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长歌李存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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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轻取幽州(7)

如果能派一员大将去山北招兵,急切之间,就能招来三五万人马。不用训练,即可上阵。”刘守光忙问:“谁能替朕分忧,到山北一行?”无人应声。刘守光再问:“谁能替朕分忧,到山北一行?”还是无人应声。刘守光眼巴巴地瞅着元行钦,说:“烦劳爱卿走一趟吧?别人,恐怕,恐怕也担当不起这样的重任。”元行钦只好领命,带了三千骑兵,趁黑夜冲出北门,到山北招兵。出发之前,刘守光送到北门口,拉着他的手说:“卿去招兵,快去快回。朕和幽州的存亡,就在卿的身上。”元行钦流着眼泪,说:“难得陛下如此待臣,臣就是肝脑涂地,也难报答一二!臣此去,一定尽力多招兵马,回救幽州,陛下就等着臣的好消息吧!”刘守光看着元行钦上马要走,又追上几步,说:“武州刺史高行珪,忠贞不二,现在与幽州互为犄角。你顺便传话给他,让他尽心守城,不得已时,朕再宣他回援幽州。如果幽州不保,朕还要到他那里避难呢。”元行钦答应一声,领兵消失在黑暗中。

柏乡一败,梁太祖朱温心情非常郁闷,又觉得身体越发不济,便把一个“温”

字改作“晃”字,希望明晃晃的太阳能替他一扫厄运,带来辉煌。可是,名字改了,运气如旧——外,晋阳余孽愈战愈强,内,没有找到一个绝色女子!正在生气之时,传来幽州求救的消息。他吼道:“刘守光,反复小人,救他何用!”敬翔忙说:“皇上息怒!依下官愚见,还是发兵为上。”“为什么?”“皇上想想,燕灭了,晋的势力更大了,那不是养虎贻患?”敬翔的话,令朱晃一惊,急忙传令“出兵”:命陕州节度使杨师厚为招讨使,河阳李周彝为副将,攻镇州的枣强,命贺德伦、张正言、许从实攻蓨县,并亲自领兵,带着阖门使王瞳朝镇、定方向攻击前进,想用“围魏救赵”之法解幽州之围。

梁太祖乾化二年(912年)春正月,梁军兵发洛阳。从官们知道朱晃最近身体不大舒服,脾气更大,都不愿跟随朱晃东征,纷纷称病请假,朱晃不许,许多从官只好哆哆嗦嗦地跟在后边,减少与朱晃见面的次数。当天中午,到白马顿,朱晃心血来潮,传旨晚上犒赏从官,叫随从点检人数,大部分还没到,朱晃一行就下马在柳树下小憩,随便等等那些落后的从官。那棵柳树,树干粗壮,两三个人合抱不住,柳荫有半亩地大。朱晃看着柳树,自言自语:“好大一棵柳树!上边的细枝都可以做车毂。”众军官不知朱晃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面面相觑,没人应和。隔了一会儿,十几个幕僚小声叽咋说:“哦——是啊,上边的枝都那么粗,真可以做车毂……”朱晃问:“你们说什么呀?大点声嘛!”几个幕僚说:“陛下,这棵柳树真粗,真像您说的,细枝都可以做车毂。”朱晃勃然大怒,厉声骂道:“车毂必须用夹榆,柳树哪里能做!你们身为儒生,自称清流,却顺口玩弄人,没一个好东西!”

又指着左右武士,“还等什么?抓起来,统统给我杀了!”武士们正欲动手,左散骑常侍孙骘、右谏议大夫张衍、兵部郎中张镌等十几个文臣武将气喘吁吁地骑着瘦马从后边慢吞吞地赶来,阖门使王瞳也在其中。朱晃的火更旺了,“你们就这样行军?”喝叫一并拿下,用棍棒活活打死!可怜阖门使王瞳,前几天还庆幸自己从幽州逃回大梁,拣了一条性命,谁知道却又葬送在朱晃的棍棒之下!武士们请示怎么处理尸首,朱晃说:“扔进黄河,喂鱼!儒生不是自称清流吗?我要他们永为浊流!”从官们越发恐惧,有几个心里骂着:“朱温,你怎么也不遭猪瘟呀!”

