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啪啪唧厉叫一声,跳下戏台,向猪鼻脸上抓去猪鼻来不及躲闪,脸上登时被抓出5道血印。仆役们急忙拥上来,制住了啪啪唧,把她关了起来。
时迁惶恐无比,看着李师师,李师师却沉在自己皇宫里。
猪毛受到惊吓,卧病不起。
他把猪鼻和虫子叫到病床前,将猪鼻的手放在虫子手中:
“虫子啊,鼻儿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你放心,我不会辜负她。”
“鼻儿,有句话爹一直想说,可是不敢说。”
“爹,你说吧。”猪鼻脸上贴着特制猪皮胶布。
“你长得其实——其实——很难看——”
“爹!可是我有——”
“爹看出来了,虫子接受你不是因为咱们家的猪,这实在太不容易了,就是虫子有不对的地方,你也千万不要乱发脾气,记住——记住——爹要到地下陪你娘去了,直可惜吃不到你们的喜酒了——”
“爹!不会的!”
“我这辈子有一个最大的愿望——”
“什么?”
“我想尝一尝猪肉——我一直不知道猪肉是什么滋味——”
猪鼻急忙命人煮肉,等肉端上来时,猪鼻已经咽气了。
猪鼻一直以为李师师是自己唯一的对手。父亲的遗言提醒了她,她还有一大批潜在的对手:那上万头猪。
办完父亲的丧事,她和虫子商议:
“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我想把所有的猪都分给穷人。”猪鼻盯着赵佶。
“很不错。”赵佶不动声色。
“真的?”
“是很不错。”
“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赵佶扳着自己的眼皮直面猪鼻。
猪鼻从她的眼睛了看到了血丝、水分、眼球低部构造以及镇定:
“你真的是看重我的——”
“什么?”
“气——质——”
“——”
“你不用说,我明白——”猪鼻幸福地捂住了自己羞红的鼻子以及其他面部部位。
21.
所谓看破红尘,只是中途下车。
而且,情形往往是:
只不过转了一趟车而已。
丛林是一趟车,人间又是一趟车。
时迁都很从容地下了车。
他怎么可能料到,自己竟然又上了第三辆车:
一辆没有边际、没有其他乘客、没有任何一条路能够承载的香车——李师师。
不能用幸或者不幸来解释这一次旅程,更不能用愿意或不愿意来描绘乘客的心。
时迁唯一一次认可了人类的一个词语:命运。
所谓命运,即:肚子胀,就得解手,直到解完为止。(最后一小句是我加的,时迁此刻还处于解裤带的阶段,哎!)
他很快乐地练习偷艺,很快乐地在猪家和皇宫之间奔波、尤其快乐地把东西交给李师师。
偶尔,李师师会看他一眼,这种时候,时迁就像一坨猪板油投进热锅,连“滋”的一声都来不及,就化了。
这一瞬间足抵勃勃星甜蜜的3000年。
极偶尔,李师师会笑着看他一眼,这种时候,时迁就像第一次飞行的苍蝇第一滴激动的眼泪,洒在阳光里,和春风一起去化育万物。
李师师给了他另一双眼睛,让他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连猪的鼻毛都闪耀着神圣的光泽。
李师师给了他无穷的力量,如果李师师希望到地球的另一端去看日出,他连夜就能在地球上挖通一条隧道,并且铺满花瓣、挂满萤火虫。
然而,在演戏的时候,他竟然笑了出来。
李师师没有责备他,但不再看他一眼,他不知道从上一眼(偷到皇太后的那一次)到下一眼,要等待多少个世纪。
太阳高照,他却看不到一丝亮光,世界比猪鼻的鼻孔更漆黑、比南极最深处的那块冰还寒冷。
时迁把猪家猪圈里所有的猪粪堆积起来,把自己埋在粪山的底下。
他觉得仍然不够,就不停刨土不停向下钻,越挖越硬,也越挖越热,最后,隔着一块滚烫的石板,他听到下面传来液体沸腾的声音,不知道谁在下面煮肉吃。(注:肉味来自时迁自己的手掌,但他没有觉察)
算了,干脆让那个人把我也煮了算了。我不是地球上的生命,味道应该别具一格。
打定主意,他又开始挖——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李师师如果再找我偷东西怎么办?
