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我有 所念人,隔在 远远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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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卓文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爱情不是一种际遇,而是一种选择

感情里没有对的人,只有对的自己

卓文君是个漂亮的女人。

《西京杂记》里浓墨重彩地挑了一个词来强调:文君姣好。她“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美而不俗,美而不艳,曾经让多少文人墨客念念不忘地称颂。

卓文君是个有钱的女人。

卓家是蜀中有名的巨商,她的父亲卓王孙以冶铁致富,在临邛当地十分显赫,家中奴仆就有八百多人。卓文君是备受宠爱的小女儿,由父亲做主,嫁了一户好人家,陪嫁丰厚。婚后没多久,卓文君的夫君因病去世,她带着陪嫁搬回了娘家。

卓文君还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诚然,她被喻为古代四大才女之一。她能诗能文,还弹得一手好琴,但她的聪明远不止于此。她有眼光,给自己挑了个好丈夫;她有魄力,富贵和名声说扔就扔;她有输得起的觉悟,敢一厢情愿,也敢愿赌服输。

钱锺书说得好,女人有属于自己的聪明,这种聪明不是才学。夸一个女人有才学,就好像在说一朵鲜花有白菜或番薯的重量。

卓文君最大的聪明,在于她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又能要些什么。

一个单身的寡妇,有貌、有才、有钱,她只缺一个男人。但不是什么男人都可以的,她又不图对方什么,貌美如花和挣钱养家,她都能自己来,这个男人只需要给她爱情,或者给她爱情的感觉就好。

很多人忘了,她也才十七八岁,正当好年纪,等着有人爱。

能够入她的眼、动她的心,同时,他的身份又能配得上她,司马相如无疑就是一个好人选。这位大才子名声在外,但名声毕竟不能当饭吃,说白了,他就是个落魄文人。但因为他是才子,他很符合卓文君的品位,两个文艺青年凑在一起,不愁没有共同话题,总比那些商贾公子强;又因为他落魄,她完全不用担心对方嫌弃自己,送上门的财富和人脉,谁会不要?

卓文君想得通的道理,司马相如自然也想得通。

彼时,司马相如刚到临邛,这并不是什么惬意的游山玩水,而是因为他在别处混得不如意。他与临邛县令是朋友,临邛县令与卓王孙又是朋友,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当了卓王孙的座上宾。

在一场晚宴上,司马相如受邀弹琴,卓文君悄悄地躲在帷幕后面。

她是慕名而来的,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才子,这一看,让她锁定了自己的择偶目标:他风度翩翩,琴弹得好,又有才华,实在太容易招惹女儿家的芳心。他虽然穷,但他好歹还算潜力股,有发迹的可能,即使不发迹也没关系,这对她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来卓家之前,司马相如就知道,卓家有个守寡的女儿。或许他之前没有动过别的心思,但此时此刻,她躲在暗处的窥探,就是一种暧昧的试探,也是一种乘胜追击的机遇,他必须抓住。

所以,他明明看到了她,却假装没有看到,别有深意地弹了一曲《凤求凰》。

他作“凤”,她为“凰”,他在委婉地撩拨她。

人人都知道司马相如是弹琴的高手,却不知道,他也是撩拨春心的高手。堂上,那些觥筹交错的宾客,满口叫好,他们又何尝真的知道这琴音好在哪儿?只有她知道。

这多么满足一个女人的虚荣心哪!连讨好里都带着恭维:我知道你不是俗人,你也应当知道我的情意,别人都不会懂,亦不配懂。

卓文君听懂了他的暗示,并且接受了。这天晚上,司马相如花重金贿赂她的侍女,给她带话,邀她私奔,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段故事留下多少浪漫和惊艳,又引来多少人垂涎。那些人垂涎的是爱情吗?当然不,美人那么多,但是像卓文君这样有钱有才有势的美人,得了手,占了好处,还能落个才子佳人的佳话,谁不想要呢?他们垂涎这种好运气。

爱情自古都是经不起锱铢必较的,司马相如爱卓文君吗?只有他自己知道。真爱一个人,大概不会诱她私奔吧?聘则为妻奔为妾,即便是礼教不那么严苛的汉朝,私奔也是离经叛道的,不能正正经经地给名分,谈什么情分?

他不过是豪赌,如果赢了,有卓家的财富和人脉为他铺路;如果输了,好歹有个知情识趣的老婆。

司马相如的心思,卓文君怎么会看不明白?但比起这点芥蒂,她更在乎这个男人。她宁愿冒着贫穷和背弃的风险,跟随他,爱慕他;她不怕输,她不愿意浑浑噩噩地再嫁一次,却仍然活得不快乐。

看起来,这是个郎情妾意的爱情故事,事实上,这是一个女人对男人和婚姻的自主选择。卓文君比司马相如有底气多了,没了他,她还有许多的落魄才子可以挑选,哪怕比不上司马相如的才华,但给她红袖添香的爱便足够了。反而是司马相如,没了卓文君,他要多落魄几年,他要少很多风月传奇。

所以你看,哪有那么多天时地利的爱情?更多时候,爱情是一个修炼到底气十足的女人,敞开胸怀地迎接另一半。他优秀,她也不至于自卑自贱;他落魄,她也不至于诚惶诚恐。

爱或不爱,原来是自己说了算

果然,连夜私奔的消息传开以后,卓家立刻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话。

卓王孙勃然大怒,他既恼女儿不自重,也恼她眼光浅薄,空有名声的司马相如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为了脸面,他索性对外宣称,和卓文君断绝父女关系。

