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祭之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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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天堑 分道扬镳

周嘉玲成功上位做了霁然的女友。三个人在同一个城市读大学,她约过易清尘见面,但是易清尘都借故推脱了。不是她心有怨恨,是所有和霁然有关联的人,她根本不想有关联,在霁然的生活圈,她不想再被提及。她不能理解又万分理解霁然为何在她拒绝成为他女朋友的第二天就另择良木,她打心眼里厌烦起他的幼稚。

霁然在高考后的暑假交了人生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朋友。他们两人一起拖着行李箱踏上从娄底赴往长沙的列车。周玲嘉每个周末都会连续两天乘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赶往霁然的学校,陪霁然吃学校食堂五块钱一碗的鸡蛋面,然后在宿舍拉一把椅子,看霁然在电脑上涂涂画画。

从读大学开始,霁然每周五晚上给一个读初中的男生辅导数理化,然后用做家教赚来的钱为易清尘买了一套《海贼王》的手办,准备在易清尘二十岁生日时送给她做礼物。易清尘从来没有对他说起过路飞、山治或索隆,但霁然读高中的时候就听同校的学生谈起易清尘是ONE PIECE的脑残粉。

周嘉玲在情人节那天专门翘了一天的课,一大早跑去霁然宿舍。霁然让周嘉玲在宿舍等他,然后就跟室友一起去上课了。

她坐在霁然的书桌前,无聊地打着电子游戏。连续几场都闯不过关,懊恼地关上了电脑。然后她打开了霁然的书柜,看到里面有个包好的礼物盒,按耐不住欣喜,直接就给拆了。

打开一看,全是塑料玩偶,顿时就没了兴趣。

霁然中午放学回来看到盒子已经被拆开,急得直接冲到桌子面前,大声说:“谁让你动这个的?”

周嘉玲一看霁然生气了,马上道歉,“你别生气,我真的很好奇你要送我什么礼物。今天情人节,我专门请假来找你的,咱们好好过一天节,不要闹脾气好吗?”

霁然听她这么一说,才意识到当天竟是个特殊的日子。但是他却丝毫没有想到要为周嘉玲准备什么。

“好啦,不生气了,礼物我很喜欢。走吧,你送了我这么可爱的娃娃,我请你吃午饭。”周嘉玲拉起霁然的手,撒娇地说着。

呵。娃娃。她连路飞都不认识。霁然没好气的说:“这些不是给你的。”

周嘉玲一听愣了一下,说:“不是给我的,那是给谁的?你是要今天送出去吗,难道你除了我还有别的女朋友?”

霁然的室友一看这架势,一个一个都知趣地离开了宿舍。

“没别的女朋友。”霁然回答道。

“那这是要送给谁的?”

“你不用知道。”霁然愤然地拉了一把椅子在周嘉玲远处坐下。

“我不用知道,我是你女朋友啊,我不用知道,谁用知道?”

“反正不是给你的。”霁然冷酷地说。

“好,不说是吗?”周嘉玲捏起一只手办举在空中,说“你不说我就摔了它。”

霁然慌了,看一眼周嘉玲,又把头垂了下去。小声说:“这是易清尘的生日礼物。”

“啪”一声脆响,艾斯掉在了地上,摔断了一条腿。

霁然大步上前,一把推开周嘉玲,蹲下来把艾斯捧在手里。说“你走,你现在走,我不跟你计较。”

“你凭什么跟我计较?”周嘉玲喊了起来,“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你从不会主动去找我,要我一个女孩子坐那么久的公交车来找你,圣诞节,生日,情人节,从没收到过你任何礼物。我不跟你计较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霁然站起身,把破碎的手办放在书桌上,对周嘉玲说:“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啦?”

“我不用你谢我,我只要你真心对我。我哪一点比不上易清尘?你说啊,我哪一点比不上她?”

霁然长舒了一口气,说:“你们两个,没办法比。”

“不说别的,我名声都比她好吧,我爸爸是教育局的领导,她的爸爸坐过牢。”

“你给我闭嘴!”那是霁然第一次对一个女生发那么大的脾气,吼出的话在宿舍楼里产生了巨大的回声。

周嘉玲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你现在给我走,走啊。以后都不要再来找我。”霁然继续大声吼着。

周嘉玲拿起包,走到门口的时候小声地问道:“你是要跟我分手吗?”

