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生命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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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在情与义面前抉择(1)

在城隅茶吧,佟局长和童女士的谈话没结束。

“正因为我爱他,才痛下决心举报他,送他去做牢。”童女士说,她的心情平静下来。

她这样说表明她对林松所干的事尚不清楚,他犯的是滔天大罪,走上的是一条不归路。

“你听清了他梦里喊老虎,去杀崔振海?”佟局长问。

“对,很真亮。”

“以后他在梦中说相同内容的话了吗?”

“没有,只那一次。”童女士说。

“你认识老虎吗?”

“不认识。”

“林松梦里喊的人名,比如老虎,三儿,铁子……你熟悉谁?”佟局长问。

“没有认识的。”童女士答。她忽然又纠正说,“认识一个,刘海蓉。”

佟局长正视着她,听她说。

“私人侦探弄清他们的关系后,我假装到开发区办事,近距离看过她,很漂亮的女人。”

“她没认出你?”

“我根本没说话。”童女士说一件事,一件迷惑不解的事。

在一家酒店,童女士带来现金,同私人侦探兑现合同。

“还想更深入了解你丈夫吗?”私人侦探收起钱,问。

“你指什么?”童女士反问。

“当然是你关心的啦。”

“请直说。”

“他和刘海蓉。”私人侦探说。

童女士对所雇的私人侦探感觉不好,对他老用眼角泄出的目光看她,心里感到不舒服。打算兑现合同后不同他来往,今后再雇用私人侦探也绝对不用他。

“对不起,我不想知道。”她谢绝。

私人侦探说:“那你真的失去了一次了解你丈夫隐秘的机会。”……

童女士给佟局长的杯子加水,她说:“后来我真的有些后悔。”

“为什么?”

“我心里反感那个私人侦探,以为他贪婪,要弄我的钱……也许,他当时真的发现他们俩还有我所不知道的秘密。”童女士现出遗憾的表情,她说,“雇他继续查下去就好了。”

佟局长推测私人侦探发现林松和刘海蓉的隐私,是“代母”生孩子秘养在九号别墅里的事。假设一下,童女士雇用私人侦探接着查下去,在三年前就发现了那桩秘密,闹得满城风雨,可能是两个家庭的破碎,刘海蓉和林松组成新的家庭;或者是两个家庭经过一次危机后,重又回到正常生活的轨道。大概血案就不会发生。

“我第二次雇用私人侦探。”童女士说,看样子她是敞开心扉,将自己毫不保留地摆在别人面前,让你一目了然,自然就没什么不可以说出来的秘密东西。

“去查他和刘海蓉?”

“杀手。”

“啊!”佟局长的心像一面鼓似的被人敲了一槌。

一个民间女子雇用私人侦探,不是查丈夫的隐私什么的,而是去查应属于公安机关……如果她的丈夫真是杀人的幕后元凶,她这样做无疑是很危险的。

“查到了什么?”

“收获甚微,我把你们警察的工作看得太简单了。”童女士说。

“私人侦探去查杀手……”佟局长表示对私人侦探能力的怀疑,“他们充其量搞个跟踪盯梢,或窃听偷拍什么的。”

“我花一万元钱,换来一些情报。”

童女士讲了所获的情报,私人侦探发现一个中年男人,他几次和林松接触,行为鬼祟。于是便跟踪他,发觉这个男人不干任何事,除同林松外,其余时间钻进桑拿中心,几天也不出来。

“一个人什么都不做,经济来源呢?咋生活?”私人侦探心里思索一个十分实际的问题。

跟踪一段时间,也没发现他做什么,如果说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什么,只发现他到钥匙书店买过一次书;和市血液中心的一个护士一起看电影大片《十面埋伏》。对于一个基本上不与他人来往的人来说,两次和同一个女孩在一起,说明他与女孩的关系非同一般。

“市血液中心护士。”佟局长把这条信息记在心里。

“想想真是可笑。”童女士说。

这是他们见面后,佟局长第一次见她笑,又是一种嘲笑自己幼稚的笑。假若她开心地笑,这张脸一定很生动。

“您一定认为我异想天开吧?”童女士问,没等对方回答,她说,“我给你打电话后,没见警方有动作,就雇用了私人侦探。”

“你对我们警察很失望?”

