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期抵达的首批先遣队员,在李凤友的指挥下,开始招集附近的农民工,建起了许多干打垒泥草房,挖出了水井等,让后续到来的人员有个栖息的场所。不久,处长李光宇率领的工程技术人员也抵达了。筹备处最紧张的是矿建技术员。他们根据101地质队所提供的地质资料,必须充分掌握铁法矿区各个矿点的地形、地貌、地质、水文等第一手资料,以便为井巷工程建设铺平道路。总工程师宋鹿君,技术员林海水、刘瑛、李学增、陆宝贵等人骑着自行车,开始了极为艰辛的野外勘察工作。他们从小明安碑村出发,东至小青西营盘,南至王千孤山子,西至调兵山,北至大明安碑村,走遍了铁法矿区东、南、北各个煤矿暴露点,每个暴露点相距数里乃至数十里。沿途或风沙滚滚,或杂草丛生,或是水洼遍布的草甸。自行车只能沿着胶轮车压出来的车道或乡民们用脚板踩踏出来的小道前行,碰到水洼草甸,他们只能用肩膀扛着走。宋鹿君年岁较大,林海水等人帮他做这做那,尽量减轻他的体力负担。他们一行人,累了,就地休息;渴了,喝口自带的水;饿了,啃口干粮,继续前行。每到一个矿点,就着手勘测、绘制地形地貌,向地质队了解水文、地质状况,并一一记录在册。他们五个人,在铁法矿区初期工作过程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依据宋鹿君、林海水、刘瑛、李学增、陆宝贵等五人对各个矿点所作的实地考察,铁法煤田开发筹备处经过认真细致地研究、分析,决定在大明安碑村的北山丘上开建大明一号斜井。井建工程由宋鹿君负责,林海水、刘瑛、李学增、陆宝贵等人与之配合。他们在破旧的干打垒仓房里,摆上从抚顺运来的三屉式旧办公桌,开始着手审视大明附近地势地貌、地质水文资料。这一带是辽北大型煤田的暴露点之一,距地表比较浅,其地形地貌适合建斜井,于是开始了大明一号斜井设计。他们夜以继日地忙碌着,没有电灯就用煤油灯。有时下雨,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屋外雨停了,屋内继续下。为了避雨,几个人把旧的办公桌挪来挪去,宋总风趣地说:“这叫工作流水线!”
经过一段时间的艰苦工作,井建工程设计已基本完成。林海水一看日历,已是5月21日,他显得有些心神不宁,遂悄悄对李学增说妻子将要临盆的事。李学增说:“你怎么不早说一声?”他立即向党委书记黎明江汇报林海水的实际情况。黎书记说:“叫他马上回去照顾他爱人,什么时候来都行。反正现在设备尚未到位,才开第一口井,有你们在就行了。”他感叹地说:“他如果早对我说,我就不会把他拉到这里来了,真是太难为他了!”黎书记无微不至的关照,使林海水深受感动。临走前,他对李学增说:“谢谢你给我请了假,我会尽早赶回来的。”林海水向大家匆匆告别,急急忙忙赶回抚顺。
三、一举两得
林海水急匆匆地从铁法赶回抚顺的家,发现孩子尚未出生,一颗悬着的心,终于释然。他们两口子都来自南方,远离家乡,远离亲人,临行前,虽然雇了保姆帮忙处理家里杂务,但生儿育女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理应相互照顾,相互体贴,因此,林海水人在铁法,心却挂着抚顺这个家。
林海水一到家,立即向李凤友的夫人请教,在她的指导下,为妻子坐月子及保证妻儿健康做一些必要的准备工作,以一片诚心回报妻子长期以来对自己衣食住行的无微不至的关照。
一个和睦的家,是由夫妻之间相互关爱、相互维护而成的。林海水的夫人温莲英在万达屋小学听同事们议论,铁法地区发现大型煤田,抚顺矿务局将承担开发建设任务时,她就预感到,林海水所在的矿井工程处将是首当其冲的先遣单位之一。因此,对林海水被调往铁法工作,她在思想上早就做好了准备。况且林海水大学毕业不久,正是年轻有为之际,主动参战,自然义不容辞。尽管眼下自己将要生孩子,身边没有一个亲人照料,但倘若在这件大事上拖了林海水后腿,自己会感到无限遗憾。因此,当她得知林海水接受了党委书记黎明江的派遣时,她不但没有责怪他,反而鼓励他。
她知道,到铁法这样一个新区去,没有水、电和暖气,生活必定十分艰苦。她深知海水历来是不怕苦不怕累的人,只因惦记着她及将要出生的孩子,才顾虑重重。她除了安慰丈夫之外,也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海水要在一片荒原上干一番大事业,在短时期内不会回来,自己住在抚顺,反而使他心思两头牵挂。
她想,自己原是厦门师范的学生,已读了一年多了,因病休养才来到抚顺的。虽然这里的领导很关心她,但自己没有正规毕业文凭,只能在小学代课,何时才能转正,那就难说了。再说,自己只差两年就毕业了,不读怪可惜的,倒不如等孩子生下来给母亲抚养,自己再去复读,毕业后当一名正式的小学老师。这样使海水安心在铁法工作,免得两头牵挂,费心费力。