“是的,分手啊。”

霁然强忍着心里的愤怒坐到椅子上,看着摔断腿的艾斯,在手背上咬了深深的牙印。别人可以随意调侃易清尘的固执,任性,孤僻,怪异,或者神经质,但是唯独别人拿易清尘父亲的事情做文章时,他没有一次能沉得住气。

关于艾斯,易清尘高中时候写过一篇作文,说自己在《海贼王》里最喜欢的角色就是艾斯。“那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帅出了天际却沉默内敛,身怀绝技却毫不张扬,在每一个危急时刻一出手就能扭转乾坤,熟谙兵法从未战败,却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射向弟弟的炮火前,心甘情愿为宠爱的人赴死。”霁然在书报栏将这段话默念了一遍又一遍,他早就有了为她赴死的觉悟,但跟她眼中完美的艾斯比起来,他还差着一身绝技。他没有把那套手办送给易清尘,因为他无法解释,为什么她最中意的艾斯断了一条腿。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他如此了解她的喜好。

高中毕业后,易清尘和霁然没见过一次面。后来听老同学说霁然和周玲嘉大一的第二个学期分手并在学期结束前就已经找到了新的女朋友。易清尘淡淡地笑了下,有什么好奇怪的,像霁然那样长的好看的男孩子,走到哪里都不会缺女生。

霁然大三的时候又换了新的女朋友,是个长沙本地女孩子。短短的卷发,干练成熟。她看上了霁然的外表,也看上了霁然的潜力,在霁然空窗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她会在家花两个小时包好了饺子送去霁然的宿舍,也会在霁然打篮球的时候安静不动地在运动场等上一下午,虽然极其光鲜地做了“校草”的女朋友,却从未有过被捧在手心里的优越感。

大三一开学,易清尘就找了中介开始着手准备出国留学的资料,十月份雅思成绩公布后就让中介去约面签的时间。签证拿到的时候,正值严冬。来年一月份,英国的大学就开学了,家人希望易清尘早点回去,在出国前陪家人再过个年。

易清尘在回家前,准备和霁然见一面。她从霁然妈妈那里找来了霁然宿舍的电话,通知霁然晚上六点在学校门口见。

见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两个人都趁对方眼神瞥向别处的时候偷偷去看对方的脸。当目光将要接触时,又不约而同地选择闪避。

霁然说:“吃过饭了吗?”

易清尘:“吃了。走吧,去你们学校转转。”

两个始终保持着一尺左右的距离。霁然把手揣在口袋里,步履缓慢,他一直有意地调整步伐,以照顾易清尘走路的节奏。

“我要出国了。”易清尘低着头,轻轻地说。

“什么时候去?”霁然突然停下来看着易清尘,皱着眉头,眼里都是不悦。

“过了年就走。”易清尘抬起头,故作轻松地抿着嘴笑,眸子里闪烁着点点星光。

“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的。”易清尘把脸看向一边,“已经计划好久了,只是我们断了联系,你不知道而已。”

“为什么不和我联系?”霁然的语气已略微带点生气。

易清尘转过脸,盯着霁然的眼睛。这眼睛里,除了怨,还是怨。分明整张脸上写满了不忍和不舍,却偏偏只把最冷酷的一面留给易清尘看。他们两个人,好像永远也学不会在彼此面前卸下伪装给对方看一看原原本本的自己,有多爱,有多疼。

易清尘叹了口气,轻轻地摇摇头笑了。

“是啊,你为什么不联系我?”易清尘质问霁然。

“我没有你的电话号码怎么联系你?哪怕是写封信也得知道地址吧。”霁然狡辩的功力也是见长啊。

“不知道电话号码和地址难道不会打听吗?你长个嘴巴就是为了吃屁的吗?你以为你宿舍电话号码我是神灵附体掐指一算算出来的吗?”

