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张学良和蒋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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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不要这么说!”赵一荻倏地从床上爬起,跳到了地上,用手堵住了张学良的嘴,格外激动地说,“他老人家无情,我做女儿的不能无义……”赵一荻沉默了片刻,突然把头一昂,“可为了爱你,我什么都不怕!”

张学良听着这掷地有声的话语,全身的感情细胞猝然膨胀起来,他再次动情地伸开双臂,恨不得把赵一荻死死地抱在自己的怀中,让这两具相爱的身躯化为一体,永远永远地不分离……令他惊诧不已的是,赵一荻像只受惊的小鹿再次闪开了。顷刻之间,狂热的爱焰化作了愤怒的烈火,张学良近似暴怒地质问:“你为什么还生我的气?”

“我……没有生你的气啊?”

“你为什么哭得这样的伤心?”

“我……”

“你为什么这样一再地躲避我?”

“这……”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

“你说啊!”

“我……说不出口……”

“啊?!……”张学良惊得呆住了,望着失声哭泣的赵一荻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知何时,于凤至夫人已经站到了屋门外,她望着一个动怒、一个哭泣的情景,大步走进屋来,先宽慰了赵一荻几句,然后又笑着对张学良说:

“小爷,你不要再逼小妹了。她的身子有喜了。”

“什么?小妹有喜了……”张学良猝然破怒为喜,吐露出了憨痴的笑颜。

于凤至微笑着点了点头。

赵一荻突然转身扑进了张学良的怀抱里,把头死死地贴在了他的肩膀上。

张学良欲要拥抱那微微抖颤的身躯,忽然想起了赵一荻一再躲闪的原因,顺势改变了初衷,他用左手轻轻挽着那纤细的腰肢,右手爱抚地梳理着那黑黑的秀发,颇有些傻气地连声说着:“有喜了,有喜了……这是我们痴心相爱的结晶啊!……”

于凤至看着这真挚相爱的情景,听着这发自肺腑的话语,女人那种本能的醋意打心底涌起……顷刻之间,她想起了自己和张学良结为伉俪之后的日日夜夜,也回忆起了她为张学良生儿育女的时候,她真想转身冲出门去,扑到床上,或紧紧抱着自己亲生的儿女大哭一场。可是,她毕竟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子,这本能的妒忌之心,很快又理智地让位于第一夫人的宽阔胸怀,操着爱责的口吻说:“小爷,如今的小妹是有喜的身子,经不起这样忘情的相爱。”

这话就像是最为灵验的清醒剂,使赵一荻恢复了理智,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张学良,再次失声地哭了。

张学良看了看于凤至那不太自然的神情,有些难堪地笑了;但是,当他再次听见赵一荻那伤心的哭声,又被打入五里雾中,他疑惑不解地问:“小妹,身子有喜是大吉大利的事,你为什么老是这样伤心地哭呢?”

“我……怀孕的事张扬出去,叫我可怎么再见人啊?”赵一荻说罢越发伤心地哭了。

“这……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呢?”张学良甚是不解地问。

“你想过没有,”赵一荻蓦地转过身来,终止了哭泣,有些生气地说,“我的合法身份是你的秘书、你的侍从小姐,我现在有了身孕,社会上的人又会怎样地编派你我?到时候,你我全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张学良听后竟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才能把心爱的“小妹”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我想好了,”赵一荻突然打破了死一样的沉寂,把头向旁边一甩,坚定地说,“今天,我就去医院打胎!”

“不!不行……”张学良就如触了电似的抖了一下身子,旋即向前跨了一步,双手紧紧抓住赵一荻的双肩,生怕她离去似的。

“你说我该怎么办吧?”赵一荻顿时变得清醒了许多,随之也完全地收住了哭声。

“我……”张学良犹豫片刻,近似孤注一掷地说,“我们正式办理结婚手续!”

“不!不行……”赵一荻当即说,“为了你的声誉,也为了践行我曾答应过你的诺言,我愿意做你一辈子的私人秘书,终生的赵四小姐!”她说罢又双手捧面呜呜地哭了。

张学良这位敢作敢为的一代英豪,在父亲被炸死在皇姑屯的时候,他能够做到临危不惧,力挽狂澜;在对苏联用兵失败以后,也能顶住蒋介石的高压,毅然和苏联签订停战和约。然而,他面对心爱的“小妹”怀孕一事,却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来。他听着那揪心的啜泣,只会不停地喃喃自语:“不办理结婚手续是可以的,但一定要保住我们的孩子……”

这座温馨而又幸福的房间里,顿时变得是那样的心寒且又伤情。站在一边的于凤至夫人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郑重地说:“小妹,不要难过了,你们都听我的,婚可以不结,孩子也要生……”

“这不行!”赵一荻忙打断于凤至的话语,“这孩子生下来算谁的呢?”

