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长灵侠影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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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武当山上(一)

叶心传不知他所言何意,问道:“晚辈还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那人道:“你既然拜了朝云为师,自当知道他是长灵教灵均真人门下第三弟子,我是他二师兄,你该叫我一声师伯。”

叶心传道:“晚辈并未拜岳大哥为师。”

那人道:“原来如此。贫道道号上云下惠,是灵均真人门下第二弟子。”

这时叶心传才看到他身穿一件灰色布袍,未戴冠冕,虽不似道士打扮,但却自有一番仙风道骨,步履十分轻盈。只见他面容清癯,下颌上蓄着一丛短须,身材瘦削颀长。

叶心传道:“晚辈听岳大哥言道,他与师姐之所以投入长灵教门下,是因华山派靖元道长一力举荐。晚辈师承泰山派素心道长,家师当年曾以俗家弟子身份拜在华山派靖元道长门下。靖元道长一身武功源自灵均真人,想必也是前辈的师兄弟。以此辈分算,晚辈该叫你一声师叔祖或者师伯祖。”

云惠笑道:“这倒大可不必。你师傅是拜在华山派门下,一身武功虽然承自靖元师兄,却大可不必与长灵教相提并论。你若叫我师叔祖,便该也叫你姐姐一声师叔祖。”

叶心传忽然瞥见允柔穴道被点,正安静地站在一旁,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甚是可爱。他慌忙出指,要解开允柔穴道,接连点了几次都无济于事。

云惠笑道:“本门内功博大精深,你个小娃娃尚未练到家,怎能解开我点的穴道。”正说着衣袖一挥,已解开了允柔身上穴道。

允柔手脚能动,连忙抓住叶心传胳膊,怯生生地问道:“叶哥哥,你没事罢?”

叶心传笑道:“我没事。”

云惠不觉感叹道:“肯爱千金轻一笑,一时难遇同好。谁家子弟年方少,惜取春心未早。夕雨啊夕雨,你也不知看上那死人脸哪一点,如此死心塌地地追随他。师哥如此待你,你怎么不懂?若是有朝一日你像这小丫头偎在我身旁,该多好。”他说话低声细语,叶心传与允柔只听得他口中呢喃,却不知他所言何物。

叶心传道:“师叔祖……”

云惠道:“你就叫我云惠道长罢,我不做你师叔祖。丫头,你去马车那边,我要教你叶哥哥武功。”

允柔闻言,看了叶心传一眼。叶心传点了点头。允柔几步慢跑,向马车走去。

云惠道:“叶小兄弟,你身负我长灵教上乘内功,自应知道我长灵教缘起何处。”

叶心传道:“晚辈只知当年中原大乱,灵均真人携诸多弟子奔赴西域,创下了长灵教,其余的便不知道了。”

云惠正色道:“学武之道,在‘武魂’二字。练武之人与武学的关系,便如男女间的情愫,虽到了情深意笃的程度,却不可因情难自已,失其本心。我长灵教立于乱世之中,创教之由,原是激于一腔护国义愤。因此我长灵教门人时时谨记这种护国义愤,方能不失练武根本。你明白么?”

叶心传道:“晚辈知道。”

云惠道:“你可知道三十多年前的那场黄河大战?三十多年前,正是靖康元年年底,武当山大雪飘飘,将山顶诸处宫殿染得一片洁白。那时我才十来岁,还没你现在大。我师祖通灵真人月前将武当山三件镇山之宝留于真武大殿桌案之上,悄无声息地离开道馆云游四海去了。所谓武当山三件镇山之宝,其一乃是掌教扳指,乃是师祖得道之初随身携带的信物,其二为天罡真气秘籍,乃武当山无上内功心法,其三为道君皇帝当年为嘉赏师祖进献经书而赠与的王希孟《千里江山图》。我师父灵均道长及其余六位师叔月前收到师祖飞鸽传书,要他们星夜赶回武当山,因此师祖隐去之时,师父等人均在观中。那日清晨,一行人到得大殿之中,见几案之上、香炉之前,一只乌褐色、七尺见方的盒子赫然放在那里,亦是一件武当之宝,唤作玄密宝盒。我师父恭敬地上前打开盒子,见到三件宝物,心中已十分明了师父的意思,又见三件宝物之物,另有一个手掌大小的小盒子,周身漆黑,其上以凌厉的笔法刻着‘武当’二字。师父刚要打开盒子,忽然听到一人在身后说道:‘师父如今是否已然驾鹤西去,尚属未知之数,大师哥这么快就以为自己是武当掌教了么?’”

那声音虽是低微,却清清楚楚地传入众人耳中。众人相顾骇然,均是窃窃私语。

“说的是啊,这玄密宝盒乃是掌教私有之物,唯有掌教方可打开。”“师伯如此举动,恐怕欠妥罢!”“即便师祖仙去,这掌教之位也未必便有他继承啊!”