于是,他又回到了地面。
回到阳光下,世界全变了:
猪家到处都是人,比10个蚂蚁窝的蚂蚁数量还要多、还要乱。
天地间到处都是猪的惨叫声,惨烈得让人不得不相信:地球变成了一个大屠宰场。
那些人在争抢那些猪,由于人的数目远远多过猪,所以,猪被人活生生地撕开、再撕开。
“师师!”时迁挤过人海,向李师师的绣楼奔去。
22.
上帝之所以没有给人翅膀,是因为人太贪恋飞翔。
李师师生平第一次害怕。
猪鼻发出了榜文:将所有的猪发散给穷人。
几乎是在榜文刚贴上墙的同时,无数的人涌进了猪家。
开始,这些人只是抢猪,到后来便无所不抢。
李师师感到绣楼在晃动,急忙用布蒙住脸跑下楼去,出门没走几步,回头望时,整座绣楼不翼而飞了。
绣楼所在的地方被踩得平滑无比,就像这里很多年以来就是晒谷场。
李师师急忙用猪粪涂抹全身,匆匆逃离了猪家。
站在镇头的树下,她忽然觉得自己比猪鼻更可怜。
猪鼻至少还能挥霍上万头的猪,她能挥霍什么?
美貌?她敢挥霍吗?
第一个5年计划只因为猪鼻丑疯了,才侥幸得以实现;第二个5年计划眼看就要过半,自己却沦落到这个地步。
我宁愿要与众不同的地狱,也不要随波逐流的天堂!
她坚定地向京都走去。
3个月后,东京鼻汴梁。
李师师站在宫墙外。
宫墙的高,挡住了天;
宫墙的红,抹杀了日;
就连停在宫墙上的苍蝇,都闪耀着皇家光泽。
每天,她都吟唱着《长恨歌》,绕着皇宫缓步而行。引来无数惊叹的目光。
“快来看呐!皇宫里的妃子又出来散步了!”
“她是当今最得宠的俪妃。”
“别瞎扯,俪妃患有慢性鼻炎,从来不唱歌。”
“她哪里是什么妃子,痱子还差不多,告诉你们吧,她住在大骡子胡同马三客栈里。”
“老天,天底下还有这么美的痱子?我家空房多,干脆她上我家去住。”
“你敢!”
一个月后,一个消息惊动了天下:
哲宗皇帝驾崩,并无子嗣,传为于皇弟赵佶。
赵佶现隐迹民间,知其下落者赐五品官职。
李师师见到告示上的图影,不禁惊叫:虫子!
人生就是这样,当你和你的梦之间只隔着一层窗纸,你却浑然不觉;当你发现它、捅破它,梦已经远在千里。
让李师师惊慌失措的不是失之交臂,而是一个可怕的发现:目光。
这么多年来,她拥有最多的是目光,无数男人惊羡、饥渴的目光,然而,看着告示上虫子的头像,她竟然回忆不起虫子的目光。
难道他没看过我?不可能!
可是为什么我没有任何印象?难道是因为我从来没在意过他?
他和猪鼻在一起,我怎么可能不注意他?
他从来没看过我、从来没看过我!为什么!?
难道他不敢看我?
对!他不敢看我!
当时他那么落魄,怎么有资格看我?
如果他看我,被猪鼻发现,他猪家女婿的地位就难保了。
对!只能是这样。
疑团解开,李师师顿时振作起来。
如何让皇帝见到自己,这本来是她最大的困扰,现在,这已经不再是问题。她需要的只是等待。
她在宫门外等到一个太监:
“公公!”
“怎么了,小妹妹?”
“我能请您转一句话吗?”
“什么话?给谁?”
“虫子,不,是即将登基的新天子。”
“?”
“我见过他。”
“在哪里?!”
“鳏夫镇,不过我已经有3个多月没见到他了。”
“太好了!给,这几辆银子你拿去花,找到新天子爷,还有重赏。”
“我不要。我只想请您转告一句话。”
“好,没问题。什么话?”
“您就说‘李师师在大骡子胡同马三客栈’。”
“好,我记住了。”
一个月后,徽宗皇帝登基,大赦天下。
李师师耐心地等着。
虫子没有等来,却等到了时迁。
23.
