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昂见鱼竿吃惊,鱼竿是日本产的,是他亲自到市内最大的鱼渔具商店买的。
“报警吧!”保镖急切地说。
“等等,让我想一想。”高昂手擎那根鱼竿,深思。
保镖放眼湖面,寻找,他期待再发现什么。
“打110,报警。”高昂决定了。
接警的110警员赶到长寿湖。
“昨天我们公司老总在这儿钓鱼,一夜未归,”高昂把鱼竿交给警察,说,“湖里发现他的鱼竿。”
“你们老总是谁?”
“崔振海。”
“你们还发现了什么?”警察问。
“那边水里漂着一只塑料桶,很像我们崔总使用的。”保镖说。
“看看去?”警察说。
来到发现红色塑料桶的地方,它已漂远,只能看到拳头大小一个红点。
“你们怀疑他失足落水?”警察问。
“我们怀疑有人谋杀了崔总。”高昂说。
“谋杀?”
“谋杀!”高昂口气坚定。
110警察相互对望,刑事案件不属110工作范围,他们立即通知了市刑警支队和开发区的派出所。
很快,几辆警车驶来,最先到达的是开发区派出所的警察,随后市刑警支队刑警到场。
几路警察没在湖边多停留,做了简单的勘查和询问后,留下派出所的警察,带高昂回到市刑警支队。
“请你详细讲讲事情的经过。”刑警说。
高昂到市刑警支队后态度可不同在长寿湖边,瞟一眼准备做笔录的小焦,表情是不信任还带点儿轻视。
“说吧。”刑警催道。
“我要见你们的局长。”高昂说。
办案的刑警迷惑不解:“你不是报案吗?”
“报案。”
“报案你不说,要见局长?”
“见局长。”高昂说,“我有重大事情对你们局长讲,当他一个人讲。”
刑警小焦撂下笔出去。
高昂等着。
小焦回来,说:“你跟我来,局长在他办公室等你。”
高昂随小焦出去。
在走廊里他问:“你们的申队长呢?”
“对不起,无可奉告。”小焦说,话里还带着气。
高昂讨个没趣。
甜菜堆的啜泣撕心裂肺,闻知女儿已遇害的噩耗,丁晓琴母亲趴在未修理的甜菜上哭泣,压碎的甜菜叶子咔嚓脆响,增加了悲伤气氛。
“我寻思早晚得出事。”丁父喃喃地说。
“您看出她有什么不对?”申同辉追问道。
丁父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她不明不白地怀了孩子,咋问也不肯说实情话。”
这时,丁晓琴母亲站起身,向院墙外望了望。
申同辉看出她对周围环境的不放心。
“回屋说去。”她说。
他们一起进屋,丁父礼让道:“上炕,回腿上炕。”
申同辉脱鞋上了炕,黄大桐坐在炕沿边儿。
“沏水。”丁父支使老伴。
“别忙活了,我们不渴。”申同辉客套地说。
“沏!多放叶子。”丁父说。
黄大桐像位小学生好奇求知的眼光望着他们的队长,农村的生活是如此新鲜而奇特,好多东西都不懂,什么是叶子呀?
“请大娘少放叶子,我们喝不了浓茶。”申同辉说。
黄大桐忽然醒悟:叶子是茶叶。
招待客人这一生活细节,带出有关丁晓琴的话题。
“晓琴第一次来家,给我买的茶叶。”丁父喝口茶水说。
“你这破记性,闺女买的茶叶你早喝光了。”丁晓琴母亲纠正他记忆错误,“她的同学。”
“那个假同学。”丁父校正过来错位的记忆。
一个男人随着丁父的叙述走进刑警的视线。
“不久以前,有个男的自称是晓琴的中学同学,”丁父问老伴儿,“他叫啥名?”
“王,王志。”
“他说他叫王志,晓琴在镇上念的书,鬼知道她有没有王志这个同学。”
“喂,扯胯骨轴子(扯远)上去啦。”丁晓琴母亲认为他偏了题,纠偏。
“他来干什么?”申同辉问。
“吓唬我们。”丁父说。
“吓唬?”刑警警觉。
“他说我家晓琴生的孩子……后患无穷。”丁父说,话里含着对那个不速之客耿耿于怀。
“他让我们放好合约,万万别弄丢喽,说合约是最最有用的东西。”丁晓琴母亲说。
“合约,什么合约?”