初时尚是寥寥几人窃窃私语,后来变作大声吵嚷。

忽然一人厉声喝道:“你们知道什么,说不好师父他老人家曾亲口训示,令大师兄继承掌教之位。大师兄,你且将信物拿出来,与我们瞧瞧!”说话之人乃是武当山通灵真人门下第七弟子,道号文通子。

众人闻言,不再言语,目光齐刷刷向灵均道人看去。

灵均道人将手掌放在盒盖之上,缓缓将盖子扣上,说道:“此时是我行事欠妥,师父他老人家临走前并未有所训示。”

三弟子泰冲子站了出来,说道:“掌教既然留下这三件宝物,谁不知道他老人家是看道通天地、羽化升仙了?大师哥人品、武功俱是武当山一流,师父仙去之后,由大师哥继承掌教之位,有何不可?”

文通子道:“三师哥,你休用师哥身份压我。我们如今是以理说话,若非有师父亲口训示,大师哥决不能继承掌教之位。”

泰冲子冷笑道:“莫非你七师弟也想做这武当山掌教?”

文通子顿时面红耳赤,怒道:“谁说我要做掌教?武当山上人才济济,后辈弟子中也不乏英才,岂能轮得上我?”

四弟子平子问道:“依七师弟看,本门之中尚有何人可做这掌教之位?”

文通子道:“本门之中曾有一人随师父西行传道,达三年之久;师父当年受道君皇帝邀请赴禁宫夜宴,又是此人随侍在旁;道君皇帝曾发下谕旨,将来师傅百年之后,继承师父衣钵者当是此人。若论入教年岁,他自然比不上大师哥,但要说武功、人品,我敢说他样样及得上大师哥,乃是我心中掌教的不二人选。”

只听得一人咳嗽一声,语气沉沉地说道:“七师弟休得胡言乱语,伤了本门和气。”

文通子辩道:“二师哥,正所谓当仁不让,如今国家有难,覆巢之下,本门自是难以自立于灾祸之中。师哥若能站出来主持大局,方能不孚众望,亦不负师父所托啊!”

那语气低沉之人,正是通灵真人二弟子子渊。

子渊道:“大师哥文才武略,俱皆擅长,且又是师傅门下大弟子,自是掌教之位的首选之人。”

泰冲子道:“二师哥,你这话说的忒也不心诚,言下之意便是大师哥此番若是做了武当山掌教,只是凭了这大师哥的身份?你说的什么‘文才武略,俱皆擅长’又是什么意思?言下之意,岂不是说大师哥杂而不纯,不如你专精了?”

平子道:“三师哥,你不要在这里挑拨是非。掌教之位,究竟归属何人,尚待议论,不能先乱了师兄弟的分寸。师父方走,难道武当山就散了不成?”

泰冲子闻言,刚要发作,只听得灵均道人说道:“诸位师弟,且先听我一言。”众师弟及后辈弟子因他性格沉静、不喜张扬,有许多人难免不了解他,自然对他继任掌教之位不甚信服。此刻他突然说出这句话,语调缓慢,传入众人耳中,却均是一震,足见他内力高强,无不打心底里佩服他。

灵均继续说道:“师父他老人家羽化登仙,临走前确实未曾留下只言片语,要我继任掌教之位。灵均身为师父门下大弟子,正如方才七师弟所言,当仁不让,自该继承师父遗命,将本教发扬光大。”

泰冲子道:“正是。大师哥身负本门无上内功天罡真气,早在十年前便已得师父亲授,当年传位之心已是明显,更何况今日?”

子渊道:“三师弟此言差矣。天罡真气是本门内功基础,凡入教者皆可修习,唯师父他老人家看每人资质深浅,酌情传授。大师哥他入门最早,研习时间最长,至今日想必也不过修炼到第七层罢?天罡真气第九层是梦破天机,大师哥,你可曾得到师父亲传?”

灵均身后一个年轻道士闻言,向前踏出两步,刚要说话。灵均抬手挡在他胸前示意他向后退却。那年轻道士看了灵均一眼,见他神情严肃,只得叹了口气,后退几步,回到原处。

泰冲子道:“我以为二师哥淡泊名利,对这掌教之位也不放在眼里,今日何以如此踊跃?莫非真要与大师哥争着掌教之位?”

忽听一人放声哭道:“师父,你老人家看看罢!你修行多年,终于得道成仙,谁知你刚一走,这武当山就乱成了一锅粥。大家伙儿为了掌教之位,竟不顾多年师兄弟情谊。弟子何不随了你去,也省的看这场面,徒增烦恼。”

只见一人低头便朝桌角撞去,却是平子。灵均见状,脚步前踏,左手按住桌案,平平一推,那桌案仿佛凌空而起,稳稳落在数尺之外,右手斜出,将手中内功缓缓吐出。平子修炼道家无上轻功九天星舞,轻身极是了得,原本由于师兄弟吵嚷不断,心生自杀之念,却不成想被师兄一招制住。虽说是灵均出其不意,突然出现,但他此刻被制服后竟分毫动弹不得,只感觉自己被一股柔和的劲力包裹得严严实实,心中不由得想道:“即便是与大师哥一对一的单打独斗,我怕是也接不了他一招。”

灵均慢慢收回内劲,说道:“四师弟,你且不要焦急。今日之事,我早有预料,心中已有安排。二师弟,本教之中若论最得师父宠信者,非你莫属,然而继任掌教,终究是本教当下头等大事,不可轻率决定,使得本派分崩瓦解。将来我等更有何颜面去见师父,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