“你”,霁然每次看到易清尘嘴不停蹄地说她那一套歪理的时候,就像有一只小手伸进了他的肚子里,把他的五脏六腑挨个儿搓了一遍。“算了,我说不过你,好男不跟女斗。接着走吧。”

两个人沿着操场的跑道一圈一圈地溜达。天空突然飘起了大片的雪花,在鹅黄的路灯下像精灵一样飞舞。易清尘伸出手去接,还未接到一片雪花,霁然就把她的手握在了手里。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易清尘甩了几下,但是没有挣脱。

“松开,被别人看到了告诉你女朋友我看你怎么办。”

“告诉她又怎样,就算是她亲眼看见了又能怎么样。”霁然没有一点要放手的意思,并且将易清尘的手握得更紧了。

他们二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就默默地在操场上一遍一遍走着,雪已积了薄薄的一层,跑到操场上看雪、打雪仗的学生也多慢慢的多了起来。易清尘依然担心霁然会遇到同学或熟人,冷不防地将手猛地一抽,就在将要挣脱的那一刻,霁然捏着她的指尖然后顺势与她十指相扣。她的心突然很疼,搞不懂这几十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像一场记不住的梦一样。

相识十四年,第一次牵了手,在夜晚意外的大雪里,一步一步走到白头。

他多想把她搂在怀里,告诉她这些年他都在等她来找他。他的眼里已容不下任何人,没有她在眼前叽叽喳喳的日子里,他的眼神再也没有为谁闪烁过。两年前的那次表白,他几乎是用命去换她一次成全。从初中到高中,他收到过数以百计的情书,他被美的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各种各样的女生以各种方式示爱,他不是不珍惜易清尘的天真单纯,也不是不懂易清尘的心意。在他传统固化的思想里,一个男人必须有所作为才配担负起照顾一个女人的权利。就像艾斯,如果不曾吞食火火果实,如果不能在险境中忘我奋战,那便不是艾斯。

他知道易清尘在缺少关爱的家庭里长大,天生了一颗感情泛滥的心,别人的滴水之恩必然让她报以涌泉。他不敢与她亲近,她这样缺乏安全感,需要的是一个永远也不会离开的人,而他连留下她的勇气都没有。以他的成绩,第一次高考决然不会落榜。但他在数学考试那一场,盯着试卷上的sin和cos,?lim 和∞,心痛难忍。他用易清尘最熟悉的方式谋划了一场关乎前程的策反。他终究还是舍不得留她一个人去熬过苦涩的青春。

他不在意她的误解,也不介意她后来的疏离。他愿意为她再花一年的时间,从不同的方向出发,走在不同的路上,却伴着相同的日落和日出迎接相同的夜晚和清晨。他目睹她的改变,她的成长,默默地为她鼓劲加油,欣慰地看她一点一点进步。他在他认为最正确的时间准备与易清尘开始崭新的旅程,却被她若无其事地拒绝。他恼羞成怒地随便找了个女朋友,想看看她追悔莫及的样子,却被她的从容一招致命.他甚至气愤到想填外省的志愿与这个疯子划清界限,但笔拿起又落下,还是不忍心。

他自命清高的认为,他选择跟她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是对她的恩赐,她该有并且必须有求和的觉悟。在他的计划里,他们二人毕业之后将在这座城市安个小家。他没有等来她的示好,却要目送她远行。

霁然牵着易清尘的手去学校门口等出租车。雪越下越大,等了十几分钟也不见有空车经过。霁然面对易清尘站着,轻轻弹掉她头顶的雪花,并将她散落在脸颊的长发掖在耳后。心里想说“抱一下吧”,脱口而出的却是“出发的时候,我不去送你了,照顾好自己。”

来往汽车的前灯,像轨道上飞驰的星星,在两个人的眼前一晃而过,留下一道残缺的光影。

“嗯知道了。不用担心。”易清尘从棉衣的口袋里掏出那只NIKE护腕,递到霁然手里,说“以后打篮球的时候带着它。”然后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我走了。”易清尘说。

“嗯,走吧。”霁然说。

霁然把那只带着易清尘体温的护腕套在右手的手腕上,从此再也没有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