她的打算使海水深受感动。他没有想到夫人考虑得那么深,那么细,既具体,又实在,而自己对她的关照又是那么苍白无力。只想把她留下来,寻找一份工作做一做,从未想到她的理想与追求,当一个名正言顺的老师。海水对她那深邃的眼光,求实的举动,除了尊敬之外,又多了一层钦佩。他一定尊重她的选择。
女儿出生四十天,日历已经翻到了7月8日了,正值学校放暑假。温莲英对林海水说:“我们该回去了,趁着暑假,把女儿交给母亲抚养,我也在母亲边上兼顾着,让女儿慢慢地习惯了,我再离开。这要有一个过程,否则适应不了,太委屈女儿了。”这一细心安排再一次使林海水感动。他本来以为把孩子交给岳母抚养,有人照顾就万事大吉了,不懂得养育一个孩子,还有一个心理适应过程。经莲英一提,他恍然大悟,遂收拾行装,一行三人,一起返乡。
林海水返回家乡,见过母亲之后,又把女儿送给岳母抚养。他是个遵守规定的人,这次离开铁法,尽管党委书记给他一个很宽松的假期,没有限定日期,但他不敢在老家逗留太久,处理完杂务,便孤身一人匆匆地返回了铁法,又投入到复杂的技术工作中去了。
四、返回第一线
1958年是激情燃烧的一年。林海水护送妻女返回安溪老家,安顿好妻女之后,紧接着又赶回铁法煤田开发筹备处,准备接受新的派遣。他虽然未能赶上7月1日大明一号斜井开工典礼,亲闻吹响向铁法煤田进军的第一声号角,亲眼目睹群众激情燃烧的盛况,但他心底里,早已知道了开发铁法煤田的重大意义。它是新中国成立后辽宁省的由中国人民自己发现、勘探,自行设计、开发的第一个大型隐蔽性煤田。它向全世界人民宣告:站起来的中国人民有能力掌握好自己的命运,建设好自己的国家。
林海水兴冲冲地回到了小明安碑村,心想那一片热火朝天的工作场景该是多动人啊!但只见村里一片寂静,除了几个农民在走动之外,别无所见。他习惯地来到筹备处,那座向当地农民租来的干打垒仓房,早已人走房空。当他正在满腹狐疑之际,一个留守人员告诉他:“筹备处已搬往大明安碑村去了。”林海水返回自己的宿舍,被褥整齐地折叠在炕上,被上留着一张李学增写的条子,证实了留守人员的话。林海水一边喝留守人员送来的开水,一边着手收拾行李被褥,恰好,有辆运载货物的胶轮车要到大明安碑村去,便顺路捎上了林海水。
胶轮车辗着新近修建好了的沙石路,嘎吱嘎吱和着马蹄轻击在沙石上的笃笃声响,仿佛奏着一曲舒缓的小夜曲,带走了林海水从南到北一路万里奔波的疲劳。
八月的阳光,在寒温带的辽北大地上显得格外明媚。大地上的草木舒展,其翠绿色的叶片,沐浴在温柔而绚丽的阳光中,展现着它那强大的生命活力。温润的黑土地朝着阳光,掀开它那一岁一枯荣的千年层叠的胸膛,冒出一个个的孔隙,在微风的吹拂下,迸出缕缕黑土的芳香;偶尔从远处高空中飞来一只老鹰,张开它那矫健的双翼在空中盘旋着,倏地收拢它那双翼,风驰电掣般地向草丛俯冲下去,继而双脚紧抓着一只小动物从草丛中腾空而起朝远方翱翔而去……在胶轮嘎吱、马蹄笃笃的合奏声中,林海水坐在胶轮车上浮想联翩。
在这绚丽无私的阳光照耀下,一切有生命的物种,为着眼前的生存,以及后代族群的生长,无不从大自然中索取自己之所需,又奉献自己之所余。这就是生活,大自然的生活。人类社会岂不如此?
他与先遣队28位同志,从中国著名的煤都抚顺,奔赴到辽北这个千年沉睡、荒芜冷僻、人烟稀少的大草原,像翱翔的雄鹰那样,足迹踏遍了辽北大地,寻觅着猎物——埋藏在地底的煤层。他们几个人在宋鹿君总工程师的指导下,以银钩铁画般的彩笔,绘制着一幅幅美好的蓝图。大明安碑村,昔日沉睡千年的小山村,而今将要成为举世瞩目的新煤都的中心。一笔一画的井巷,直伸入地底的煤层,他们作为光明的使者,满怀深情地要把被压在地底亿万年的煤请出来,让它在人类生活中发光发热。
“同志!大明安碑村已经到了!”车老大的叫唤,使林海水从联翩浮想中醒悟过来,睁眼一看,一座简单砖瓦房横在自己的面前,白底黑字的宋体“抚顺矿务局铁法煤田开发处”的牌子挂在大门边上,朴素而庄严。只是名字与先前的“筹备处”不同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他听到一声呼喊:“林海水,你回来了!”林海水忙转身一看,面前站着刘瑛、李学增。林海水仔细端详他们又黑又瘦的样子,“好小子,敞开肚皮吃饱饭,怎么变成这样子,又黑又瘦?”李学增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小子躲到南方去养起来,当然又白又胖了。”说着,有的帮提被褥,有的帮提杂物,一行人嘻嘻哈哈拥到早为他准备好了的干打垒住地,算是回到了家。于是,边喝水边闲聊,林海水得知他走了以后的两个多月,这里发生的重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