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雨交加。
依然是这个雨夜,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队长办公室,申同辉的脸颊弥漫着浓浓的烟雾。
“申队,你家嫂子进九号别墅是不是巧合?”刑警黄大桐说,他尽量排除支队长的爱人与某件事的联系。
“但愿如此。”申同辉吸完一支烟,将烟蒂捻灭在烟灰缸里,“大桐,你嫂子进九号别墅肯定不是巧合,至于她为什么夜晚到那儿去,目前还是个谜。”
“也许九号别墅住着她的朋友或亲戚,她前去拜访……”
“我们先不管她啦。”申同辉打断黄大桐的话,“按原来的方案进行,你继续在那一带侦查,尽快弄清七号、八号、九号别墅住户情况。”
“是。”黄大桐站起身,“申队,没别的事我先走啦。”
“大桐,”申同辉叫住他:“等一下,我们一起走。”
申同辉驾车,黄大桐坐在副驾位置上。
“那辆奇瑞轿车跟着嫂子坐的出租车,一直跟着她。”
申同辉一愣:“哦,她坐出租车?”
“红色捷达。”黄大桐肯定地说。
“你能确定奇瑞车是跟踪她的吗?”
“确定。”
这时,车已经到黄大桐家的楼下。
黄大桐临下车前,说:“申队你还是提醒一下嫂子加小心为好。”
申同辉开车进警官公寓院内,他没立即上楼,透过车窗,也透过雨帘,望着摆放几盆芦荟的三楼窗口,没开灯,妻子显然没回来,她忙于工作经常早出晚归。
不过,今天她这么晚没到家,使申同辉产生几分忧虑和惶惑,这与黄大桐的偶然发现刘海蓉进九号别墅有关。
“她去九号别墅干什么?”
申同辉问自己。他带着,或者说脑海里始终萦绕妻子去九号别墅这件事上楼、进屋。
你忙我也忙,各吃各的晚饭,申同辉扎上围裙做自己吃的东西,不用带妻子的份儿,开发区主任整日有饭局。
申同辉当兵在北京,喜欢上炸酱面,只是自己做的炸酱面远远不及北京炸酱面味道纯正,几乎吃遍辽河市的刘海蓉,对他指点道:“缺黄瓜丝,酱也不对。”于是她弄几袋京酱给丈夫,果真,他又重温老北京炸酱面的味道了。
很快,申同辉端着碗炸酱面到客厅,打破常规的是他没边吃边看电视,满脑子装着九号别墅。
半月前,寿星山庄别墅区发生一起命案。
保洁工黎明清扫时,在公共绿地的花池子里发现一具女尸。报案后,申同辉率刑警赶到案发现场。
被害人头颅处有4×4公分损伤,已呈粉碎性骨折……现场没有发现其他物证,因夜晚下了场暴雨,现场已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尸检报告显示:女尸,26岁上下年纪,眉间有一颗黑痣,处女膜陈旧性破裂,生育过……
专案组成立,市局决定由刑警支队长申同辉全面负责此案的侦破工作。
现在,尸源尚未找到。
侦查员只在女尸身上找到一小张纸片,上边只有模糊不清两个字——别墅。
“别墅?”申同辉疑问。
也正是这张纸片让他在确定侦破方向时,把寿星山庄别墅区确定为杀人第一现场。
黄大桐被申同辉派出单独执行一项任务。
“你重点查七——九号别墅,理由案情分析会上我讲了,不再重复。”申同辉特别交代。
“是。”
于是黄大桐便按申同辉的指令,先在别墅区秘查。他先从七号别墅查起,并弄清了七、八号两座别墅的主人,及入住人员。九号别墅的情况不明,也就是在他开始着手查九号别墅,意外地发现了刘海蓉进入这座别墅。
三五分钟狼吞虎咽一顿饭的申同辉,这碗炸酱面他吃得时间很长,即使一根一根面条去吃,也早该吃完啦。现在,还剩下大半碗,显然他心不在焉。
“大桐没弄明白九号别墅的主人是何人,海蓉她又进入这个别墅……”申同辉专心致志地苦想:“她自己有车不坐,而去打的,是不是司机到场不方便呢?”
