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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三场比试(一)

大殿之上,人声喧哗,十来个和尚围在一侧,神态甚是散漫,一看便知是江湖人士的作派,浑无出家人的样子.叶心传找到一处稍稍阴暗的角落站下,颇不引人注目.

只听薛慕云道:“这一笔生意做好了,沈掌门必定少不了大家的好处,到时候咱们兄弟齐发财,齐富贵,各娶上他几房貌美夫人.”

众和尚闻言,俱哈哈大笑.

文殊菩萨神态祥和,昏暗的烛光之中,静静注视着众人.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薛慕云使人去开了寺门.门外立着两个枯瘦如竹竿一般的汉子,均是一袭黑衣,自颈至踵,两人身高又差了好几公分,远远看去十分滑稽.

叶心传自人群中瞥见两人,想道:“是他们?”原来门外那两人乃是陆离霜、陆离昧兄弟.叶心传初到济州府时曾为救允柔见过这二人,这时忽然想起那一日在客栈之中为难他姐弟二人的那一众恶人中便有他们两个,此时心头火起,又想道:“这两人作恶多端,今日又和这群歹人预谋害我大师兄!”其实他对两人殊不了解,只是那时因他们的缘故,叶心怡身受重伤,姐弟俩才一见面便即分离,因此心中认定他二人必定作恶多端,至于是哪“多端”,他自不愿深究了.

薛慕云起身迎道:“二位陆爷,这一路还顺利罢?薛某在此恭候已久.”

陆离霜道:“薛老兄客气啦.陆某奉沈掌门之命,特地来此协助薛老兄办事,还请薛老兄多担待我兄弟俩.”

薛慕云道:“陆爷说哪里话,请上座.”

众人让出一条通路,让陆离霜、陆离昧从中穿过.他二人斜眼瞥了瞥其余众人,也自老实不客气地走了过去,大摇大摆地坐在正前方两个座位上,更占了薛慕云先前的座位.

薛慕云看了李青一眼.二人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只得分别坐在上首两个座位上.

陆离霜道:“薛老兄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么?”

薛慕云道:“都安排妥当了,只待点子到了,便收网捞鱼.”

陆离昧鼻孔哼哼一声.

薛慕云与李青心中恼怒,强忍着憋在肚子里.

陆离霜道:“我二人一路追踪他到这里,知他一个时辰之后便会到达此地,因此提前一会儿功夫过来见识薛老兄的天罗地网大阵.”

薛慕云冷笑道:“薛某江湖草莽,哪有什么好主意?此事成败与否全着落在二位陆爷身上.也不知这姓陆的什么本事,沈掌门竟如此看重他,依我看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不值一提.”他心中愤恨,这句话中那“姓陆的”有九分是指陆离霜、陆离昧兄弟二人,仅有一分是说陆聪.山寨其余兄弟闻言均知寨主心意,不由得相视一笑.

陆离霜只道薛慕云确实不知陆聪的来头,便解释起来:“这陆聪是泰山清止观素心道人门下大弟子,十余年前独闯中原,一剑气寒西北,连破大漠十三剑客,小商桥英雄大会,独挫中原群豪,夺得江湖第一剑客的美名.当时沈掌门因崆峒派中门户之变,不得参加英雄大会,一生引以为憾,因此想见识一下昔日的第一剑客,是以委派我等来此邀请陆聪去与沈掌门叙一叙旧.”

薛慕云道:“听说那陆聪十一年前为奸人所害,膝盖骨被人生生剜去,即算是保得内力不失,腿脚上的功夫却万万使不上了,又怎会是沈掌门的对手?”

陆离霜道:“陆聪当年声名太著,河东、关中一带交友甚广,此番来到中原,必定有所作为.沈掌门也是担心他妨碍我们的计划.”

陆离昧坐在一旁,冷眼望着众人,神态甚是戒备.一年前,他用飞刀袭击朝云,反被朝云以强劲内力将飞刀反击入他肩上,后来外伤虽愈,每逢下雨前肩膀总是隐隐作痛.这时屋外闷雷阵阵,眼看着将有暴雨,他的肩膀旧伤也隐隐作痛,是以在旁默不作声.其余众人,除陆离霜外均不知此种细节,反以为他性情倨傲,目中无人.

