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祭之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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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起源遇见霁然

回家之后,我带哈呆出去撒欢,哈呆出了门便在花坛外侧很豪爽地撒了一滩尿。我把狗链松开,哈呆撒腿就跑了。我在小区的长椅上坐下来,很认真的在思考霁然晚上说的那些话,可一时半会儿理不出半点头绪,倒是思维不停地跳跃闪放我和他初识的场景。

我与霁然的相识是一次偶然。

2014年,我26岁,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生活刚刚步入正轨,那年的十一月,我得到了一次升职的机会,专门去买了大虾和白酒回家做顿大餐让老爹老娘沾点我加薪的光。

饭桌上我只顾着吃啦,丝毫没注意爹妈的情绪有什么反常。酒足饭饱之后,我那开火锅店的老爹对我说“小飏,你妈妈和我已经决定要分开了。你也长大成人了,就没有必要再选择跟谁一起生活了吧。这套房子留给你妈,静安那边你奶奶的老宅就留给你了,那个房子虽然旧了点,但是升值空间大,我搬出去住,逢年过节多走动,我永远都是你爸。”

然后我妈就开始嘤嘤嘤地哭。

我勒个去。我们三个人天天住在一个屋檐下,我怎么一点异常都没看出来啊。

“为什么?”这一切也太突然了吧,在我的心里,我的父母虽然算上什么模范夫妻,但也算相处得四平八稳。

“呃,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呢,就是性格不合啊。勉强在一起的话大家都很累。不如分开吧,以后的时间还长呢,都会找到最合适自己的人。”我爸看了我一眼,赶忙又低下了了头。

“性格不合,张劲山你个老不正经的,性格不合也能让你拿出来糊弄人啊,你怎么不把实话跟飏飏说说呢。”我妈已经沉不住气了,把手里的筷子一扔,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爸。

我爸压着火儿,瞪大了眼睛,但是明显是心虚,“你当着孩子的面,别什么该说不该说的都乱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啊,你敢做还怕别人知道?”,我妈扭头转向我,手还指着我爸的脸,“就他,你爸,跟店里一个二十几岁的服务员搞上了,人家肚子都七个月大了,上个月都跑家里来闹几回了,还不要脸地让咱俩净身出户,说什么我才不到五十岁抓紧点还能再找个人结婚过日子,你也二十好几了自己有工作有收入,你爸的钱和房子得留下来给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花。”

“别说那么难听!”呵,几十年了,我爸从没大声对我妈讲过话。如今真是不一样了,喝了汇仁肾宝说话都硬气了。

“难听?你现在嫌话难听了?你一个老头子往人家小姑娘身上贴的时候怎么不嫌事情难看?”不得不承认,长这么大,我第一次见我妈这么彪悍,她叉着腰口水喷溅的样子既丑陋又可怜。“飏飏,妈实话告诉你,你别听你爸说那么好听,什么这套房子给我,奶奶的老宅给你,那小姑娘过来闹的时候你爸可是答应这两处房产都给人家的,为什么我们今天才跟你说这个事儿,妈妈这一个多月来都在找律师跟这个没良心的协商呢,最终的结果店归他,房子归咱们。你以为这就完了?前天办的离婚手续,昨天中午那个小姑娘就打电话给我了,说让我抱着这套老房子守一辈子寡吧,你爸去年就在松江给她买了别墅啦。”

“有这事儿吗?”我很平静地问道。

我爸自知理亏,低着头两只手拘谨地把一只虾壳用指甲一点一点抠碎,一个字都没多说,鼻子里轻轻的哼出了一个“嗯。”

我长叹了一口气,说“行了,你们两个也别吵了。离都离了,家也不成家了,把老房子钥匙给我,我今晚搬过去住,咱们都该干嘛干嘛吧。”

说完我就起身进房间收拾衣物。我妈几次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最终没说一句话。

“妈,你也冷静冷静,出去旅旅游吧。我已经是大人了,能照顾好自己,我抽空会回来看你。”

我妈用纸巾擦着泪,并时不时向我爸投去恶狠狠地怒视。我和我爸一起出门。我爸上车前交给我一张卡,说:“小阿姨看得紧,这是我平时偷偷攒下来的,钱不多,但够你用一阵子的。”然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又想说点什么,而我手指绕着钥匙环转圈圈一副事不关己地样子,他又把话咽了下去。其实父亲也老了,虽然腰杆挺拔身材没怎么走样,但毕竟已是五十靠上的人了。我不懂什么老牛吃嫩草,也不懂什么焕发第二春,更不懂他和我妈这两个风雨同舟熬过来的人怎么走着走着就散了。

我接过那张卡,说:“不用解释,我不想懂。”