此时的卓文君,已经跟随司马相如到了成都。在他的故乡,他依然什么都没有,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他们并没有待多久,很快又返回临邛。

这是必然的。司马相如不是为了温香软玉,才冒着风险诱拐富家小姐;卓文君也不是为了柴米油盐,才不管不顾追随书生郎。所以,尽管卓王孙放话了,但他依然是这对小夫妻疲惫生活里的希望。

父亲的怒气、现实的为难、理想的破灭、无奈的求助……卓文君肯定是有过片刻失望的。贫贱夫妻百事哀,两个人要是饿着肚子,当初的《凤求凰》再怎么缠绵悱恻,也是镜花水月。

如果换作别的女人,或许就心生失望了,闹成一对怨偶或者一段遇人不淑的悲剧。但卓文君没有,她可以失望,她的爱情不能死亡,她那个红袖添香的梦还得继续。

她主动说服司马相如,两人开了一家小酒馆,她当垆卖酒,他招待客人。

酒馆就开在离卓家不远的地方。

蜀中首富的女儿在街边卖酒,在哪儿不能开店做生意,偏偏要跑到家门口来?这明明就是一种无声无息的逼迫,也是一个女儿的耍赖和撒娇。

很快,就有人到卓家为他们说情。怎么能真的让女儿抛头露面当厨娘?他首富的脸往哪儿搁?况且那时候文人的名声矜贵,开酒馆已经是斯文扫地,总不能真的看着女婿沦落,让人白白看笑话。

卓王孙只得拿出一大笔钱,给卓文君和司马相如在成都置办宅子、家产,送上一百个家奴,又给女儿补上了一份丰厚的嫁妆,足够小夫妻俩衣食无忧。

不得不说,卓文君真的很聪明。男人是她选的,日子不是她想过的,怎么办?只能向父亲求助,可是,如果姿态低了,自己和丈夫面上都不好看,他们可是打着爱情的名义私奔的,有情不能饮水饱?如果姿态高了,卓王孙没有台阶可下,说不定就撒手不管了,他们只能继续吃苦。

当垆卖酒,就是隔着遮羞布的求和,不仅是对父亲,也是对他们彼此。

有了卓家的钱,他们终于过上了各自想要的生活。一个如鱼得水,借着钱财铺路,步步青云,满腹才华得以施展;一个求仁得仁,有了琴棋书画的诗意,也有了耳鬓厮磨的缠绵。谁能说他们不是一对佳偶呢?

他们完全可以自欺欺人地过幸福的日子。谁说他无能,落魄到诱拐千金小姐?那只是时机不对,他如今不就发迹了?谁说她骄奢,吃不了苦舍不了富贵?那只是父亲怜惜女儿,她可是为爱抛家弃父,又为爱当垆卖酒。

哪里有什么千古不朽的爱情,可遇不可求?爱情都要靠这样一点点地经营,要靠彼此成全,彼此谅解。有人说,爱情是眼里容不下沙子。什么是沙子?不同的人,不同的选择,就有不同的定义和结果。

司马相如擅长辞赋,凭借着《子虚赋》《上林赋》,一跃成为汉武帝的宠臣,被赐封郎官后,名声大噪。

消息传回临邛时,随行的还有司马相如的一封信:“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独独少了“亿”。

“亿”通“忆”,他对她已经无“忆”可言,却对一个茂陵女子情根深种,想纳为小妾。

卓文君当然懂。他从前就是风流郎君,不然也不会和她闹出私奔的韵事,现在他有权有势了,自然有更多机会猎艳。

但她不想答应,她回了一封信,就是那首赫赫有名的《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她说得很决绝,因为她的底气一直在,但她又没有把话说死,因为她还愿意给他回旋的余地。她随信另附了一首《怨郎诗》,“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有怨他负心的幽恨,有翘首相盼的思念,有恨铁不成钢的娇嗔……说来说去,她其实把选择权巧妙地又推了回去。

我是爱你的,可以情深意切地苦等;但我也是骄傲的,可以一刀两断地离开。

有底线的示弱,永远是每个女人应该学会的技巧。

收到信的司马相如羞惭不已。不管是被她的决绝震慑还是不愿担上骂名,他立刻打消了纳妾的念头,派人将卓文君从老家接到身边。

如果是你,你是否会原谅这个人?他曾经是你的心上人,是你对爱情的向往,是你万中选一的笃定,可是他辜负了你。你还愿意和他白首不相离吗?

卓文君愿意。明知道他爱上了别人,明知道他背叛了婚姻,她仍然选择了原谅,她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回到他身边,白头到老。

年轻的时候,每个女孩或许都更喜欢爱得潇洒利落和黑白分明,你若有情我便留,你若无心我便休,所以我们曾经羡慕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爱,为一人私奔,守一人终老。随着年岁见长,心中反而芥蒂越多。原来他们的相遇并不纯粹,他们的结局也带着将就。

但这也是爱情,这才是爱情,最普通的、最常见的、最真实的。不能天成,都靠打磨。

微疗愈

不是每个女人都可以当“卓文君”。

哪怕有遇上司马相如的机会,哪怕有当垆卖酒的勇气,也未必能成就一段白首不相离的佳话。因为你的爱情并不完美……有时候,是你选择的坚持和包容,才打磨出好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