薛慕云恨恨说道:“这姓陆的得罪了沈掌门,待会儿捉住了他,薛某首先便要痛打他一番,也算是提前发泄一下沈掌门的怨气.”他说话时眼睛瞥向陆离霜、陆离昧,其中深意不言而喻.二人也自不疑有他.

过得半晌,寺门再次敲响.薛慕云打了个手势,诸多山寨喽啰假扮的和尚全都站直了身体,学着虔诚礼佛的样子,手中装模作样地或捻起念珠,或敲起木鱼.

众人屏气凝神,一时间寂静非常.一个假和尚拔出门闩.接着便听得寺门吱吱作响,缓缓拉开.一个白衣男子坐在轮椅之上,手摇折扇,面带笑容,身后立着两个个青衣汉子,年纪在二三十岁上下.

叶心传见到这四人,登时屏住了呼吸,心中狂喜,简直要叫出声来.那四人不是别人,坐在轮椅之上的正是他大师哥静明,俗名陆聪,字慧生,身后两人依次是三弟子静处、五弟子静心.

静明见到殿上众人,眉头一皱,随即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说道:“今日圆觉寺如此热闹,陆某叨扰了.主持大师安好与否?”

一个小和尚脚步匆匆迎了上来,说道:“主持身体不适,已在房中歇息.”

薛慕云粗声粗气地说道:“暴雨将至,大家伙儿一同也此避雨,可真是巧得很.”

静明斜眼看了看他,笑道:“原来是连云寨薛寨主.”

薛慕云奇道:“阁下认得薛某人?”

静明道:“在下十余年前行走江湖,曾听朋友提起薛寨主容貌,今日一见,方知朋友描述得何等贴切.”

陆离霜慢慢走了过来,双手抱胸,微微低头,神情甚是倨傲,说道:“原来是昔日关中武林第一剑客陆聪陆大侠,初次见到本尊,幸何如哉!”

静明道:“原来是燕子门陆氏兄弟.二位跟随我们一路,缘何说初次见面?”

陆离霜皱了皱眉,又说道:“原来十年来江湖上传闻都是假的.有人说,十余年前陆大侠被仇敌陷害,被废去了全身武功,陆大侠听声辨位的本领如此了得,哪里像是被废去了武功?”

叶心传想道:“当年大师哥回清止观时,我尚是幼童,记得不甚真切.不过好像师父将一部内功秘籍传给了大师哥,是以大师哥虽然外功尽废,内功却仍了得.只他因双腿残废,心如死灰,于练武之事不甚热心,也不知今日恢复了几成功力.”

静明道:“陆某是出家之人,一身武功也不过是作防身之用.武功越强,担负的责任便越大.如今陆某卸下了这一肩担子,自是乐在其中.”

陆离霜叹道:“只可惜……只可惜陆大侠师弟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去年我兄弟二人曾在济州府见到贵师弟,后来……”

静处俯下身,轻声说道:“大师哥,他说的是静音.”静明点了点头.

静明问道:“我那小师弟怎样了?”

陆离霜道:“贵师弟不幸落在了沈掌门手里,以陆兄与沈掌门的交情,陆兄以为沈掌门会如何对待贵师弟?”

静明冷眼看着他,一言不发.

陆离霜道:“沈掌门那时新炼制一种毒药,名叫悲回风,乃是大补之药,服用之人立刻便可有五年功力,只是……若练功之人原本功力就十分深厚,那悲回风便会生出反噬之效,使服用者永远只有那五年功力,任他如何修炼,只是一成不变.”

静明道:“你这番谎话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静音是随他姐姐一同下的山,以他姐姐的武功,恐怕你们两个再加上沈雁青都未必是她的对手.静音又何以遭到沈雁青毒害?”

陆离霜道:“不然.贵师弟的阿姐真实身份乃是青衣社圣姑,去年江湖传闻青衣社圣姑身受重伤,远去西域求医,至今未有消息.他阿姐便是在那时与他一同受了重伤,说不定现在已经归西了.”

