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祭之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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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忘川 沉重表白

霁然和徐维维的婚礼在2018年8月6日如期举行。

我没有告诉霁然易清尘会以伴娘的身份出现在婚礼现场。

婚礼在深圳洲际公园的大草坪上举行。仪式不大,到场的只有徐维维和罗毅的亲戚,还有几位医院的医生和病友。玫瑰花扎成的欧式拱门下站着英俊帅气的霁然。

当他看见我挽着易清尘走过来,眼眶不由地红了。

易清尘坦然地与霁然对视,想要微笑,却含了满眼的泪。十五米的红毯像走了一个世纪。登上礼台时,易清尘对着霁然歪头一笑。霁然的脚往前迈了一小步,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易清尘轻轻摇摇头,站在了台子左侧。

我越过霁然挺拔的鼻峰看向易清尘,微微翘起的嘴角和弯弯眯着的眼睛,淡淡的微笑里写着一肚子无可奈何的枉然。她肯定又在想,为什么,在这繁花锦簇中和他站在一起的人,不是她。

徐维维化了很精致的妆,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她被父亲搀扶着从红毯那一端徐徐走来。霁然的视线却还停在易清尘脸上。

霁然和徐维维交换了戒指,然后拥抱在一起,两个人都因为悲伤而流了很多眼泪。我看见霁然右边手臂礼服下面衬衣袖口的扣子没系,在翘起的白色袖口处,那只褪色的护腕还套在手臂上。

太多人都在落泪,一半欢喜,一半惋惜。

婚礼结束后,霁然送徐维维回医院,我和易清尘在机场的候机室里相对无言地坐了三个小时。机场的广播通知我们的航班开始登机时,我还是忍不住问她:“下面怎么办,你想好了吗?”

“不知道。”她说。

“如果需要找人一起喝酒,我随时有空。”

易清尘笑了笑,摇了摇头。

霁然跟我们搭同一班飞机回上海。易清尘坐在我右边靠窗的位子,把外套蒙在脸上,哭花了一脸的妆。我转过头,看见两米外坐着的霁然盯着易清尘的座位,满眼的不舍与无奈。

我们三人在领取行李时再次相遇。

易清尘站在中间,盯着传送带上的行李箱一圈一圈从眼前转过去,几次将嘴里的话咽下去。

我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她稍稍扭头看了一下霁然,然后又转过脸低下头。

“带我走。”她说。泪还含在眼眶。

霁然在听见这三个字的那一刻,皱着眉头,鬓角的青筋绷得紧紧地。

混蛋,你带她走啊。你总说她的表白太戏谑,你怨她从未认真说过一次喜欢你。可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更明白是什么让她变得如此倔强吗?你和你的父亲将她的生活推入地狱,她的脾性在这种历练中越来越叛逆。她不是学不会柔弱温婉,即使她在我面前可以脆弱得像个婴儿那又怎么样呢,我,或者任何男人,在她的交际里顶多是个短暂的看客,我们或许可以听她说上一万次爱的谎言却永远无法真正拥有她。你带她走啊,她早年已将感情交付与你,如今更将命运交付与你,带她走啊,难道这三个字的分量还抵不过一句“我爱你”吗。难道这些年的痛苦还不足以抵了当年的债吗?你们究竟要互相折磨到什么时候?

混蛋,你带她走啊。这个时候还演什么啊。都别再装酷了行吗?如果我是你,我一秒也不会耽搁,立马就扑棱着翅膀带她原地起飞。你丫的这个时候玩什么深沉啊。

“保重。”霁然拿起箱子,径直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易清尘甚至都没有追上去。仿佛说出“带我走”这三个字已经耗尽了毕生所有的勇气。她又像初次见面时“呵”一下地笑了,然后用眼神告诉我“漠飏,你看,我试过了,就这样吧。”

她没有让我送她,自己去地下停车场打车回了酒吧。

我和霁然每天都会在公司见面,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只谈工作,不谈易清尘。

一个月后,霁然在公司例会时接了个电话,只“嗯”了一声就挂断了。晚上下班后跟我说徐维维已经走了。

我说:“晚上要不要聚一下。我们聊一聊。你喝果汁,我喝酒。”

霁然摇摇头,拿起背包走出了公司。

所有的事情都没有朝我预想的方向发展。霁然没有再试图从我这里打听任何关于易清尘的消息,他们的故事仿佛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落幕了。那晚机场分别后,我更加明确我对易清尘的所有幻想都只是一厢情愿,我保留着跟她有关的一切记忆,却无法再靠近一步了。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一个霁然,而是她对那段感情绝不退让的坚守。