“不,我不敢失望。”

“不敢?什么意思?”佟局长迷惑不解。

“我尊敬我爸。”童女士直率地说,“我是对你们失去过信心……爸爸骂了我一顿。”

“是嘛。”

“好狠好狠,把我骂哭啦。”

“骂得你回心转意。”

“是灵魂出窍,不仅仅是挨爸爸骂,还……”童女士叙述了一件事。

当过警察的父亲听出女儿对警察有微词,盛怒之下痛骂了女儿,命令她做一件事,带上鲜花到母亲的墓前,说上十句:我不相信警察。女儿照父亲的话去做了。只是她说到第六句不相信警察时,泪流满面,再也说不出来啦。

“我没说出第七句。”童女士回忆说,“面对母亲我说不出口,她一生最爱警察丈夫,为我爸爸,她没同家人去国外定居……”

佟局长心里对老公安童建国深深地敬意,他说:“你再与你父亲通电话时,转达我对他的敬意。”

茶吧的谈话进行了近两个小时,佟局长回到局里已是晚上七点多钟。走上三楼,见刑警队的会议室——现在是专案组办公室——门敞开一条缝,泄出道灯光,他走过去。

“佟局。”

四五名警察围在一起谈论什么,他们站起身来。

“坐,坐。”佟局长说。

“佟局,您看。”小焦把一张图像拿给他看,说,“这是根据目击者描述的模拟画像。”

佟局长看看画像,一个面部棱角分明的中年男人,他联想一下童女士说的老虎,年纪上吻合,其他的无法去生拉硬扯到一起。

“由于目击者离现场距离较远,没太看清楚细致的脸部特征。”小焦说,“她能够回想到的也只这个样子。”

“八字眉倒是明显特征。”一位刑警说。

“是呵,长这样眉毛的人不多见。”另一位刑警说。

佟局长问:“还有别的特征吗?比如身材……”

“目击者说杀手的身板子很宽,很扁。”小焦说。

“那是什么样子?”

“身体横向宽,前后薄,像只纸箱子。”一位刑警说,他用手势画出一个方形。

佟局长至此想象出那个人的形象了。

“我们市常住人口四百多万,流动人口近百万,茫茫人海去找这样一个没名没姓的人,恐怕难上加难。”小焦说。

佟局长放下画像,说:“他叫老虎。”

几位刑警的目光一齐投向佟局长,是惊讶和探询的目光。

“有人向我匿名举报,杀崔振海的凶手名字叫老虎。”佟局长说。

目前,他还不能说出和童女士谈话的经过,无疑是为她的安全着想,重大的嫌疑人林松还没到案。

“老虎像是外号嘛。”小焦说。

“也许是小名(乳名)。”

“没有姓氏名谁,仅凭一个小名去找……”

大家一致的看法,寻找难。

“你们的意见呢?”佟局长问。

“小焦你说吧,说说我们的想法。”一位刑警说。

小焦说:“向社会公开模拟画像,在媒体上发布公告……尽管这样做是盲人摸象不是十分理想,可说不准就能获得重大的线索。”

佟局长赞同,他加了一条意见,重金悬赏提供线索的人。

申同辉的房间有一台电视,他每天通过它了解外部世界,一、三、五晚二十点的《警坛写真》节目必看。

今天是周四,没有《警坛写真》,他没开电视机,读田豆豆留给他的一本小说集《走夜的女人》。

“你平时读小说吗?”田豆豆问。

田豆豆给他扎上吊针,搬只凳坐在申同辉床前,看杂志。今天早上测体温,发现他有些低烧,医生做了详细的检查,是感冒引起的,马上给药,后天采造血干细胞,感冒发烧怎么成?田豆豆问:“通知你的家人来护理吗?”挂吊针身边需要有人照料。他说:“家里没闲人。”田豆豆说:“今天我休班,我护理你吧。”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田豆豆看一眼输液管,问。

“什么?”

“你读不读小说?”她已打开杂志。

“很少细看,工作忙,只是随便翻翻。”申同辉说。

“《走夜的女人》上的小说我差不多篇篇都看,朱日亮的小说很好玩。”田豆豆说,接下去她埋头看书。

有那么一阵子,田豆豆潜心看她的小说,申同辉又不想打扰她。室内寂静起来,窗外的秋风水似的泼到玻璃上,也把白天城市的声音扬过来,他听见了喧嚣。

“过瘾,真过瘾。”田豆豆合上书,她因一篇小说而激动,阅读的快感正从神色里翅膀似地飞出来。

“谁写的小说?”

