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惑再也无法淡定,脸色微变,“既然你已下水,就算你武功盖世,也不可能不沉下去。”
方篱笙悠然道:“那更简单了,你能在山崖间用细索骗我,我为什么又不能身上绑了细索跳下去?就算那冰潭吸力再大又如何?再者,这可是我唯一能借机接近长青洞的机会,你给我搭桥让我渡过悬崖,我为什么要错过机会呢?”
秦惑沉默着,目光暗沉,分明在想象着从冰潭爬起来后的方篱笙接下来的日子呆在长青洞里干了什么好事。
“我其实也没干什么。”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方篱笙和声道:“我只是把长青洞的机关消息摸透了而已,自然,石峰山前的天机阵我是进了又出,出了又进。刚才一不小心又让人将我父皇转移了出去。哦,还有,花著雨刺你的那根金针,也是我给她的。那针上让我动了一点手脚,估计你现在站在那里越想拖延时间堵住内力外泄,你的内力越是泄得快。”
方篱笙笑意浅浅地看着脸色雪白的秦惑,“你或许又要问,我在那针上动了什么手脚?那么我仍能耐心地告诉你。那位被你吸了功力的五毒教主曾经被李虚子用‘雪里飘红’击伤过丹田,本来这位五毒教主过不了多久就得死掉,结果他也恁狡猾,不仅潜入听政院,还吸李蛮子的内功反其道而疗伤。当然,伤是被他自行疗好了,可是那‘雪里飘红’内劲却永远停在了他的丹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拔除,除非他散功。”
“他没散功,结果比散功还惨。”他笑吟吟道:“你把他内力给吸了,自然也把‘雪里飘红’也吸了过去。平日的时候,你丹田总会觉得有针眼一样的东西存在,却并没什么不适,自也不会在意。可是如今让我用金针一引,那个针眼便会像决了堤,很快就会将你的内力往外泄出。你站在这里越久,它泄得就越快。”
“轰隆”一声,天际又划过一道闪电,白光映亮秦惑的脸,他脸色苍白如雪,眼神惊异,眼眸深处血色红光一闪而过,“你是如何知道李虚子曾用‘雪里飘红’伤了五毒教主?”
方篱笙淡淡看定他,“铁石阵中,李虚子与我合而为一,他知道我,我知道他,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秦惑连着几声原来如此,分明此时才明白缘何方篱笙能这般能奈与他对抗。
他突然移目花著雨,冷笑,“这就是你所谓的愿意与我拜堂成亲?这就是你曾经承诺过的与和生儿育女?我对你千般好万般好,你就和他这般合谋来害我?”
方篱笙的笑容有点僵。他回头看花著雨,花著雨却盯着他的后面露出惊异之色。他反应极快地一掌拍出,未料那一掌犹如打在棉花上,并不是他一掌打空,而是秦惑借着他的力飞了出去,同时一卷白绫卷过,花著雨的身体被带起,随着他凌空疾射而去。
方篱笙大骇,若是秦惑只凭本力,自不难追。若他借了他的力,就如由他之手给他加了推力。高手过招,差之一厘,失之千里。秦惑就算此时在散功,功力亦不容小觑,他等于是失了先机。
他弹身急追而上,并随手扯过一些树枝,准备用飞花拂柳手袭击急逃的秦惑。
秦惑似知他的意思,从山石间掠上大树,从大树跳上山涧,无论景致无何变化,他都是将花著雨身负背后,任方篱笙如何追赶,却不敢施杀手,更是让他肆无忌惮地拼命奔狂。
就在他们这一追一逃之间,那大地震颤风起云涌的现象居然渐渐平息。被负于秦惑背上的花著雨被一路或高或低飞快消失的景致弄得差点晕眩起来。
她张嘴大叫,“秦惑,你放我下来。现在天机阵已经被破,大势已去,你又何苦这般顽抗?”
秦惑却是不理她,脚步飞跃,当眼前景致全数归于清明之后,真实景致的显现却是惊得花著雨寒毛直竖。
只见苍天在上,浮云在下,青山隐匿,绿水不见,唯见那缭绕在身前身后的云雾随着她的呼吸上下滚动。浓重的湿气瞬息将她的头发衣裳打湿。从身下滚滚浓雾来看,这里分明是直插天际的最高山峰上,而秦惑已背着她站在了山峰的最边缘,若是稍有闪失,他与她便死无葬身之地。
“你不说天机阵已破?”秦惑终于把她放下来,依然把她按在山崖边,“可是我可以告诉你,这里便是天机阵最里层的三次阵。这里地势险峻,那外围两阵我能拿下,可是这阵却是连进也不敢进。如今这天下负了我,你负了我,我这身体也负了我,我已生无所恋。既如何来,便如何去,只是黄泉路上凄苦,你能陪我一起上路也不致让我孤苦。你说是不是?”
此时他声音怪异,不再低沉醇厚,像是蛙啼那般可怖。
花著雨侧目一看,哪见之见白皙清俊绝伦的容颜,她只能看见一张黑色蔓藤布满的可怕鬼脸,那鬼脸一双眼瞳若无底深洞,没有白眼珠,一片黑漆漆。一身鲜艳如血的红袍更是衬得他若林间千年嗜血山妖。
“是不是很可怕?”鬼脸竟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像在笑,却比哭更可怖,“我每年每月都要变成这个样子,现在功力尽泄,心绪波动难控,巫咒彻底被激发,可能以后日日都要以这般模样生存。这等生不如死,不如去死。有你陪着,也算是我最后赚了个同路人。”
他脸上的藤蔓游动,从下巴到头顶,又从头顶到颈部,每次说话,它们就像在配合他的节奏般,游移更为欢跳。
一个人这样活着,确实生不如死。那五毒教主对他所下的巫咒,果然天下至毒。
花著雨有些失神,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那绝世的容颜如深海玉珠般震撼了她。他的笑很温和,他的一言一语都让人谨慎敬畏。他就像摆放在圣堂里的雪莲,令世人感觉神圣不敢侵犯。
只是他如今成了这般模样,该怨谁?
宝兴帝?五毒教主?她?或是天下所有人?
她摇了摇头,她找不到正确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