夜戆肩上的姑娘,道:“兔兔,你不去山上那边指导他们木工,跑这里来欺负夜戆做甚?”

“嚯!大壮哥自告奋勇要搬的!山上大殿缺根柱子,这根木头刚好,但是搬起来要十几个人,没想到大壮哥哥一把举起来了!!”

不知道的人怎么都没想到,这么小的姑娘居然是木工的头目,兔兔兴奋的挥着手,对于夜戆的神力甚感兴奋。

看山看着膀大腰圆,身长七尺多的夜戆,嘀咕道:“天生神力真惹人烦!”

“那夜先生那边谁在护卫安全?”看山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夜先生跟巨子还有姜大家在一起,归秋姐姐也在!”

看山点点头,见夜戆扛着巨木,也没准备多问,正准备让二人走时,怀里的孩子“哇哇哇”的哭了起来。

夜戆憨憨的一笑,道:“定是饿了,俺娘说毛伢子哭,是要吃奶的,你把衣裳解了给她啹几口,就不哭了!”

看山脸一下气红了,眉毛拧成个拐,骂道:“憨子!说甚么呢!我一个汉子能啹得出来甚么?这是尿了,我去让张妈妈换个片子!”

说完也不理二人扭头就走,一边走一边嘀咕,“这憨子真憨还是假傻?”

“他怎么了?”夜戆抬着眼睛看向兔兔,兔兔歪着头,皱着眉头道:“大概他以为你在说他像个女的吧?”

夜戆走了一会儿,兔兔又说:“归秋姐英俊,看山秀气,倒是皮囊生反了,看山平时忒小气,总觉得旁人说他是个姑娘。”这些夜戆听不太懂,他这段日子虽然一直跟着听方长讲学,但脑袋依旧不甚明朗。

不过方长、归秋他还是很熟的,夜戆天生神力,夜百找人给他打了根六棱精钢棍,他舞起这钢棍来,几十个精壮汉子近不得身,虽然勇猛无比,却不懂武技,方长让看山抽空教夜戆些武技,看山教的仔细,归秋有时候也来指点一二,夜戆也就和他俩混熟了,说起话来比旁人熟络了不少。

夜百和方长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商议好了,庄园的大事以经规划差不多,夜百还惦记着那位奇人,与方长一合计,决定留下夜合、夜彰主持庄子里的事,他与方长、归秋一同去见见那位奇人。

这次与来时不同,人少,加上姜二钱准备返程回扬州,顺便带三人一程,虽然姜二钱留了两艘大船十余艘小船给夜百,但船老大什么的还没训出来,暂时下不了水。

走的时候方长不放心,担心没人主持,庄子里的事给办砸了,当他说起这事的时候,惹得姜二钱直笑:“方先生才学自是一流,识人上却不及夜百,夜彰虽出生草莽,不识字,但能通晓大义,办起事来也颇为得体,可堪大用,夜合虽小,但心智坚毅,为人机敏,假以时日亦是能当家的人,先生不必担忧。”

倒是夜百问道:“二钱,你整天无所事事,这钱是打打风刮来的不成?”

姜二钱道:“一是你的事耽搁了,二是最近海上查的严,打海上来的货都屯着在,开了春从南边转陆路进来,三是,生意上的事自有管事的,我只管账和人就够了。”

“货你屯船上?”

“哪儿有那么多船,自然买几个岛,建码头库房,再雇些红夷看管。”姜二钱回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