“朱日亮。”

申同辉读小说很粗糙,不太注意作者的名字,朱日亮的名字他似乎印象不深。

“相当棒的一篇小说。”田豆豆向他推荐:“你看看朱日亮的小说《走夜的女人》。”

晚上没吊针,又没可看的电视节目,读田豆豆留给他的那本《走夜的女人》,读朱日亮的小说。

读着,读着,他竟然念出声:“……河边的地方,出过几起案子。最吓人的一件,是一个女人让人奸污之后扼死,埋在河滩上……”

佟局长走进来,全神贯注地听他念小说,申同辉竟丝毫没有发觉。

“你找谁?”值班的护士嚷着,她跟着进来,不准外人随便进入申同辉的房间既是医生对她的嘱咐,也是血液中心的规定。

申同辉这才发现站在自己床前的佟局长,他对值班护士笑笑,做出笑脸的那种笑。他说:“是我的朋友,来看看我。”

值班护士打量一下便装的佟局长,说:“探视时间不能过长,一床需要早点休息。”

“哎,哎!”佟局长应道。

值班的护士走了出去。

佟局长说:“她真厉害。”

“她没有田豆豆厉害。”申同辉说。

“那天我来见过的……”

“是她,如果说方才的护士是刀子嘴,田豆豆的嘴又磨快了几分。”申同辉已从床上下来,见佟局长还站着,说:“您坐,佟局。”

“哪一天采集?”佟局长问造血干细胞的事。

“后天。”申同辉委屈起来,“呆在这儿像被软禁。”

佟局长又要抽烟,申同辉说:“抽不得,值班的护士鼻子灵着呢,她不好通融,不像田豆豆。”

一支烟拉出烟盒一半,他重新送回去,医院的规矩他不得不遵守。佟局长说:“我们找到了崔振海命案现场的目击者。”

“噢,太好啦。”

“根据他们的描述,画出了模拟像……”佟局长讲了一些破案的进展情况,说,“今天,我见到那个给我打匿名电话的人了。”

“她到底是谁?”

“你猜猜,她是林松的什么人?”

申同辉望着局长,想在他的脸上找到答案,或是通过他的表情受到某种启发。找了,没有。关于那个打匿名电话的女人,他动脑筋思考过,排除二奶和身边的人,比如秘书什么的。一个他立了几次,又被自己推倒的想法,现在说出来了:“他的妻子。”

“真有你的。”佟局长大加赞赏他的部下,“大申,你行。”

申同辉对表扬没多大的感觉,他最关心的是案子,刑警支队长的心里除了案子还是案子。他问:“她给我们提供了林松的线索?”

“没有太直接的。”佟局长简单说说,见童女士所获得的对破案有价值的东西。

“老虎?”申同辉琢磨这个名子,想从过去经自己打击、处理的人员中筛出它来。老虎,老虎,没有这样绰号的人。倒有一个叫爬山虎(落叶藤本植物)的女人,她是一个卖淫团伙的妈咪。

“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申同辉说。

“童女士雇用的私人侦探,见到与林松接触密切的男人,与崔振海命案现场目击者见到的杀手,体貌特征相像。我想,他俩可能是同一个人。”

“杀手叫老虎?”

“对,综合分析,很像。”佟局长望眼门,门关着,他说,“老虎的女朋友,在血液中心。”

“这儿?”申同辉略现惊讶。

“私人侦探发现他到钥匙书店……”

申同辉惊诧,他拿起床上那本《走夜的女人》,迅速地翻动,翻到扉页,惊呼:“钥匙书店。”

“钥匙书店?”佟局长错愕。

“佟局,你看。”

佟局长接过书,顺着申同辉手指看到红印章,钥匙书店几个字,如火般地跳跃,它让警察看到了什么。

“谁的书?”

“田豆豆。”

女护士田豆豆拥有一本从钥匙书店买来的书,意味着什么?首先要弄清楚这本书的来历,她可能自己从书店买的,也有同事的书她借来看的可能……

“以此说田豆豆是老虎的女友,下这样的定论还早。”佟局长手拿着那本书,“你说呢,大申?”

“道理是,很像。”

“凭什么?”

“直觉。”

“大申,你的直觉历来也很准确。但是,我们还是要慎重从事,先调查《走夜的女人》的来历。”佟局长说,“这个任务交给你。”

“我来查。”

“要快,明天电视台和报纸同时播放和刊登模拟画像,犯罪嫌疑人也一定能看到,他们必然警惕,会给调查增加难度。”

“是。”

“她好接近吗?”

