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唐宋八大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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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谆谆教子

韩愈是一位出色的封建教育家,这已是历代的共识。但他有两首教育自己儿子韩昶的诗,却引起一些人的非议。

元和十年冬(815),韩愈以考功郎中知制诰。为朝廷起草诏诰,一般由中书舍人担任,韩愈以考功郎中兼任此职,即可列席宰相会议,在国家政务中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由于官职连续升迁,家庭物质生活也较前改善。韩愈遂在长安靖安里置办了一套房子。此时儿子韩昶已经十六七岁,对他的教育已很迫切,故韩愈写下《示儿》一诗。诗中有云:“始我来京师,止携一束书。辛勤三十年,以有此屋庐。此屋岂为华?于我自有余。”接着详写房子的质朴无华,环境的清新幽雅;所交游之人,“无非卿大夫”。“凡此座中人,十九持鈞枢(掌权之高官)。又问谁与频?莫与张樊如(张籍、樊宗师)。”最后写道:“诗以示儿曹,其无迷厥初(即不要忘记安身立命之本)。”韩愈出身孤寒,十九岁即来长安,经过三十年的奋斗,四十八岁才有了自己的房子。韩愈给儿子讲这些,不是夸耀自己多有能耐,房子如何阔气,而是让儿子知道自己创业的艰辛,房子来之不易,虽有裴度、崔群、王涯等高官往来,但来的最多的还是张籍、樊宗师这些穷朋友和学子们,大家在这里评论诗文,解难答疑。最后是劝儿子要像自己一样直身行道,读书做人,不要忘记安身立命之根本。对这首诗,后人议论纷纭。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引苏轼语曰:“退之《示儿》云云,所示皆利禄事也。”如说韩愈写此诗有志得意满之感,写及夫荣妻贵,交游多阔人,也不无庸俗之处,但此诗的基本用意还是在教育儿子,不离旧时代读书人的情趣,绝非“利禄”二字所能涵盖。瞿佑说:韩愈此诗“为使子弟者读此,亦能感发志意,知所羡慕趋向,而有以成立,不陷于卑污苟贱,而玷污其门户矣。韩公之子昶,登长庆四年第,昶生绾、袞,绾咸通四年、袞咸通八年进士。其所成立如是,亦可谓有成效矣。”此说较为中肯。

元和十一年(816),韩愈时任中书舍人,又写下《符读书城南》一诗,其中有云:“人之能为人,由腹有《诗》《书》。《诗》《书》勤乃有,不勤腹空虚。欲知学之力,贤愚同一初。由其不能学,所入遂异闾。两家各生子,孩提巧相如。少长聚嬉戏,不殊同队鱼……三十骨骼成,乃一龙一猪……一为马前卒,鞭背生虫蛆;一为公与相,潭潭(宫室深邃的样子)府中居。问之何因尔?学与不学欤!”诗的核心是告诉儿子学习的重要。两家的孩子小时没有任何差别,但一个读书,一个不读书,由于所走道路不同,结局则完全不同:到了“而立”之年,读书的成龙,成为公相;不读书的就蠢笨如猪,只能作仆役供人驱使,而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学与不学”。韩愈还特意指出:“君子与小人,不系父母且(语助词)”,就是说,一个人将来是成为“君子”还是“小人”,并不决定于父母,而在于自己,特别强调了后天学习的重要。对此诗,后人议论不一,如陆唐老就认为韩愈此诗是“切切然饵其幼子以富贵利达之美”,即说韩愈以富贵利达为诱饵劝儿子读书,俗不可耐。而黄震则认为,韩愈此诗“亦人情诱小儿读书之常,愈(超过)于后世之伪饰者。”即认为这样劝小儿读书,乃人之常情,远胜过后世用冠冕堂皇之语伪饰自己的人。蒋之翘更认为:“此诗实可作村塾训言。”就是说,这首诗可以作为乡村学校的校训。

对于这两首诗,今人持批评态度者尤多,焦点仍在诟病韩愈徒以利禄诱子,即有以功名利禄毒害青少年之嫌。有人甚至说,一读到韩愈这两首诗就感到“恶心”。诚然,韩愈这两首诗确有格调不高之处,但是我们不要忘了韩愈是位一千多年前的古人。他虽然有卓越的教育思想,哪有我们今天的教育思想先进!但我们不能以今天的思想和标准去要求韩愈。清人赵翼在其《瓯(ōu)北诗话》中曾评此二诗说:“《示儿》诗自言辛勤三十年始有此屋,而备述屋宇之垲爽,妻受诰封,所往还无非公卿大夫,以诱其勤学。此已属小见。《符读书城南》一首,亦以两家生子,孩提时朝夕相同,无甚差等;及长而一龙一猪,或为公相,势位赫奕,或为马卒,日受鞭笞,皆由学与不学之故。此亦徒以利禄诱子,宜宋人之讥其后也。不知舍利禄而专言品行,此宋以后道学诸儒之论,宋以前固无此说也。观《颜氏家训》《柳氏家训》,亦何尝不以荣辱为劝诫耶?”赵翼看得透彻,二诗固然以利禄劝儿子读书,宋人讥笑他,不能说无道理,但所缺者,即是脱离了时代。宋以前人们多直率,实话实说,不会唱高调伪饰自己;宋以后理学家虚伪,口头上大讲修养、品行,实际上念念不忘的,仍是功名利禄。这话真是说到了点子上。试想,即使在今天,为人父母者教子,是让他好好念书成才,上好学校,找好工作,过好生活呢?还是整天给他说:读书不读书没关系,干什么都一样呢?以今拟古,我们就会心平气和多了。今人尚且如此,何必厚责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