他这样推测:她故意避开第二双眼睛,肯定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假若是亲朋好友邀请做客,也用不着背着她的司机。
申同辉往深层里想,下意识地望眼浮雕挂画,那是妻子最喜欢的一幅画。一位母亲哺育婴儿,夸张的硕大乳房婴儿在吮吸……他望而生叹息:“唉,她想做母亲。”
他们结婚已十年多,至今妻子没怀孕。到医院做过检查,生育上他们都有缺欠,她某排不正常;他某东西密度不够。都想要个孩子,治疗便从若干年前开始,直到今天治疗仍在进行时。
“或许……”申同辉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推测。
申同辉的注意力稍稍转到晚饭上,他也顾不上凉热,真正地狼吞虎咽起来。消灭掉炸酱面,他到厨房去洗了碗筷,边走回客厅边点上一支烟。
喷云吐雾中,他的思绪重新回到妻子今夜去九号别墅这件事情上来。
“奇瑞轿车跟踪她,作为刑警而且是优秀的刑警黄大桐不会搞错,他亲眼见到有人跟踪。”
此刻,申同辉不是疑问,而是担心担忧。他看看表,九点多钟。不行,得给她打个电话。
申同辉拨妻子的手机,拨通:“喂,海蓉你在哪里?”
手机响铃时,刘海蓉正和老陶说话。不过他们不是在客厅,而是在阁楼里的一扇窗户前。
“我就是从这儿望见跟踪你的那辆车。”老陶的手指向远处。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
刘海蓉接听:“我在单位开个小会……喔,我很快回家……车?不用,不用来接我。”
老陶看着她接完电话。
刘海蓉说:“老陶你刚才说那辆车停在哪儿?”
老陶又重新指了指:“路灯和街树中间。”
刘海蓉认真看了看老陶说的那个地方后,说:“看来你判断的对,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有人在跟踪我。”
“你要加小心呵。”
“老陶,从现在起我们更要睁大眼睛,提高警惕性……为了不把闲乱杂人的目光引向这里,我近一个时期就不来了。”她说着写下一个电话号码给老陶:“这个号码只咱们两人知道,你用它和我联系。”
老陶接过来,放进衣袋里。
刘海蓉叮咛:“你同阿霞照顾好蓬蓬……”
“哎,我懂啦。”
“这些日子老有陌生人在别墅活动。”老陶想起一件事。
“警察在侦破那起女尸案。”刘海蓉朝楼下走,老陶跟随在后面。
在客厅里,刘海蓉站着喝杯矿泉水,说:“我走了老陶。”
老陶将一把伞塞给刘海蓉:“外边还在下雨,我去给你叫辆车。”
刘海蓉说:“我自己叫吧。”
进入别墅区的出租车并不多,住得起别墅的人大都自己有车,很少有出租车开进别墅区。
刘海蓉只好在雨中走了一段路,在别墅区外边的街上遇到辆出租车。
“去警官公寓。”车上刘海蓉对司机说。
雨中行车,能见度低,车的速度很慢,这就给刘海蓉提供了小息的机会,她充分利用这宝贵不受干扰的时间,静心地去思考老陶说的跟踪。
有谁会跟踪自己?刘海蓉思揣:“是否与开发区的工作有关?在一些项目上,给谁不给谁怎样地公正,也会得罪一些人。可是在这个上得罪人也不至于招致谁谁跟踪……”她立刻否掉嫌挟报复。那么?那么?是不是冲着蓬蓬来的呢?
这样一想,她心里一激灵,猛然坐直身子。
“政敌!”刘海蓉想到这一字眼儿,某根懈怠的神经再次绷紧起来。
在辽河市女干部中她可谓出类拔萃,下一届市政府班子改选,在位的女市长已到了退下来的年纪,人选集中在三四个人身上,一位市劳动局长,一位县委书记……刘海蓉站着得天独厚的位置:市长助理,又是大权在握的开发区主任,市委对她几年来的工作十分满意。有高人指点她,在这一年里不出现问题,譬如腐败、工作失误……总之,不可有细微差错,一点把柄都不能让竞争对手抓到。高人指点的另一件事,她正在做,而且做得效果很好,暂且不提。
“难道蓬蓬的事泄露出去啦?”刘海蓉心里越来越紧张。
“警官公寓到了。”司机停下车,说。
下不下车,刘海蓉迟疑不决。
司机再次提醒:“警官公寓到了。”
刘海蓉最后决定下车,改变了去另一个地方的念头。
躺在床上的申同辉听见妻子钥匙开门及踩踏地板的声音,穿着睡衣走出卧室。
“回来了海蓉。”
“你今天回来挺早啊。”刘海蓉向丈夫微笑,关心地问,“吃饭了吗?”