“算我的!”于凤至断然地说罢,打量了一下张学良和赵一荻那惊喜的表情,“这样,问题不就全都解决了吗?”

这场风波平息不久,赵一荻又陷入了疾病的折磨中,她的背上突然生了个“搭背”——一种险恶的痈疽。每天睡觉时只能向一方侧卧,想翻动身子先得撑着坐起来,折磨得她身心交困,苦不堪言。恰在这时,蒋介石和阎锡山的矛盾猝然加剧,张学良无暇照顾病中怀孕的赵一荻。这一对恩爱日增的情人,再次陷入了痛苦的折磨之中……

张学良深知怀孕的女人最希望丈夫陪伴。而女人初次怀孕的时候,又渴望得到母亲的指教。可是赵一荻的父亲已经公开登报声明脱离父女关系,这就等于永远地断掉了赵一荻的母爱。谁来照看孕中生病的赵一荻呢?他于困惑之中又想起了母亲……

张学良的母亲赵氏,是一位贤惠能干的农村妇女,对张学良的成长起了很大的作用。提起她和张作霖的婚事,也带有一定的传奇性。在她十九岁那年,张作霖赌博输了钱,被其他赌徒绑在树上毒打。张仍破口大骂,毫不示弱。赵氏之父赵老恒“见而奇之,拟将女妻之,唯女母及女舅皆反对,当时未成”。事后,张作霖加入毅军充戈什,时年二十一岁。“想起赵家亲事,他深知内情,只要赵家女母和女舅不反对,这亲事就算成功。他大胆地请两个月婚假,带着功牌和哨长扎委和不少礼物去赵家。先未提起婚事,假说串门,对女母和女舅貌及恭顺,并出示所得功牌和哨长扎委等。过了不几日,女母和女舅竟改口说这少年将来必有出息。他见时机已到,乃托人向赵家求婚。赵老头当然乐意,女母和女舅也无异言。男女双方都二十一岁结婚就算晚了,所以办得很快。赵氏貌不美,且目有斜视病,但甚能干。张好骂人,常与同伙等发生龃龉,经赵氏从中斡旋,赖以相安无事。”

随着张作霖步步高升,相继又娶了貌美通文的卢氏、戴氏、许氏、寿氏,自然年长且又不美的赵氏就受到了冷遇。她在“生学铭时,看门人老薛午睡做梦,见一小喇嘛,直入院内,薛起追之,适与张统领相遇,张见薛问:‘跑来做什么?’薛说:‘见一小喇嘛进院,故追入。’张骂薛:‘胡说,你做梦吧!’此时赵氏适生学铭。张骂:‘这小子,找我算账来了。’因张办团练时,在匪帮内有一小喇嘛被他枪杀,因此不甚喜学铭。一九一一年冬赵氏携学铭来奉找张要钱,赵与学铭住外间,张住里间,因学铭夜啼,把张吵醒,张起来把学铭打了一顿,赵与张争吵,次日即回新民杏核店胡同家中,转年四月间赵氏病死。在赵病时,张先派卢氏往看,自己也去看过,但未说话。赵死后,给张去电报,张先不信赵死。赵氏死时年三十八岁。时学良十一岁,学铭五岁,由卢氏照管。……”

张学良想到亲生母亲的不幸,一种悲凉的愤懑充溢在胸;每当他回忆起自己在权贵之家的生涯时,一种孤独的寂寞袭扰心头,因而就越发思念自己的生身之母赵氏。正如他在一篇反省文章中所写的那样:“良年方十一时,慈母见背,先大夫宠爱有加,但忙于军政,素少庭训,又乏良师益友。”今天,当他再想起慈爱的母亲时,他只有自语似的感叹:“咳!若是我的先母在就好了……”

就是这样一句无意的慨然自语,却把他和赵一荻心中的愁雾驱散了。赵一荻惊喜地说:“有办法了!我去天津卫投奔妈妈去。”

“妈妈会原谅你吗?”