静处突然叫道:“你胡说八道!我小师弟虽然年纪小,但武功却很高,且他为人机灵,怎会轻易被你们捉!”

叶心传听到三师哥语带苦涩,是发自内心的为自己担忧,不由得心情激荡.转念一想:“这时我自曝身份,与三位师哥见面,固是开心,但就不能在一旁暗中观察这些歹人的阴谋诡计,也就不能保护大师哥他们了.”

陆离霜道:“唉,这些事不提也罢.陆某兄弟二人自入江湖,常常听到陆大侠的传说,说什么一剑气寒西北,又说什么力克大漠十三剑客,心中说不出的仰慕.今日见到陆大侠,无论如何都请陆大侠赏光,让我等见识见识陆大侠的手段.”

陆离昧突然说道:“圆觉寺已被包围,你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静明笑道:“既来之,则安之.”

静心怒道:“你明知我大师哥腿脚不便,还说要与他比武,岂不是摆明了要欺侮他!”

陆离霜咋舌道:“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咱们只是比比招式,不拼内功,自然不会伤到对方.若是二位兄台看不过眼,大可上前赐教.”

静心道:“好,我就来领教阁下高招!”

静明道:“五师弟,且慢.陆兄有此雅兴,小弟自当奉陪,只是此地空间狭小,比武诸多不便,且是对神明不敬.不如咱们以文会友,来一场文试何如?”

陆离霜道:“我兄弟两个都是粗人,不通文墨,陆大侠说要文试,我兄弟可不敢应战.大家是江湖中人,自然是以江湖中人的方式比试.”

静明道:“陆兄误会我的意思了.陆兄知道我武功已废,要论外家功夫,在下即便是身体康健,也比不上陆兄.只是这十年来在下远离江湖,心思澄澈,于武学一道颇多感悟,愿与兄台切磋笔试一番.”

陆离霜道:“陆大侠请讲,如何个比法?”

静明道:“第一场比试,你我二人各从这寺中僧侣中挑选一人,由你我二人各自教授他们两个功夫.一炷香功夫之后,他们二人相互比武,但只得用你我传授的招式,若有一人使出旁的武功,便算输了.过会儿我们在这大殿之中画一个圈,这二人就在这圈中比试,若有一人双足、双手碰到圈外的地方,也算作输.如何?”

陆离霜心道:“这大殿之中,除你们三个外尽是我们的人,此番还不是你们稳输?江湖上传闻陆聪机敏过人,也不外如是.”当下便一口答应了.

陆离霜在人群中一扫,挑了个身材高大、体魄强健的假僧侣出来.薛慕云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又望向别处.

静明在人群中扫视一圈,说道:“哪位高僧愿助陆某?”

诸人一愣,接着几个僧侣呼喝道:“小僧愿助陆大侠一臂之力!”

叶心传使出游龙心法,却故意装出十分笨拙的样子,一连拨开许多人,冲到了大殿中央,最后故意脚步一晃,没有站稳,竟摔倒在地上,起来时身体仍摇摇晃晃,如同醉酒一般.他嘿嘿一笑,抬右手摸了摸额头,左手抱在腰腹上,捏了个剑诀,乃是游龙心法中一招“觥筹交错”的起手势,凡是修炼清止观内功心法之人无不知晓.

静明对这剑诀熟稔之极,先是一惊,又看到他身材样貌,十足的憨态可掬,自是素不相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只是既然他会捏这剑诀,想必是友非敌,当即笑道:“便是这位师傅了.”

陆离霜心道:“这胖和尚济什么事?”

薛慕云看到叶心传假扮的和尚样貌,知道他不是山寨中人假扮的,一时又猜不透他身份,因他心里恼恨陆离霜兄弟,是以也不戳穿此事,只是静静在旁观望.

李青附在他耳边,悄声道:“大哥,这不是自己人,不会是电子假扮的罢?”

薛慕云道:“噤声!咱们静观其变罢.”

陆离霜道:“为比试公平起见,你我各派一人监督对方教授武功,过会儿看到对手使出其它非你我传授的功夫,自可当面指出,如此便胜负立判.”

静明道:“好!其余各位俱为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