丁父望着老伴,女儿对母亲讲没对父亲讲。
“人都没了,我就告诉你们吧。”丁晓琴母亲道出实情,“我不识字,合约这么大纸,”她用手比量纸张大小尺寸,“两篇(页),晓琴说它是贼(最)有用的东西,与什么人签的生孩子合约。”
“现在这份合约呢?”
“晓琴进城带走了,缝在贴身的衣服里。”丁晓琴母亲说。
申同辉与黄大桐交流一下目光,对被害人丁晓琴衣物做过细致检查,并没发现那份合约。
“王志也问合约在哪儿,我说晓琴进城了,他没再问什么就走啦。”
这个自称是晓琴中学同学的王志很可疑,申同辉把他记在心里,列为凶手的嫌疑人名单上,下一步将对他进行寻找。
“丁晓琴最后离开家,是什么时候?”申同辉问。
“上个月,九月……”丁晓琴母亲没想起准确的日期。
“二十四号。”丁父说。
“晓琴她说去辽河市看孩子,看完就回来。”丁晓琴母亲说,她又伤起心来。“这一去就……”
“您二老见过丁晓琴生的那个孩子吗?”申同辉问。
“没有。”他们异口同声。
“是男孩是女孩?”
“闺女。”丁晓琴母亲说起一件后怕的事:“这孩子命大,生她的时候,大人孩子好悬都交代了。”
丁晓琴在母亲的再三追回下,讲了她逃跑的事。
临产日子逼近,婴儿时常扬胳膊撇腿,每一次动作都使丁晓琴兴奋不已,深埋在记忆中的一件少年往事泉涌而出:丁晓琴同邻居伙伴儿去河里抓鱼。
她推着一只小抢网,在浅水处网鱼,快慢分寸难掌握,半下午只弄到几条小鱼丁儿。
邻居伙伴教授她捕鱼技巧,说了一套嗑儿:
紧推鱼,
慢推虾,
不紧不慢推蛤蟆。
丁晓琴学着,那时经常有鱼儿撞到她的腿肚子上,软软地滑腻,每一次鱼儿碰撞,她兴奋、情不自禁,这是值得无穷回味一辈子的感觉。
腹中的婴儿让她重温了那种感觉,还不仅仅是重温感觉,她开始喜欢上这个婴儿,直至发疯地喜欢。躺在王莎莎的楼上,她计划逃跑,跑得远远的。
王莎莎被她的上海老情人约出去,机会来了。口袋里有足够的钱,出了诊所她打车出城。
避开城镇是她在计划逃跑之前就想好了的,藏在城镇容易被查到。但是生孩子需要医院需要接生的人,她想到一个人——袁满的亲姐姐——大姑姐,她们两人的友谊牢不可破,没因与袁满分手受到影响。
“大姐。”
丁晓琴出现在她面前,袁满的大姐袁薇刚给一个村妇接完孩子,挺凸在眼前的大肚子令她惊异。
“大姐是我,晓琴。”
袁薇这才回过神来:“晓琴真是你呀,这个……”她指着她的肚子,“怀上啦?”
“不是怀上,而是要生了。”丁晓琴骄傲地说。
夜里,袁薇问:“谁的?”
袁薇指的是孩子。
“保密。大姐,你帮我生下来。”丁晓琴请求。
“那没问题。”
“这个孩子身世复杂,你把我遮掩着点儿。”
袁薇家的房子很多,前后两趟房外带厢房,找一间屋子藏起丁晓琴很容易做到。躲在僻静处的丁晓琴两天后就阵痛,袁薇做好了接生准备。
接生婆袁薇遇到难题,生产的过程中不顺利,那个孩子十分留恋温暖的母体,迟迟不肯出来。意外的情况出现了,丁晓琴开始出血,半昏迷中孩子出生,她听见一声婴儿啼哭,只一声便昏了过去。
“送医院。”袁薇对产妇出血不止束手无策,她决定送镇医院……
丁晓琴母亲说:“晓琴在医院里躺了三天才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第一句就问,是男孩还是女孩?大姑姐告诉她,是个女孩。”
“家里有那个女孩的照片吗?”
“哪里会有照片哟,她猫月子第七天被人家找到,带回辽河市,满月就把孩子交给了人家。”丁晓琴母亲说。
“她大姑姐袁薇在什么地方?”