朱晃统领军队快到武陟,听见前边锣鼓声响,急忙派哨马打探,原来是段明远率领本州臣民劳军。司礼接过礼单,双手捧给朱晃。朱晃摸摸礼单,厚厚的,足有十几页,翻开礼单,见写着面粉、黄豆、牛、羊、猪等吃用的物资,外加几百坛酒,比上一次还多,他高兴地说:“段明远殷勤恭敬,真是大梁功臣!”朱晃命令大军在城外安营扎寨,自己带着一千亲军进了城。段明远誊出州府,安排朱晃休息。晚宴时,朱晃影影绰绰眊见一个妙龄女子在屏风后面偷看,问段明远那是何人,段明远心知肚明,立即把那女子唤来,盛装送进。朱晃细看,真是一个美人坯子,正值豆蔻年华,圆圆的脸蛋,桃花一样的肌肤,那身段,西施难比,貂禅逊色,眼珠子一转,朱晃的身子立刻酥了半边。晚上侍寝,娇柔鲜嫩,让朱晃神魂颠倒。问她姓甚名谁,她说是段明远的亲妹妹,名叫段明媚。朱晃更加欣喜,心想:我到过多少臣子家,睡过多少女人,都没有今天这么顺当、快活!

第二天,太阳升起老高,值日官请示行军路线,朱晃还搂着段明媚呼呼大睡,亲军头目也不敢打扰。直到太阳偏西,朱晃才起床梳洗。梳洗后的第一件事,封段明媚为美人,并为她的哥哥段明远赐名段凝,其意在表彰段明远忠心凝聚,一心一意事奉大梁;第二件事,传令大军在武陟休整三天。

十一

到了第五天,朱晃传令起兵。路上,他问贺德伦,“赵州一带,晋贼头目是谁?”贺德伦说是李存审,“李存审?”贺德伦说:“正是。他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大将。”朱晃哈哈大笑,“狗屁大将,还‘智勇双全’!臭优伶,臭戏子!凭他,能挡得了我的五十万大军?”接着,又咬牙切齿地说:“十几年前,让他跑了,这次抓住,我要扒他的皮!”这几句,说得贺德伦一头雾水,想问,又怕是朱温的疮疤,便悄悄地闭了口。贺德伦虽闭口不问,可当年的一幕,却清晰地泛上了朱温的脑海:十几年前,朱温还是将军时,攻打河东李克用,曾抓住过李存审,那时,李存审只是一个小小的伍长。朱温一边拥着爱妓喝酒,一边瞅着成群俘虏从他眼前经过。突然,一个俘虏跌倒了,发出“咔啦啦”的怪声。朱温扬扬手,“急什么?还没轮到就爬下了?熊包!”那妓女瞟了一眼,也没十分在意。按照朱温惯例,俘虏一个不留。李存审发现自己这一跌,并没有收到预期效果,就指着几堵断墙说:“让我死在那儿吧。那儿有墙可以遮挡,免得暴尸荒野,被狗撕咬。”押解的兵士请示朱温,朱温抬头一看,这个俘虏羸弱不堪,又白白净净,像个还没长成的丫头,心里也逸出了一丝怜悯,便指着其他俘虏说:“先杀这些,让他多活一会儿”。那爱妓瞅了一眼李存审,推开酒盏,轻启朱唇,说:“没个唱曲的,酒也喝不出味来。”朱温喝令手下:“没听见吗?快,找个唱曲的来!”左右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一个,回说:“兵荒马乱的,哪里去找唱曲的?”那爱妓说:“哎吆吆,贱妾想起来了,你吩咐后杀的那个,就是个唱曲的!”“哪个?”“就是那个白白净净的……”“你怎么知道?”朱温奇怪地问。那爱妓说:“你没看见,他腰间系着一个细细长长的袋子?那里面装的,不是洞箫,就是尺八(竖吹的笛子)。”朱温点点爱妓的鼻子,“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小白脸了?”爱妓戳了一下朱温的额头,“醋坛子!我爱上他?谁给我酒喝?”朱温笑笑,“我说嘛!”随即传令,把李存审押来,果然见他屁股后边搭拉着一个细细长长的袋子。朱温问:“你叫什么名字?”“小人李存审。”“你会唱曲?”李存审说:“略知一二。”“如今刀枪吃香,你怎么学唱曲?”朱温又问。

