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星山九号别墅在丽日当空的上午突然响起敲门声,老陶在阁楼里望见一个背工具兜子的男人走来。他手中拎着的东西老陶没有确定是什么,但是那个人向别墅走来是毫无疑问的。
哐哐的敲门声在老陶到门口时,声音更响。来者似乎认定别墅里一定有人,于是一直在敲,也不叫人。
老陶开起门中门的一个小窗口,望见一张陌生的面孔。
“我是天然气公司的。”装扮天然气公司安检人员的于成举了举手中专门用来检查是天然气管线、灶具是否有漏气点的器材,说,“检查天然气。”
老陶见过那个器材,一个月前有人手持它进别墅检查过。但是他没立刻开门,昨晚刘海蓉的叮嘱他牢记在心,不能轻易放陌生人进来。
“检查一下天然气。”于成说,“为了你家的安全……”
老陶知道阻挡天然气公司人员做安全检查没道理,决定放人进来时,他以去取钥匙为名进别墅去,那一时刻小保姆阿霞正带着蓬蓬在一楼的客厅里玩耍。
“带蓬蓬到楼上去。”老陶对阿霞下了命令。
“为吗?”
“带蓬蓬上楼,我不叫你不准出来。”老陶口气不容违抗。
阿霞带着蓬蓬去了楼上,老陶拾起地板上的一只毛毛熊玩具,藏进柜子里。
于成进来后直奔厨房,甚至都不朝两边看一眼,到厨房里,用那个器材做检查。
老陶在一旁望着,于成熟练地操作他没看出任何破绽。
从阀门到炊具,于成未发现漏气点,需要拖延时间,他的主意打在高高的天然气表箱子上。
“表箱子的接头最不安全,师傅找个凳子来,我蹬着检查检查。”于成想利用始终盯着自己的老陶离开的时机,观察一下室内情况。
餐桌旁一色高档红木椅子不能用,老陶只好去楼外去取一只杌凳。
于成野猫一样灵捷,窜入客厅,空旷中没见一个人。由此来看,居住这里的人不会多。当然,楼上还有什么人尚不清楚。
老陶拎着杌凳进来,于成踩着它去检查与天然气表箱子相连接的管线。
这时,客厅的电话响起。
于成迅速扫一眼客厅,见一张女孩的脸在楼梯一闪即逝,腰间淡粉色的衣物最后在他的视线中消失。
老陶去接电话。
“这是别墅里的第二个人。”于成心里说。
老陶显然不想让外人听到他接打电话的内容,声音很低,不时地瞥眼于成,左臂空空的袖管微微抖动……
于成不能把虚假的检查做样子太久,他在老陶走回厨房前从杌凳上下来。
“没问题吧?”老陶问。
“没问题,但公司要求必须经常检查。”于成开始收起器材,说,“发现问题及时给我们打电话。”
于成没理由滞留下去,意外的收获在他即要离开别墅时获得。二楼突然传来孩子的哭声,他断定是一个女孩的哭声。
半个小时后,于成在巨眼水业大厦向崔振海报告自己进入九号别墅的情况。
“别墅由一个独臂男人看护着,他不错眼珠儿地盯着我。”于成说。
“哪一只胳膊?”
“左臂。”于成比划自己的胳膊,接着补充一句:“虽然只有一只胳膊,但是他行动相当灵活,绝不比四肢健全的人差。”
崔振海问:“他的胳膊伤到……”
“肘部。”
崔振海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照片,说:“你看是不是这个人?”
展现在于成面前的是一张老照片,颜色斑驳,他一眼便从三人的合影中找出现在的独臂男人:“是他。”
崔振海收起老照片,喃喃自语地:“他还在这里转悠。”
于成不解的目光望着崔振海,猜测他说的他肯定指的就是独臂男人。
“崔总,您认得他?”
“何止认得他!先不说他,你说说九号别墅还有什么情况。”
“我一晃看见一个姑娘,她的脸只在楼梯上一闪,人没下楼。”
“你看她是房子的主人,还是佣人?”
“她没大大方方地下楼,像似躲避生人,从这一点上看,她可能是下人保姆什么的,她扎着围裙。嗯,我还听见楼上有婴儿的哭声。”
“婴儿?”崔振海对此很感兴趣,“你听见婴儿哭声?”