“三道圈屯。”丁晓琴母亲告诉刑警准确地点,如何走法等等。
从丁家出来,申同辉决定去三道圈屯。
丁家的调查收获很大,刑警抓住丁晓琴曾为别人生过孩子的线索深挖下去。
“丁晓琴会不会死在生这孩子上?”黄大桐分析仇杀的原因,“她可能给什么人当二奶,签了一份合约……丁晓琴想孩子去找那个男人纠缠,或往回要孩子,招来杀身之祸。”
申同辉赞同他的推理。
“那个自称是丁晓琴同学的人,肯定是冒充的。”
“当然,他是什么人?”
“从丁晓琴父母的介绍看,一定是和她签订合约的,或是签合约的人派来的。”
“那他为什么威胁丁晓琴的父母?”
“我看他是奔合约来的,当得知合约被丁晓琴带走,转而假关心真吓唬……”
“倘若我们的推测成立,丁晓琴给某人当二奶,此次进城去看孩子遭到拒绝,她不管不顾地闹,甚至要把给别人生孩子的事张扬出去……”
“我是这样认为。”
“似乎杀人的理由不很充分,尤其是那姓于的男人一块被杀,就更不可思议。”
黄大桐说:“现在杀人越来越没什么理由,激情杀人屡见不鲜。”他列举了白海马练歌厅老板张友杀坐台小姐的例子。
张友仅仅因为黎静使他在众人前丢面子,残忍杀害了她还解了肢。
提到张友,申同辉想到张友检举的杀害裴厂长的三儿,如果不是丁晓琴这起命案的冲击,他马上着手调查三儿。
“申队,我审张友时,他说……”
申同辉手机突然响起,他一看来电显示:“是佟局。”
“大申你们在哪儿?”
“去三道圈屯的路上。”
“你们立即返回市里。”佟局说。
“立即?”
“立即!”
“是,佟局。”申同辉接完电话,对黄大桐说,“返回市里。”
局长办公室门前,刑警小焦说:“你进去吧。”
高昂挺拔一下身子,见公安局长之前他给自己增加勇气,离开长寿湖他在考虑是揭开“代母”内幕还是不揭,主要是从自身的利益出发,推断两种选择的结果。不揭,公安按程序破案,是否抓到凶手,都与自己无关;揭呢,必引起轩然大波,刘海蓉就此丢官,杀手受到制裁,追杀自己的后患被清除。但是他也有些顾虑,自己毕竟不是十分的干净,怕沿流水勾起老冰排,与其可能被公安究起旧账比,刘海蓉他们更可怕,杀掉了于成,又杀掉了崔振海,自己虽然侥幸躲过一次刺杀,第二次难说躲得过去,最终还是和于成他们一样的下场。
“揭!”高昂下了决心。
高昂毕竟是高昂,他老谋深算,揭发刘海蓉不同一般人,她是市长助理、县处级开发区主任、副市长的后备,又是刑警支队长的妻子,和什么人谈他做了抉择:公安局长,必须是一把手局长,所以他对刑警是那种态度。
“请坐。”佟局长抬眼看声称要见自己的人,他不认识高昂。
“您是佟局长吧?”
“我是佟国栋。”
高昂在佟局长的对面坐下来,先自我介绍了身份,然后说:“我有重要的事对局长说。”
“请讲。”
“我们公司的老总崔振海昨天在长寿湖钓鱼,突然失踪,他肯定被杀害了,我向你们报了案。”
“你怎么那样肯定崔振海被杀啦?”佟局长问。
“杀人灭口,我知道是谁。”
佟局长望着他,目光有些严肃,杀人可不是小事,人命关天呐!来人敢对公安局长谈谁谁杀人,问题很严重了。
“我想问佟局长,能否为我保密。”
“我是公安局长,请你相信我。”
“还有我的人身安全。”
“我也向你保证。”
高昂得到佟局长的保证后,心里踏实了。他说:“富豪花园那起命案,被杀的男人叫于成,也是我们公司的,他和丁晓琴同时被杀,原因是他们知道一个秘密,遭到灭口。”
“什么秘密?”
“一项‘代母’计划。”
“‘代母’计划?”
“事情是这样的……”高昂从头讲起。
就在高昂向佟局长讲述的时候,长寿湖那边有了重大的发现:在水闸附近有一具男尸。
高昂跟刑警去市公安局,留下崔振海的保镖和开发区派出所的警察在现场。
阎所长问:“你们崔总钓鱼用的塑料桶是红色的?”