“会的!她老人家一定会原谅我的。”

“不行!不行……就算是妈妈原谅了你,父亲也一定不准你进家门的。”

“咳!你还不了解我那苦命的母亲。”旋即赵一荻凄楚地讲起了母亲的身世……”

赵一荻的生母出生于平民,习干勤劳,秉性善良。正如赵一荻童稚时代的好友所回忆的那样:“我们小时都管四妹的母亲叫好姆妈,她待人好极了。四妹的父亲赵庆华老伯先娶好姆妈,生下大儿子后,又娶了一位名门闺秀。据说这位赵伯母在拜堂时,发现一旁有个男孩也在叩头,才知道赵老伯早已娶妻生子。照常理,后来的这位赵伯母应当是二太太,可是好姆妈的娘家门第不高,反倒屈居第二位,从此无声无势。平日,赵家来客或请客时,常见赵伯母稍事应酬便和女牌友打牌去了,好姆妈则里里外外忙着招待客人,还从不怠慢我们这些小辈儿。如今回想好姆妈的为人与情况,我们很容易联想到话剧《雷雨》中的鲁妈,不过,好姆妈没有像鲁妈那样抛下儿子出走,而是忍辱负重留居在家,把全部心思放在抚养子女上。”“好女儿继承了好母亲的好品德。像四妹这样一位达官阔佬的掌上明珠,从小娇生惯养,以后竟能四十多年如一日,陪伴着遭难的张学良将军,忍受那人世间难以想象的凄苦和艰辛,这是渊源有自,并非偶然。”此乃后话,略而不述。

张学良听了赵一荻母亲的经历后,条件反射似的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待到这两位母亲的形象重叠在一起的时候,他才醒悟和赵一荻的爱情结合为什么会这样幸福。他喟叹不已地自语:

“两个不幸的母亲,却生育了两个幸福的儿女……”停顿了一下,又说,“既然如此,那么,小妹!明天我就派人护送你去天津卫,好吗?”

“不!不……”赵一荻侧着身子紧紧地抱住了张学良。

“你为什么又不愿意回到母亲的身边了呢?”

“我一时都不愿离开你!”赵一荻突然松开拥抱张学良的双手,顺势又抓起张学良的右手,轻轻地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上,小声地问,“你感到了吧?他……在动……”

“感到了,感到了!”张学良有些激动地说,“他一定是个儿子。”

“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儿子?”

“他动得太早了!”

“万一是个女儿呢?”

“那,我也高兴!”张学良深知母随子贵的风尚,故大度地说,“为了我们爱情的结晶平安地降临到世上,你必须回到母亲的身边去。我替你联系好一家德国医院,快些把搭背疮治好。”

“你会来看我吗?”

“会的,会的。”张学良沉吟片刻,“我估计蒋介石和阎锡山、冯玉祥就要开战。到那时,我便成了他们三家争取的对象,我不率兵进关,怕结束不了这场大战。”

赵一荻回到天津,住进了德国医院。医生力劝她提前取出胎儿,否则不利于医治“搭背”,还有可能危及她的生命。她听后失去了主张,慈爱的妈妈也没有了主意。母女二人遵照医生的嘱咐,如实地给张学良写了一封信。张学良的态度是坚定的:为了赵一荻的生命,从速打胎。这又在赵一荻的心中掀起了更大的情感波涛……当年,她力主打胎保全所谓名节的时候,张学良坚决主张要生下他们爱情的结晶;如今,当她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张学良又毅然而然地同意打胎。这都是出于真挚的爱情啊!但是,当她想到张学良做此决定的痛苦,自己又断然地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决不打胎!只要能为张学良生下一个可爱的孩子,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张学良获悉赵一荻这一决定的时候,恰是阎锡山和冯玉祥密谋反蒋接近成熟的阶段。“在此期间东北军的动向大有举足轻重之势,因此,双方的代表均云集于沈阳进行拉拢活动。阎锡山先派其行营主任梁汝舟,由东北驻晋的代表葛光庭陪同到沈,旋又加派其军械处长张维清、山西省建设厅长温寿泉为代表来沈。蒋介石所派代表为前江西省主席方本仁、参谋本部第一厅厅长刘光。冯玉祥所派代表邓哲熙、门致中亦先后抵沈。阎的代表梁汝舟晤见张学良时,曾持有阎方所拟的反蒋电稿,征求张的同意,并要求于联署之后从沈阳发出。张尚未及答复,忽又接阎一电,谓拟由沈阳发出的反蒋通电请暂缓发。张遂派其秘书长王树翰赴晋晤阎,询问究竟,并趁机劝其与蒋合作,停止内战。而阎锡山面告王树翰:‘前电所以暂行缓发,系因赵次陇(赵戴文字,系阎所荐的国民政府监察院院长)由南京返太原,劝我慎重行事,不得不略加考虑;但我反蒋已具决心,必须照前进行,仍请汉卿支持。’张学良对其变化多端,反复无常,行事过于儿戏,深不以为然,从此即对阎的代表不作肯定的答复,而只表示他本人决不参加内战。三月末,蒋介石又派吴铁城为代表到沈,加紧拉拢张学良。”总之,一场最大的军阀混战在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