“女婴,尖尖细细的声音。”
“工夫不负有心人哪,我们终于见到了狐狸的尾巴。”崔振海兴奋起来,心里说,“我说过,刘海蓉不是无懈可击嘛。”
于成脑袋快速旋转,琢磨崔振海为何如此兴高采烈,只是没想出所以然来。
此刻,崔振海确实很高兴。他对刘海蓉的了解要比于成多得多,对她的生活包括家庭、婚姻等等了如指掌,他盯她许久了。发现刘海蓉进九号别墅,他开始揣测她的婚外生活……一个婴儿的出现,更加坚定了他的推测:刘海蓉与这个婴儿有关系。
“崔总,我下一步怎么做?”
崔振海寻思片刻,说:“千方百计弄清楚那个婴儿的身世……”
“刘主任,”秘书进来,说,“市委政研室主任带两位科长来咱们开发区搞调研,我安排他们在小会议里等你们。”
“他们说没说调研的内容?”刘海蓉问秘书。
“有关长寿湖开发。”
“哦,你通知韩主任参加,过会儿我去东方宾馆见外商。”刘海蓉安排韩副主任去接待市委政研室的人。
“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你,我挡在楼下,您看?”秘书请示。
“采访哪儿方面?”
“他们没说。”
刘海蓉看下表,说:“还有一点时间,你叫他们来我办公室。”
秘书走了出去。
电视台的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扛着摄像机,他们年纪都很轻。
“我是《感动》栏目小卉。”女的是记者递上名片。
刘海蓉没细看名片便认出这位叫小卉的女记者,《感动》栏目是辽河市收视率最高的节目,小卉是该栏目的大牌记者。
“刘主任,我来采访您救助白血病患儿袁亮……”小卉说。
“这没有什么,我只是力所能及地在经济上资助他们,真的没什么。”刘海蓉谦逊道。
刘海蓉推托一阵,最终还是答应了记者的采访。
“刘主任,您准备出资三万元救助袁亮,请问这笔钱是单位赞助的,还是号召您单位职工的捐款?”
刘海蓉答:“是我个人的积蓄。”
“您爱人对您捐资救助袁亮怎么看?”
刘海蓉答:“他很支持。”
“您为什么要出资救袁亮?”
刘海蓉答:“良心,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幼小的生命的殒灭而无动于衷。”
摄像机抓拍到刘海蓉最动情最动容最感人的表情瞬间,她眼含泪水,说:“一个不谙人世的孩子渴望生命的目光是那样的无助,父亲为延续儿子的生命宁愿去卖掉自己的肾……”
“刘主任您有孩子吗?”
刘海蓉答:“没有。”
“那您是如何体验做母亲的心情呢?”
“我想起我的母亲,她从少女时代就留下长发,嫁给我父亲后仍然未剪掉,我上中学的时候,母亲的长发已经拖到地面,我们也为她的长发自豪。有一次母亲为我去外地参加夏令营竟剪掉了自己心爱的长发……”
“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我永志不忘母亲对我的爱,从她的身上我真正理解了无私的含意。”刘海蓉擦湿润的眼角……
采访进行了近一个小时,结束后刘海蓉动身去宾馆。
红旗轿车在街道上行驶,刘海蓉靠在座椅上,看得出她的心情很不平静,尚未从某种情感的漩涡里挣脱出来。
司机王晖尽量把车子开得稳当些,尽量不打扰刘海蓉。
“喂,有电话啦。”手机的提示声音响起,刘海蓉的手机铃声是一个小女孩的呼叫,和弦音乐鸟鸣什么的她不喜欢。
刘海蓉接听:“是我,哦,你说。”
电话是老陶打来的,他向刘海蓉报告了于成进别墅检查天然气的事。
老陶说:“那人走后我觉得不对劲儿……”
“事后诸葛亮。”刘海蓉责备一句,说,“过会儿我打电话给你。”说完关机。
车到东方宾馆,刘海蓉对司机王晖说:“车开回去吧,市委政研室领导到开发区搞调研,韩主任他们可能用车去长寿湖。”
“什么时候来接您?”王晖问。
“听我电话。”刘海蓉走进宾馆。
与外商的谈话进行得时间很短,她离开宾馆时还不到十点钟,叫了辆出租车。
“您去哪儿?”