保镖向湖心指了指:“先前我们看见了那只桶。”
警察们眺望湖心,除了水还是水。
“什么都没有。”一个警察说。
红色塑料桶早已漂走,没一点踪影。
“我们到湖上转转。”阎所长说,他打了一个电话,很快,一只小艇从对面的山脚下驶出来,“巡湖的小艇来接我们,到那儿去。”
“我去不去?”保镖问。
“你去,你跟我们去。”阎所长说。
障子边屯有一只柴油机的小艇,归开发区调遣,主要在讯期巡湖监视水情。平常也在湖里转几圈管管捕鱼,长寿湖禁止捕鱼,钓鱼还可以。
三个警察和一个报案站在船坞上等小艇。船坞简陋到了极限,木桩支撑着两块木板伸向水中。
“阎所,兜兜风啊。”驾驶员将小艇靠近船坞,将一根绳子撇上来,小艇需要拴一下,才能保证上艇人的安全。
“耗子,”阎所长像似对驾艇者不放心,“你爹呢?他咋没开艇,叫你开。”
“我爹看老太太去了。”耗子说。
“你爹就是没正事儿,六十出头的人了,看什么老太太。”阎所长说。
耗子说的看老太太指的是相亲。他们之间很熟,论着阎所长管耗子的爹叫姐夫,所以他才这么说。
“我给他踅摸(找)的。”耗子引以自豪。
“你小子出息了,能给你爹找伴儿啦。”阎所长表扬了他,外人听来总像是开玩笑。
“互相关心嘛。”耗子解开绳子,准备开艇。
“你慢点开。”阎所长说。
“阎所,咱们……”耗子不知道警察们要干什么。
阎所长眼睛往远处看,说:“没大没小的,应该管我叫舅舅。”
“再过二十年这茬儿舅死没了,舅就消失了,都是独生子女哪里来的舅舅。”耗子的嘴不短,咔嚓咔嚓地说。
“真得叫你爹踢你。”阎所长收回目光,身子朝耗子凑近,问:“耗子,假如从我上船的地方掉进湖里,应该漂到哪儿去?”
“那就看掉的是啥。”
“人。”
耗子嘿嘿地笑起来,说:“那可说不一定,人是活的,谁知道他往哪儿游。”
“死人呢?”
耗子笑得更甚。
“和你说正经事,别嬉皮笑脸。”阎所长加重语气说了他一句,“死人。”
“真是死人?”耗子似乎才注意到小艇上的人多是警察,敛了笑,问:“看什么时候掉下去的。”
“昨天下午,或者晚上。”
耗子这样问自有他的道理,风向决定水的流向,掉进湖里的物体被水冲到下游。
“昨天,昨晚上,西北风。”耗子回想昨天的风向,自言自语,他说:“水闸方向。”
“去水闸那儿。”阎所长说。
离水闸还有两百多米远的地方,一个漂浮物出现。
“人,一个人。”耗子最先看到。
几双目光投到漂浮物上,有人说:“是个人。”
“靠过去。”阎所长命令耗子。
小艇靠近漂浮物,准确地说是一个脸向下漂浮的人。
“啊!”保镖看到漂浮的人惊叫一声。
“是他吗?”阎所长问保镖。
“是……是崔总。”保镖肯定地说。
“把他的脸面弄朝上。”
为做到准确无误,阎所长令警察用艇上的一根竹杆,拨动死尸,费了好大的事才成。
阎所长说:“你再看仔细点儿。”
“没错儿。”保镖语气充满悲伤:“就是他。”
于是,阎所长给市刑警支队打电话,报告发现崔振海尸体的消息。
刑警小焦急步来敲局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佟局长准许,他和高昂的谈话暂停下来。
小焦进来,左右顾盼。
佟局长看出她有重要的话要说,而且是需背着高昂。他站起身,到里间会客厅去,她跟进去。
“佟局,长寿湖里发现崔振海的尸体。”小焦报告,她说,“死者的尸体漂浮在湖水里。”
“噢?”佟局长没怎么惊讶,他和高昂谈话中假设了崔振海被杀手扔下湖,而高昂坚持说一定是被扔下湖。
“申队不在……”小焦等待命令。
“谁在命案现场?”
“开发区派出所阎所长。”
“告诉阎所长打捞尸体上岸,进一步确认……”佟局长做了指示,最后说,“我走不开,你们先处理。”
小焦手指下外间:“他还没走?”
“我们没谈完。”佟局长说。
佟局长直接送小焦到办公室门外,他趁机给申同辉打了电话,命令他马上赶回来。
佟局长回到办公室,接了一杯水给高昂,说:“我们继续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