不论是弱智毛毛虫,还是高智商毛毛虫。
只要是毛毛虫,就必须努力去变成蝴蝶。
这不是野心,而是本能。
看到寻找自己的告示时,赵佶和猪鼻正在浪迹天涯。
他们走过了几十个村镇,看了无数的山水。
赵佶已经忘怀一切,平静得像一只冬天无所事事的老鼠。
虽然他无法从猪鼻脸上找到一个稍微不丑的毛孔,但他已经适应了她恶劣的面部地理环境。
而且,每到一个地方,猪鼻总有与众不同的见解滔滔不绝,给当地的风物人情平添了无数新意。
赵佶想:这样的一生倒也颇有风味。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告示。
刹那间,他感到自己的躯壳开始碎裂,天空大地也随之碎裂。
他像一只金色的蝴蝶,从碎裂的躯壳中凌空飞起,双翅的光泽把世界映照成一个奇幻的缤纷花园。
他是这个无边花园唯一的中心、唯一的王。
他悄悄退出人群,向等在路边的猪鼻奔去。
“我们飞!”
他牵住猪鼻的手,张开双臂,狂奔起来。
风,是那种能让每个毛孔都想唱歌的风;
阳光,是那种能让每一颗种子都想立刻开花的阳光。
他们在原野上跑啊、跳啊、笑啊——
赵佶抱起猪鼻不断地旋转,甚至在她的鼻头上狠狠亲了一口。
猪鼻呆住了。
“我爱你。”赵佶说。
“什么?”泪水在猪鼻的眼眶中晶莹闪烁。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赵佶又抱起猪鼻旋转起来。
这种时刻,旋转的不仅是他们,连花、连草、连阳光、连天空大地都在旋转。
不论走过多少道路、不论经过多少岁月、不论人老朽昏聩到何种地步、不论生命中的辉煌和骄傲如何充盈,谁都无法淡忘这种时刻。
这就是天长,这就是地久,这就是两颗灵魂在上帝手心里完美无暇的相融。
忘情的生命之舞,人生只能有一次。
23.
一场爱情,如同一次朝圣;
它考验的不是人,而是路。
时迁一直在寻找李师师。
天下的路能有几条?不到4个月,还没走完十分之一的天下路,他就很轻易地找到了李师师。
李师师看了他一眼,没有丝毫责备之意。
时迁无比感激,身上每一根汗毛都醉了。
而且李师师竟然主动开口和他说话:
“时迁,你能不能带我进皇宫?”
“能!”
“今天,行不行?”
“行!”
时迁一遍遍回味着李师师所说的16个字以及4个标点符号。
她竟然叫了我的名字!
她竟然记住了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从她的嘴里出来,为什么会那么好听?
她念到“迁”的时候,还溅出了一点唾沫星!我现在才知道人类为什么把唾沫星叫唾沫星,天上星星那么多,可是有哪一颗能比得上她的唾沫星?那么明亮、晶莹、剔透、小巧、灵动…哎,人类发明的词语怎么会这么少——
暮色刚起,时迁就和李师师出发了。
一路上,他不敢看李师师一眼,可是除了李师师,他什么都看不见,结果连跌了几跤。
好不容易才走到宫墙后面的狗洞前,他很奇怪自己竟然还能认得路。
他先钻了进去,然后伸手去牵李师师。他的手指触到李师师手指的刹那,身子忽然像是跌进了云堆,柔柔软软、飘飘悠悠、清清凉凉、温温润润。
穿过狗洞,李师师抽回自己的手,时迁立刻从云端摔落到溜冰场上。
没走几步,前面传来唰唰声和说话的声音,李师师和时迁停住脚步。
李师师探出头去,看了一眼,身子忽然一颤,几乎载倒在地。时迁急忙扶住,自己又飞到更高的云堆上去了。
李师师站好后,时迁当然又摔回到溜冰场上。
时迁也探出头去看,不过是两个宫女在扫地,一盏宫灯挂在她们头顶的树枝上。
看那两个宫女,也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只不过都比李师师略略漂亮3分。只听见她们一边扫地一边说着话:
“云姊姊,这么晚了,为什么还要让我们扫地呀?”
“明天莹姑娘来咱们这儿。”
“哪个莹姑娘?”
“给琳姑娘扫后院的。”
“琳姑娘又是谁?”
“不就是给芳姑娘倒马桶的?”
“噢,我知道了,芳姑娘是黎妃青葙院的丫头,听说几个月前,她还给给黎妃摇过一次扇呢。”
“对,就是她。”
“云姊姊,莹姑娘是第一次来咱们这儿吗?”
“算起来,应该是第2次,3年前,她路过这儿,在咱们这儿解过一次小手。”
“小手?真可惜,要是大手就好了,还能多呆一会儿。”
“哎,谁说不是呢。”
“云姊姊,莹姑娘长得一定很美了?”
“那还用说?”
“那她能后宫上十美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