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在南非和整个大英帝国,以及在许多文明国家的法学理论中,一个人在被正式定罪之前,应该被认为是无辜的。
——曼德拉狱中日记
虽然被保释,但这次预审还远远没有结束。1957年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曼德拉和他的战友们都是在庭审中度过的。但是他们的压力不仅来自居心险恶的政府,还来自不明真相的群众。在被捕前,曼德拉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监狱生活,便早早开始了健身和减肥。当他的好友来看望他时,看到变瘦的曼德拉,好友十分生气。因为在非洲文化中,胖才是美和富有的标志,他认为曼德拉是被政府吓破了胆,不思饮食才会变瘦,觉得曼德拉给非洲人丢了脸。曼德拉对此只能无奈地笑笑。
不过曼德拉对这些事并不在意,他从正式投身政治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这条解放之路必将充满危险和误解。他明白,真正的解放不仅仅是从政府手中夺回民众的合法权利,还要将民众在种族歧视下被压抑、扭曲的诸多思想彻底矫正过来。相较而言,后者需要的耐心和努力也许更多。
在这场漫长的庭审里,曼德拉等人的辩护律师弗农·贝瑞琪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正是他用自己的专业和机智戳穿了政府的种种故意陷害。当时,为了将曼德拉等人的叛国罪坐实,政府在庭上总共展示了超过12000份材料,这些都是他们在非国大等民主团体进行抗议活动时搜集的宣传单、笔记、书信,等等。他们以为这么充足的准备一定能将曼德拉等人一网打尽。
这次庭审中,控辩双方争论的重点就是曼德拉等人是否明确从事了对共产主义的煽动活动。针对政府主要的控诉证据——《自由宪章》里的陈述,贝瑞琪表达了明确的质疑。他认为,《自由宪章》仅仅是被告人的思想和政治信仰的表达,即使这种表达和政府的政策有所出入,但这并不构成犯罪——尤其是当这些论述和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看法一致的时候。
为了论证自己的观点,政府请来开普敦大学的政治系主任安德烈·莫里教授。莫里教授早和政府通好了气,他要做的就是不遗余力地证明,《自由宪章》及其相关资料都反映了曼德拉等人的共产主义倾向。针对这一点,贝瑞琪早就做好了准备。在莫里教授的慷慨陈词结束之后,贝瑞琪十分镇静地走向了他,先是念了一份文件:“工人需要的是相互合作,而不是相互剥削……”念完之后,他问莫里教授这是不是共产主义言论,莫里教授以为这是曼德拉等人的表述,便斩钉截铁地说:“是!”结果贝瑞琪笑着告诉他,这是南非前总理马兰的言论。紧接着贝瑞琪又向他朗读了两段话,莫里都说是共产主义言论,结果这两段话分别来自美国总统林肯和威尔逊。最后,贝瑞琪使出了撒手锏,他向莫里教授朗读了一段几十年前莫里教授自己写的文章,结果健忘的莫里教授依然坚称这是共产主义言论。结果可想而知,当贝瑞琪说明文章的作者就是莫里教授本人时,法庭上哄堂大笑。莫里教授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了法庭。
政府并不死心,几个月后,他们找来了其他的帮手。他们先是请来了曾经加入过非国大的所罗门·恩顾贝斯。恩顾贝斯是一个无赖,他声称自己在加入非国大期间亲眼见证了非国大的暴力行为和共产主义阴谋。他说西苏鲁曾到苏联秘密购买武器,还说非国大打算在掌权后杀掉所有白人。这些耸人听闻的话都是恩顾贝斯瞎编的,贝瑞琪对此毫不担心,他先是证明恩顾贝斯伪造过学历,再针对恩顾贝斯的种种指控一一提出反驳意见,由于压根没有证据,所以恩顾贝斯最终被认定是一个长期从事诈骗的妄人,其证言不足采信。
此类的证据和证人还有很多,政府拼命地搜罗,甚至捏造证据,结果均被辩方律师一一识破。最终,历时一年的预审结束了,接下来辩方律师有4个月时间来审查证词和证据,然后进行下一阶段的辩护工作。这期间,政府出人意料地免除了对其中61人的起诉,虽然除了主席卢图利和执行主席奥利弗·塔柏,其他人都是职位较低者,但这对他们来说仍是一次值得庆贺的胜利。
不过,对曼德拉等人来说,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始。吸取了之前庭审的教训,政府这次更换了一名经验丰富的检察官:奥斯瓦德·皮罗。皮罗最擅长的就是关于共产主义的控诉,他还声称已经找到了证明曼德拉等人参与共产主义的确凿证据,他一定会将他们送进监狱。这让曼德拉等人感到了一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