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费·亚·阿勃拉莫夫
噢,真见鬼,一大早醒来,我就觉得没来由的心情不好,四肢无力,甚至连起床都感觉困难,再躺一会儿吧。是因为昨夜的醉酒,还是因为昨夜所谈论的话题,致使我心情如此不安?
天呐,让我好好回想一下自己昨晚都说了做了什么吧!大家聚在一起迎接新年,就该开心作乐,撒疯发狂,就该像香槟酒那样狂涌!正常的人都是这样迎接这个一年一度的最美好的节日的。可是我们做了什么?我们没有像正常人那样,而是对国家的种种舞弊、腐败现象发了一夜莫名的牢骚,假使发牢骚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那也还行,假使发牢骚能让自己感觉到公民责任感再一次得到发挥,使自己在来年里更加有勇气面对现实,那也就罢了。
然而事实上,我们所谈论的却是官僚主义肆意横行,谈到了政局的肮脏混乱,这些事情想想都使人感到厌恶。但是却没有丝毫反对和抗议声,也没听到一句愤慨的呐喊声。大家都习以为常了,都容忍妥协了。但是与我们谈论的人,他们却都不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这正是我心情不安的根源,他们是些什么人呢?有著名的导演,大名鼎鼎的演员、画家,还有作家。他们总之就是平时被人们称为精神牧师及灵魂导师之类的人。
头依旧昏昏沉沉的,四肢乏力,我疲倦地翻了个身,昨天酒会的情景在脑子里一次又一次地回放着,我用忧郁的目光环视着房间,在房间一角的壁柜里,摆满了我从各处收集的水晶玻璃器具,以及我出国时所带回来的具有民族特色的塑像、装饰品,我掠了它们一眼,然后看向别处,似在找寻什么。
我意识到了自己所搜寻的东西,经常这时我妻子和侄女早已把它稍加装饰,摆在我的房间里,致使满间屋子都弥漫着枞树所散发着清香,可现在我却没有看见它。
一定是因为没有枞树,才使我今天感觉不到过节的气氛。我对自己心绪不佳的原因作了新的解释:新年了,家里却还没见到新年枞树。昨天,妻子和侄女在城里奔波了两个小时也没能弄到。这样怎么算是新年呢?
忽然传来前室的门铃声,想必是邮件来了。
真的如我所料。从那“斯”和“师”不分的发音和气喘吁吁的话声,我听出来是邮递员奥丽娜。她正和我的妻子相互祝贺新年,并且似乎还有一些小争执。我继续仔细的听,原来妻子想感谢奥丽娜这一年来给我们辛辛苦苦的送信,即使信再多一天跑上五六次也从没有厌烦,然而送给她10个卢布,却遭到了拒绝。
“对不起,不用了,真的不用。”我又听见那急促的“斯”“师”不分的话音。“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的工作就是如此,我有薪金,您这样是对我的羞辱……”
哦,老天爷!我们为感谢她的劳动而送她10个卢布,竟然是羞辱她? 这个举动竟然是羞辱。上帝呀,干这种苦役般的工作,一个月挣那么80个卢布(整天价背着特重的邮包,出西家进东家,上楼下楼),那么少的可怜的薪水,维持生活都很困难,可她竟然对我们送她的10卢布说:“您这是在羞辱我……”
我实在难以理解,决定出去帮助妻子说服奥丽娜。
我看见这位尽职的邮递员围着一块厚厚的头巾,兔毛皮领已经磨损,脚上穿一双旧的“罗马尼亚姑娘”式的呢面鞋子,鞋头上没有那种齿状的饰物。很明显她的薪水是多么的可怜和微薄。
我不住地帮妻子劝她。她还是说:“不,不。”
我想她也许是赚10个卢布太少而不肯接受,于是就又加了5个卢布,心想这回她应该不会拒绝了吧,毕竟15个卢布对她而言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您这是在羞辱我!”奥丽娜虽然声音中已带有些哽咽,但语气十分坚定,毫不留情地重复着她从刚才就一直重复的话,眼中隐约地泛着泪光。
我怔住了,望着她的含泪的灰蓝色大眼睛,对于她的坚定,心里似乎有种莫名的感动,我一下子明白了那是什么,我终于理解了奥丽娜的心情,我们的行为确实是对她的羞辱,因为我们这是在企图夺走她那宝贵的财富——一个劳动者的正直和廉洁。
我为自己与妻子的行为而感到羞愧,甚至落泪,但与此同时,我的心情却豁然开朗,一早晨的郁闷都似乎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似有一缕光明涌进了我的心房。
我家的新年由此刻正式开始了。
勃鲁阿戴的生活习惯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因一夜未睡而从此进入白天梦游的状态,这其间他当上了总统,此后因一次出访的时差问题,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状态,而他的坏脾气又使他丢掉了一切官方职务。最后,他退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