这一年的冬天来的特比早,霁然在圣诞节前提出周五晚上去他家里喝酒。我花了将近两天的时间准备了长篇大论,想要再为他和易清尘的感情或者我对易清尘的感情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我们点了一桌子的烧烤,但是几乎都没动筷子。

“我觉得她已经原谅你了,为什么不给彼此一个机会。”

霁然原本准备倒果汁的手在空中停顿一刻,把杯子添满,说:“可我并没原谅她。”

“哈哈!”我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是的,我没资格。但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的事情枉加评论?”霁然说完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脸色苍白。

“嗨,我就搞不懂了,你能活几辈子?你能遇见几个像易清尘这样的人?你为什么不带她走?你以为她说出那三个字很容易吗,你们欠她的一切她都可以一笔勾销,当年知道真相后你选择了孝,但你连孝都没尽到,你像对待仇人一样对待你的父亲。而易清尘呢,即使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冤枉的,却依然感激父亲的归来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家。你们在谎言里安然度日,她在你们强加于她的谎言里受尽委屈。她选择原谅你,其实是选择了与良知为敌,你当年的忠孝不能两全导致她现在主动偏离了自己的道德准则。她明知跟你在一起是犯了大忌却还是愿意跟你在一起。对她而言,什么忠孝道义的光环都比不上你。更何况,在这个问题上,她想得比你透彻,他的父亲虽然蒙冤入狱,但是他们一家后来也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你的父亲虽然躲过法律的制裁,却过得形同妻离子散。该付出的代价和该收获的果实都以最合理的方式应了因果报应。她对这个事情早已不再追究,只希望你能放下心里的包袱,一生很短,不要用来互相埋怨。”

说完这段话,我才发现霁然仰头靠在沙发上,泪流满面。

“正因如此,我才无法原谅她。”他说:“从看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太善良。我不配。”

“配不配能不能让她来决定?”我吼了起来。

“你不懂。”霁然抓起一瓶酒喝完,接着说:“有时,我搞不清楚,我是因为爱她而爱她,还是因为觉得亏欠而爱她。我也搞不清楚,她是因为爱我而爱我,还是因为可怜我才爱我。”

“你们这是什么狗屁逻辑。重点是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爱你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啊。”

“漠飏,我无数次幻想和易清尘结了婚,我们生下一个可爱的孩子,但是每次想到这个孩子如果性格像我或者像她,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或者说,就算我带着她远走高飞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假装过去的事情只是一个噩梦,我们小心翼翼地隐瞒着这个秘密,有一天我们会不会演累了。有一天,我们。。。。。。”

“易清尘说的对,你活得太挣扎了。”我打断了他的话,说“你在你的挣扎里迷失了。”

霁然沉默了一会儿,端起酒跟我碰了一杯。然后说:“算了,我不想聊这个事情了。我今天找你来是想告诉你我要离开公司了,我累了,太累了。”

“你只管歇你的。公司的事情我来处理。”

霁然叹了口气,又靠在了沙发上,说:“我想以市价80%的价格将手里的股权转让给你,然后离开公司,确切的说是离开上海。”

太突然了。我说话的腔调都提高了八度。“你说什么?”

“十分感谢你,对我和清尘的事情这么关心,你也看到了,太复杂了,真的太复杂了。我想清静清静。你不要再劝我,无论是离职的事情还是清尘的事情,都不要再劝了。我真的太累了。”

“股权留着,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就直接回来。”我说。

“谢谢,不用了。你不买的话,我会找其它渠道出手。”

他要走的决心异常坚决,我只能应允了他的提议,并在一周内按原价支付了所有的股权和分红。

霁然离开公司那天,我晚上开车去了SONSON,在门外抽了半盒烟,却依然不知道怎么走进去,怎么告诉易清尘霁然离开上海的消息。纠结了很久之后,我给易清尘发了条微信,易清尘没有回复,我发第二条信息的时候发现她已将我拉入了黑名单。

我在吉安街发了一夜的呆。我从来没敢奢望能像霁然那样幸运地住进易清尘心里,我曾经设想过俗套的三角恋情节,应该作为暖心的男二号默默守护在女主身边,但我还没在易清尘的感情对手戏里面有个像样的露脸机会被摄制组喊去领了盒饭。

霁然切断了与我们的一切联系,手机一直处在停机状态。他曾是我和易清尘之间唯一的纽带,离开上海后,我和易清尘像从来不认识一样各自潜行在自己的轨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