第二天我就去公司办理了辞职,工作交接完毕之后,我就把三年多的积蓄全提了出来,买了一部二手的越野车,留下足够半年日常开销的钱,决定开车去西藏跑一圈。

我读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女朋友,江南水乡出产的清秀女子。她长着细长的眉毛和灵动的大眼睛,皮肤嫩得像婴儿一样。我们谈了三年多,毕业后我参加工作,她读研。那时的我穿着当年最酷的衣服,梳着最潮的发型,思想却保守得像五六十年代人。我经常幻想我俩会像我的父母一样,一辈子只谈了一次恋爱,一谈就是一辈子。她读研那年的元旦跟我说放假要回苏州几天,我偷偷带着零食和玫瑰想在放假前再跟她见一面,却在学校门口撞见她拖着行李箱,上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的车。我站在广告牌后面,简直不敢相信这个闭着眼睛跟别人激情亲吻的,跟那个被我亲一下脸蛋都会害羞的是同一个人。我没有因为她的背叛而过度消沉,因为失恋当天我爸亲自烧了几个菜,陪我喝着酒并劝我“你还太年轻,好的都在后面呢。”我妈一边给我爸夹菜一边说“是啊,她能离开你,说明她根本不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一个。以后,你会找到对的人。那个人啊,你只用看一眼,就能看到天长地久。”说完俩人对视一笑,脸上的褶皱里都开出了幸福的小花。我看着他们两个人鬓角已发白却还像年轻小夫妻一样互相爱慕的样子,心想:这世界的某个角落,还有从一而终的爱情。即使我没亲身体验过,但这种坚贞肯定存在。我觉得我的父母就是当代模范婚姻的表率,我一直渴望能遇到一个头脑简单的女人,像他们那样男耕女织地过一辈子。呵呵,如今他们俩都离婚了,我真心不懂了,爱情,到底是个什嘛玩意儿。

不想说我是个文艺青年,因为我真的不是。但是当时觉得不干出一件疯狂至极的事情就无法排解心里的压抑。死,是断然不敢的。我又深知宿醉后的清醒让人多么空虚和难受,那么似乎远行成了最好的选择。

我爱上了一个人在夜晚开车的感觉。最大音量循环播放《CHOP SUEY》,循着车灯照亮的方向找一个未知的归宿。当一个人一头钻进黑暗,把世界抛在了身后,孤独反而变成了一种很美妙的感受。我的记忆里有爷爷奶奶互相搀扶着去晨练的背影,也有昔日我们一家三口在饭桌上有说有笑的场景,我不是一个生**漫的人,我在我的家里听到的、看到的柴米油盐和简简单单正是我想要的,我总是觉得如果有一天我娶了心爱的姑娘,也想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幸福下去。但是生活,似乎真的不是我所想象的样子。我在这首歌震耳欲聋的旋律里精神亢奋地用手拍打着方向盘,坚信家庭的突变犹如落入大海的沙粒激不起我人生的轩然大浪,却在歌曲结尾低沉舒缓的音调里娘们儿一样吸着鼻涕哭成泪人。

于是,想尝试一次没有陪伴的旅行,想让自己体验并习惯不被关注不被照顾的生活,将过往的一切彻底遗弃。。可是在我进藏的第二天,车子就在深夜抛锚,我在西藏氧气稀薄的荒茅之地落单,把随身所有的衣服都裹在身上还是低档不住刺骨的严寒。

当我把手机通讯录翻了个遍,也找不到可以联系的人,只好站在路边等经过的车辆救援。等得抽完了两盒烟,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无奈,只好爬进车里躺在座椅上发呆,在清冽的空气里晕乎乎地睡去。

不知多了多久,我在堆满了毛毯和各种衣物的车后座醒来,我把缠在身上的毯子取下来,从我怀里掉出了一个印有Kitty猫的暖宝宝。

“你醒啦。地上塑料袋子里面有白酒,你赶紧喝两口。”

我像个听话的孩子,照他说的做了。中间没有一刻迟疑。似乎是脑袋缺氧厉害吧,我当时没有任何的疑惑。

几口酒下肚,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甚至觉得车里的暖风都有点多此一举。

“你小子命大啊,要不是遇见我,非冻死你不可。”霁然笑呵呵地说着。“哦,你车在后面拖着呢,放心,丢不了。”

我把嘴边的“谢谢”两个字硬生生给咽了回去。真他奶奶的丢人,这还没正式开始我的伟大征程呢就已经被人救了一命。

日出前我们两人都没说话。当地平线上晕染出微红的光芒,我趴在车窗上一动不动,这是生平第一次,我用我的眼睛看到大自然竟如此温柔。霁然把车停在路边。转过头说:“你来开,我睡会儿。”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震慑如此深邃的眼睛。如果我是个女人,当场就能以身相许。但我是个男人,我只想说这个人长得人模狗样的。

我坐上驾驶位居然有点手足无措,定了定神之后我问道“怎么走?”

霁然躺在后座上,眼睛都没睁一下,说:“沿着路一直开吧。”

“遇见岔路了怎么走?”

“随便吧,停在哪里,哪里就是目的地。”

我这才把手放在方向盘上,并小心地发动了汽车。车的仪表盘上方摆了一排《海贼王》手办,除了草帽一伙全体成员之外,还有特拉法尔加.劳和一只腿上缠了白色胶布的艾斯。

我和霁然结伴穿越了几乎整个西藏。我们之间话不多,在断断续续的聊天中,我得知他曾经是个设计师,后来由于某种不便透露的原因经历了一场颠覆人生的变故,于是也放下了很多尘世的包袱,想要换一种可能更艰难也可能更愉快的方式去活一次。

在结束了西藏之行后,我又随他去了贵州。然后我们一路南下,我跟他一起徒步旅行,一起登山,一起攀岩。在这个过程中,我仿佛为自己的爱好开辟了一片更广阔的的领域,于是萌生了做户外运动行业的想法。

我们在南昌境内决定合伙开一家公司。

“你先回家,把行李收拾一下,上海我熟悉,前面的事情我来搞定。”我说。

“没什么要收拾的,我所有的家当都在车上。”霁然很随意的抽着烟,语气十分平淡。

“那行,上路吧。”然后我们在半夜时分结伴到了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