刘海蓉回答出租车司机:“西红柿咖啡屋。”
“西红柿咖啡屋?”出租车司机对这个地方不太熟悉。
“知道爱民社区吗?”
“爱民社区,国家安居工程示范小区。”
“对,去那个方向。”
西红柿咖啡屋在一条小巷里,店面也不大,刘海蓉选择这样的地方,恰是避开熟人的眼睛。她打算与一个人见面,被约的人也熟悉这个咖啡屋,他们不止一次在此喝咖啡。
咖啡屋的环境十分幽雅,白桦树皮装饰的墙壁,尽管人为的痕迹明显,但在远离大林莽莽的喧嚣都市,总让人觉着贴近自然的亲切。每个包厢都以名山来命名:黄山、庐山、泰山、五台山、云台山……咖啡屋主很会经营,也很有文化,包厢里有名人的诗或画或条幅。
“黄山。”刘海蓉说。
服务员送刘海蓉进了紧靠里边的黄山包厢。
“您来点什么?”
“一壶铁观音,一壶咖啡。”刘海蓉照老习惯,为被邀请的人点壶咖啡,自己要壶茶。
“一壶铁观音,一壶咖啡是吧。”
“等人到了再上,到时候我叫你。”她特意叮嘱。
服务员为她轻轻带上门,离开。
“喂,我到了,”刘海蓉打手机:“你忙完没?哦,好,我等你。”她接着又拨了一号码,接通:“阿霞是你,蓬蓬没闹吧?没闹就好,你叫老陶听电话。”
一辆桑塔纳驶入寿星山庄别墅区,悄悄停在对着八号和九号别墅之间的街道上。
“申队,昨晚奇瑞QQ停在往前一点儿。”黄大桐指下前边黑色的街灯杆。
申同辉顺着黄大桐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那棵街灯杆。他透过车窗仰望,见到九号别墅。
申同辉问:“弄清楚这是谁的别墅?”
“房地产公司拒绝透露房主姓名。”黄大桐说,“公司经理说他们与房主有约……不向任何人说出房子主人是谁。”
“噢,这倒有些蹊跷。”申同辉说。
“或许是外省外地人买的,客居本市。”黄大桐猜想。
“看来这九号别墅不简单啊。”申同辉说,“大桐你去找保安谈,深挖夜间进出别墅区的车子线索,包括案发前经常在这儿存放的车辆情况,我在车里等你。”
黄大桐下车,去了别墅区的保安大队办公室。
点燃一支烟,申同辉边抽边思考,他没去想正在侦破之中的那桩女尸案,而是想妻子刘海蓉夜晚来九号别墅干什么?
在没弄清九号别墅里的秘密前,他只能从妻子身上寻找蛛丝马迹。桑塔纳车里的申同辉此时此刻,全神贯注地寻找妻子进九号别墅的理由。
打开申同辉和刘海蓉婚姻这本书,翻到首页,男女结合平平淡淡,无故事。就那么的市妇联的女干部和北沟派出所的户籍警恋爱、结婚。自然而然地进行天底下阴阳相结合所进行的一切,只是自然而然的进行中,出现了不自然的情况。
“我们去医院检查吧。”刘海蓉说。
“再等等。”
“三年了,还没有,不正常啦。”刘海蓉想有一个孩子的愿望在那个夏天里同绿色植物一样茁壮成长。
“你感觉我……”申同辉讲那件美好的事,自己的角色不是演得很棒,他问:“对我不满意?”
“不!你很行。”刘海蓉说,“大概是我的肚子不争气,可能我有毛病。”
专门治疗不育不孕症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两人都惊呆了:单从制造人的角度来讲,工艺流程没问题,没造出产品的原因,材料的质量有些问题。
于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治疗开始。
十几年两人虽说没放弃治疗,还是没效果。
“我们领养一个孩子吧。”刘海蓉说。
“你那样喜欢小孩子就领养一个。”申同辉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