“自己做的。”申同辉说着走向那套“家庭影院”电器,准备打开影碟机。
“肯定是炸酱面。”刘海蓉坐在沙发上说。
“我给你弄来两张新碟。”申同辉说。
“《城南旧事》搞到了吗?”
“喏!”申同辉扬了下手中的一张光碟。
“先放它。”刘海蓉说。
刘海蓉有个习惯,称爱好癖好也行,每晚必看上几个小时的影视光碟,是心理医生给她的建议。
“看影碟能治病?”申同辉这样问。
“医生讲……”刘海蓉复述心理医生的话,“据报道,自1980年以来,中国记录在案的企业家自杀的人便有1200多位,包括上海大众老总方宏,贵州习酒老总陈国星等……他们大多得的是焦虑症,医生说我已经出现焦虑症的症状,例如脑子一片空白,精力不集中,肌肉紧张……每天晚上看影碟,可使我放松。”
申同辉开始怀着协助妻子治疗的心理,晚上抽出些时间陪她看影碟。也是从治疗开始,刘海蓉逐渐迷上影视光碟,后来就成了爱好癖好。
《城南旧事》是刘海蓉找了许久的一张影碟。
“我到卖影碟的商店,售货员那样眼神看我?”刘海蓉抱怨加感慨。
“什么眼神?”
刘海蓉想了想,也没找到准确词汇。“拿我当怪物看,她说都到了什么时代了,谁还看你要看的老片子。”
“这就是人们通常说的代沟……”申同辉坐在妻子身边,“喝杯茶吗?我烧了壶开水。”
“泡杯绞股蓝吧。”刘海蓉眼睛没离开屏幕。
申同辉端茶给她。
“海蓉,这一阵子你又很忙。”他似乎不经意地问问。
“还不是为长寿湖的开发权交给谁,几家竞争得厉害,你来找我,他来找我,弄的我不得消停。”刘海蓉喝口茶,只一小口,放下茶杯。
“你会不会得罪人?”
刘海蓉愣了下神:“同辉,你?”
“哦,我是说批给谁家,不批给谁家,总难免得罪一些人。”
申同辉把话说得绕,妻子还是听出棱缝儿:“听到什么议论?或者是……”
“没有,我只是随便猜猜。”
“做一个部门的领导,得罪人是免不了的,一家饱暖千家怨嘛。”刘海蓉说得很轻松的样子,其实心里不然,老陶说的跟踪,令她惶惶然。丈夫把话朝这个主题上引,尽管说得闪烁其辞,她还察觉到他不是随便问问,一定听到了什么。她说:“长寿湖有着很好的开发前景,显然是块肥肉。即使不搞经营,依山傍水居住,人间天堂啊。同辉,你们公安局也看上了这个地方。”
“修建打靶场,长寿湖地理环境再好不过。”申同辉端起杯子给她加水,递给她并没坐下,他准备回卧室去,每晚他陪妻子看影碟时间二十分钟左右。临离开,他还是问了一句:“定下给哪一家了吗?”
“还没有。”刘海蓉说,“多家竞争,我们更得认真研究,不会轻易答应谁。”
申同辉拿起一叠报纸,临睡前,他习惯看看当天的晚报。走几步他停下脚步,回头问:“要开发长寿湖的,有私人企业吗?”
刘海蓉目光离开屏幕,望着丈夫:“有一家,巨眼水业集团。”
申同辉没再说什么,朝卧室走去。
刘海蓉望着丈夫的背影,若有所思。
巨眼水业集团大厦某个房间,在这个雨夜酷似一双眼睛,透过雨幕盯着一个目标,两个人正为实现目标而阴谋。这个目标就是弄到长寿湖的开发权。
“二弟,”崔振海对高昂说,“长寿湖旁有一个村子,你知道吧?”
“障子边屯。”
“障子边屯是什么意思?”
高昂摇了摇头,他只知道寿星山间有一个,叫障子边屯,更多的他不知道。
“说起障子边屯历史悠久,清朝初年,这里是皇家猎场,用柳条夹成障子,平民百姓不得进入猎场……”崔振海说,“障子边屯现在住着的居民,据考查都是当年看护皇家猎场的人,其实最准确的说法,他们是马弁的后裔。”
“马弁?”
“旧时代的低级军官,也就是护兵。”崔振海说,“这个屯子人家不到三十户,人口二百多一点,却有百岁老人三位,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十多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