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我有 所念人,隔在 远远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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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顾太清:万人丛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

——长得漂亮是优势,活得漂亮是本事

生命中的漏洞,都可以用心修补

“男中成容若,女中太清春。”

这话在清朝子弟中很盛行,论写词,没有谁能胜过他们两人,才子佳人。成容若,就是纳兰性德,字容若;太清春,则是顾太清,名春。

很多人只知道前者,却不知道后者同样惊艳绝伦。

顾春出生于北京城,在嫁入皇室之前,她并不姓顾,原姓西林觉罗氏,人称西林春。她是满洲镶蓝旗人,曾叔公是赫赫有名的大学士鄂尔泰,祖父担任甘肃巡抚,母亲出身香山富察氏,可谓门第显赫。

那时候,西林春是最标准的名门闺秀。

她家世过人,她的曾叔公鄂尔泰历康熙、雍正、乾隆三朝,风头无两,荣宠无限,不是寻常官家可比的。

她容貌明丽,身量适中,小小年纪便开始显露风华。有一次,她穿着宫装,骑在马上弹琵琶,手白如玉,衬托着琵琶漆黑如墨,引来许多人围观,称赞她是昭君再世。清人画昭君出塞图,都喜欢以她为样本。

她才华出众,幼时就由祖母启蒙习字,六七岁时,就跟随家里的老师学习诗作,《名媛诗话》里称她“才气横溢,援笔立成”。她也善于骑射,喜欢做男儿装打扮,马上功夫不输给家里的儿郎。

她还有个青梅竹马,他就是荣亲王永琪的孙子,奕绘贝勒。这位荣亲王正是《还珠格格》里的五阿哥,备受帝王宠爱。不过他的福晋并不是小燕子,而是一位出身西林觉罗家的淑女。因为这层亲戚关系,西林春才得以频频出入王府,与奕绘贝勒经常接触,也算是两小无猜,很像《红楼梦》里贾宝玉和史湘云。

“懒与凡葩争艳冶,清新。赢得嘉名自冠群。”这是西林春的一阕《南乡子》。吟咏的是瑞香花,又何尝不是说她自己?有才、有貌、有势,我凭什么不能有野心?我要做最耀眼的那个。

可是,她很快迎来了挑战。

因为一场文字狱,整个西林觉罗氏都遭逢大难,祖父被赐帛自尽,家产被查抄归公。偏偏西林春的父亲又早早过世了,家中没有其他出仕的男丁,富贵权势,转眼成空。西林春不得不跟随祖母南下,去投靠亲友为生。

这一走就是许多年,往事锦绣如梦,再难回头。

西林春并不甘心,也不认命,有才有貌的她,在二十六岁时还没有嫁出去。是无人追求吗?是喜欢孤独吗?当然不,是明珠不愿意把自己当成鱼目。

身为罪臣之后,是再也没有机会入朝为官的,家族中的女性甚至没有资格和权贵结亲。但西林春仍然没有放弃自己,即使家境贫困,她和哥哥、妹妹也没有放弃进学和诗词写作。

唯有自重,人方重之。

如果西林春认命了,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当个富商太太,或者嫁给平民小户,洗衣煮饭。但她没有,她最终等来了奕绘贝勒,等来了自己的转机。

一次偶然的机会,奕绘南下苏州,在宴会上重逢了当初的玩伴。众人面前,身为罪臣之女的她假装不认识他,眼角的余光却一次次偷偷瞟过来,十分惹人怜爱,七分羞涩,三分犹豫;私底下,他们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手牵着手,低声说着悄悄话。

奕绘无法不心动,他送给西林春一枚价值不菲的玉佩,作为定情信物。

要说奕绘对西林春情根深种,那也不见得,假如她草草嫁了人或者落魄粗鄙,他顶多施舍点善心。可能还要在心里唏嘘一句物是人非,再把从前那些嬉闹的记忆渐渐忘了。但多年后再见,她依然是亭亭玉立的美人,依然能诗善词,依然满身灵气,还多了江南姑娘的曼妙和明丽,这不免让他惦念起当年那点意犹未尽的情分,生出怜惜和爱慕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人的感情就是这么浅薄。说到底,谁都喜欢美好的东西,所以我们都要努力活得漂亮,哪怕在黑暗里没有光,也要摸索着往前走;哪怕在悬崖上没有路,也要手足并用地往上爬。

说她势利也好,说她心机也好,说她白莲花也好,反正西林春牢牢地抓住了这个翻身的机会,一跃而上。哪怕奕绘早就娶了福晋,她只能当个侧室。

当奕绘返回北京城时,自然舍不下朝夕相处的恋人,他竟然不顾皇室律法,冒着被处罚的危险,带着西林春一起上路了。

那时,皇室子弟的婚嫁是很严格的,哪怕只是侧室,也要求身世清白,通过层层审核后才能得到皇室承认。为了能够顺利嫁入王府,西林春和奕绘想出了一个瞒天过海的法子:

她不惜隐去自己的姓名,找到王府的一个二等护卫顾文星,认他做父亲,用顾家女儿的身份出嫁,成功地骗过了宗人府。

从此,“西林春”变成了“顾太清”,落魄的小娘子变成了显赫的侧福晋。

人可以失败,但决不能被击败

所有吃过的苦,都会熬出日后的甜,不得不说,顾太清的忍耐和坚持都是有道理的。

婚后,顾太清和奕绘琴瑟和鸣,感情极其融洽。没多久,福晋因病早逝,奕绘终身没有续娶,只守着顾太清,堪称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些荣宠都是顾太清凭空而来的吗?当然不是,对她来说,嫁入王府并不是一个结果,而是一个开始,因为幸福和美满从来不会水到渠成,它需要愚公移山般的经营。