“没问题,田豆豆对我印象比较好。”

“又是直觉。”

“不,感觉。”申同辉胸有成竹地口气说。

“感觉也好,直觉也罢,总之,尽快找到老虎的女朋友。她的出现我们才有弄清老虎真面目的希望。”

“田豆豆明天夜班……”

这时,值班的护士进来,她说:“你怎么还没走,都几点钟啦。”

“对不起,就走。”佟局长站起身。

“走吧。”值班护士朝外撵人。

申同辉送佟局长,到门口,佟局长用空手划了一道线:“到这儿,你别出来啦。”

走廊不能去,尤其是不能和佟局长一块出现在熟人面前,因为佟局长秘密来秘密走。

“大申。”佟局长最后和申同辉握手,用力握了一下。

申同辉回到床前,值班护士正翻那本书,随手又丢到床上:“豆豆尽看这些怪怪的书。”

“哦,怪书?”

“瞧那书名,走夜的女人,夜里出去走的女人,有几个正经的。”值班护士说。

申同辉惊异值班护士如此理解这本艺术性很高的小说,他想:“这个叫朱日亮的作家,要是得知有一个女读者这样理解他的小说名,不知作和感想。”

“豆豆老看这怪书。”值班护士的话里话外流露出对田豆豆的看法,不仅仅是对她读这类书的看法。

“田豆豆也是走夜的女人?”申同辉故意这样说,目的引导值班护士说下去。

“那倒不是。”值班护士对田豆豆没恶意,她说,“自从她谈了朋友,人变化很大。”

“原来她是什么样?”

“什么样?嗯,这么说吧,大家叫她豆蔻。”

“那现在?”

“豆荚,还扎人呢。”值班护士说。她脸上的表情真的像被豆荚刺伤了皮肉。

“她究竟交怎样的朋友,对她影响恁大呀。”

值班护士望着申同辉,似乎才意识到他很关注田豆豆,没往案子上想,倒是想到男女方面的事情上去了。

这样一寻思,她不准备谈她的同行了,离开又是不谈的最好方法,她说:“早点休息吧。”

申同辉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感觉,或叫猜想,田豆豆正面临环境危机,同事们对她谈朋友有看法,究竟是对她的男朋友,还是对她本人,间或对谈朋友这事本身?

从豆蔻到豆荚,植物学上是自然的规律。人的生活中,就不是豆蔻到豆荚的过程。有的人一生是豆蔻,有的人一生是豆荚,这不是成长的递进关系。田豆豆从豆蔻到豆荚,人们如此评价她,肯定有原因的,值班护士已经说出了原因。

“他的男朋友?”申同辉开始琢磨田豆豆的男朋友,他要知道的正是她的男朋友的情况。

铁子正做着计划,一个违背老板命令的计划。也是他在林松手下几年唯一的一次擅自行动。事实上,他的生命中这样的擅自机会已经不多了。

林松令他回住处去,铁子回到了八道街利民社区六号楼自己的住处,第一天他呆在屋子里,不走样地遵命行事,做到了深居简出。次日,他醒得很早,实际是被猫头鹰的叫声惊醒。

和小区比邻高层建筑市烟草大厦后身对着铁子的窗户,他发现有一对猫头鹰常年在大厦顶楼的一凹处生儿育女。但是,它们很少叫,尤其是夜晚谁也没听到它们的叫声。

嗷!——嗷嗷!

那时铁子正在一个美好的梦境里,女孩追问他:“你敢带我去防空洞?”铁子早已迫不及待,他说:“别说去防空洞,上刀山下火海跳油锅,只要你和我去。”女孩伸出手让他牵,那手是软乎乎的……

嗷!——嗷嗷!尖刺、瘮人的声音惊醒了他。

铁子下意识地寻找床边,然后目光环视四周,没见到梦中的女孩。

嗷!——嗷嗷!猫头鹰仍然叫着。

夜深人静,猫头鹰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迷信的铁子感到不吉利,辽河播扬一则传闻:商委主任下乡归来,傍晚在公路上行驶的途中,一只猫头鹰突然撞在挡风玻璃上。

刚才还谈笑风生的主任,心情急转直下,郁郁寡欢的样子。

“主任,没事吧?”司机问。

商委主任半天才吭声:“猫头鹰撞我的车,不好,不好啊!”

司机揣摩不透领导的心思,对平常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唯物主义者的人,偶然遇到猫头鹰飞撞车子上的事,一落千丈的样子表示出惑然不解。

“明天见不到我,就是我出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