顾太清付出的并不少。

因为时人重视子嗣,她生了四子一女,个个都悉心教导,尤其是儿子们,无不是年少英才,名声在外。因为奕绘爱好诗词,性情风雅,她便称呼他为“夫子”,两人相互吟咏。连“顾太清”这个名字,也是专为奕绘而生,奕绘号太素,“太清”刚好与之相匹配。奕绘的诗集取名《流水篇》,顾太清的诗集便称《落花集》,处处都是比翼双飞的深情。

这是一种曲意逢迎,也是一种实打实的上进,为了能跟上爱人的脚步,努力把自己修炼成更好的人。

顾太清做到了什么地步呢?她自幼学的是写诗,跟随奕绘以后,才学着写词。清人写词,出色者本来就不多,她身为女流,却能占得一席之地,被公认为“清代词后”“满洲第一女词人”,名声远远盖过奕绘。

这还不够,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看得更多、走得更远,她把爱好经营成自己的事业。

顾太清以自己在词坛的影响力,号召整个北京城的名媛淑女,创办了秋红吟社,虽然规模不大,却是明清以来,唯一的突破血缘关系而建立的诗社。成员们不论出身,不问年龄。一时间引来轰动,获得无数文人墨客的追捧。

京中无人不识顾福晋,但“福晋”之位,只是给了她崭露头角的机会。是她成就了“福晋”的美名,而不是“福晋”成就了她的荣光。

她凭的是自己。

假如故事到此为止,那顾太清也就是言情剧的女主角,少了些跌宕,多了些幸运。但她不是,她拿了励志剧的剧本,更难,也更勇。

在鹣鲽情深的第十四个年头,奕绘突然病倒了,短短一个月便溘然长逝,甚至来不及安排身后事。

顾太清猝不及防,再次从云端跌入谷底。上有严苛的婆婆,两人关系僵硬;下有原配所生的长子,对可能分走钱权的继母与弟弟妹妹横眉冷对。

她正是大好年华,却从此闭户不出,独自养育几个儿女,京城中的文人名士谁不感叹一声?于是个个都登门拜访、写诗慰问,她的待遇不比以前差。

连龚自珍都是王府的熟客。

奕绘生前,常常在府上设宴,邀请许多文人名士做客,龚自珍就是其中的一位,他与夫妇俩都相熟。这位江南才子诗名在外,每次有新作品出来,总是第一时间在京城内传抄。在顾太清寡居的次年,龚自珍的一首新诗,引发了轩然大波:“空山徙倚倦游身,梦见城西阆苑春。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

诗后还有小注:“忆宣武门内太平湖之丁香花一首。”诗中的“太平湖”,就在距贝勒王府不远的湖畔,有一片茂密的丁香树,花开如海;诗中的“缟衣人”,很有可能就是顾太清。

按理,即使龚自珍与顾太清诗歌唱和,也不过是老友往来,不至于招致非议。但谁让顾太清正在守寡呢!一个有身份、有美貌、有才情的女人,却没有丈夫,自然惹来许多外人的猜测。

奕绘的长子本就不喜欢这个继母,借这个机会,他索性诬陷顾太清与龚自珍私通,嚷得沸沸扬扬,将她们母子几人都逐出了王府。

众口铄金,这下,没人相信他们是清白的。龚自珍有口难辩,他选择了逃避,带着一车诗书,离开了北京城。

顾太清却没有走,她为什么要走?她问心无愧。

她卖了首饰,在养马营租了几间破旧屋子,安置自己和儿女,安安分分地度日。

从市井小民、富贵闲人,再到市井小民,换成旁人也许早就崩溃了。但顾太清没有失去生活的勇气,自杀殉情?以死明志?固守王府?在写给亡夫的悼念诗里,她这样说:“几欲殉泉下,此身不敢轻。”

她要好好地活着,不低头、不抱怨、不屈不挠。

在疲惫的生活里,顾太清依然活成了英雄。她以“云槎外史”为笔名,开始学写小说,竟然成了中国小说史上第一位女性小说家。《红楼梦影》是她最出色的作品,很难想象,一个女子竟然敢续写《红楼梦》,而且写得还不错。

清朝有十三部《红楼梦》续书,《红楼梦影》是最好的两部之一。

哪怕没有了侧福晋的名头,谁又能小瞧她呢?哪怕被摁在泥地里,也想方设法地出淤泥而不染。

这种坚守和上进是有意义的,五十九岁时,顾太清再一次等来了命运的转机。

奕绘的长子因病去世,没有留下子嗣,而顾太清享誉文坛,子孙们个个出色,王府的继承权理所当然地落到他们手中。

满城风雨中,当初被驱逐的母子,又高调地住回王府。这次,她笑到了最后,以七十九岁的高龄善终。

微疗愈

人人都说顾太清好运气,但运气其实是一种水到渠成的努力。

一番磨炼一重关,生活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起起,有山重水复,也有柳暗花明。没有谁可以生来就是赢家,活得漂亮、过得称心,要想如意,必得使力。

得意时,不忘进取;低谷时,保持斗志;失败时,屡仆屡起;成功时,更上一层。

世上所有的路都是走出来的,每一步,都注定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