李存审回说:“我打小爱唱,恨透了刀枪!爹娘被乱军杀了,我小,没吃没穿,只好跟着乡下的戏班流浪。”“怎么又扛上了枪?”“整天打仗,戏班也散了。扛枪还能吃点,不扛枪,只有饿死。”朱温“嗯”了一声,说:“这样看来,你也算不上个真优伶,能不能唱,唱得好不好,还真难说。也罢,你唱。唱得老子高兴了,不仅免你一死,再奖你十两银子!”李存审从腰间袋里抽出一支尺八,吹了一曲前奏,呜呜咽咽,惨惨戚戚,朱温听了,连说不好,“老子打了胜仗,你像哭丧似的。重换一支,来点欢快的!”那爱妓擦擦眼角,一手端起酒杯,一手点点朱温的鼻子,说:“你呀,就会打打杀杀!对音乐,你真是个傻瓜!”“傻瓜?”朱温说:“你呀,才是个小傻瓜!如今是乱世,懂得打仗就行!仗打赢了,有美女,有美酒,多快活!”“快活,快活!音乐才是真正的快活!哪一类音乐最感人?悲伤的音乐!你听听,他把个尺八吹得埙一样悱恻,哪里找这样的高手?”说着,把酒杯举到朱温嘴边,朱温用嘴接住,一饮而尽,顺手拧拧美人的脸蛋,说:“好好好!宝贝说好,那就是好!接着吹,接着吹!”李存审却不吹了,他放下尺八,唱道:“……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肌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

那美人,起身离席,和着歌声,幽幽起舞。李存审的歌,如泣如诉,似断又连,美人的舞,载愁载怨,缠缠绵绵。悲悲时,恰似山间清泉,丁丁咚咚,让人想起新婚妻子思念远戍的丈夫,哀哀处,又像水入滚油,呲呲喇喇,仿佛白发老母祭奠惨死的儿子。朱温撮起酒杯,慢慢凑到嘴边,还没喝,又缓缓放下,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俩。刚要再抓酒杯,探马来报,“李克用借了契丹兵,挥军杀了回来。”朱温急忙站起身来,摆手罢了歌舞,要去调遣军队。临走时,指着李存审说:“看在美人面上,饶你不死。你就随着我的军妓营行动吧。”晚上,借着朦胧夜色,李存审逃回晋营。朱温听到这个消息,知道是美人有意放了李存审,就杀了美人,抛尸野外,发誓:“以后抓住李存审,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朱温起兵之时,声言五十万,留守河东的一些将军十分恐慌,朱守殷等几个裨将建议撤到土门避其锋芒,忻州刺史李存审手按剑柄说:“撤到土门,等于撤到晋阳,大晋还要不要?今后,谁再说撤退,别怪我刀剑无情!”朱守殷嬉皮笑脸地说:“我也是为将军好。赵州只有两千守军,大多还是老弱病残,怎么抵挡大梁精锐五十万?这次,要成了俘虏,恐怕也碰不上个知冷知热的妓女了!”李存审气得牙根痒痒,却也没法治他的罪,但他更明白,这种时候,退是没有出路的。待探报说枣强已经陷落,全城百姓都被朱晃屠杀殆尽,贼兵又急攻蓨县的时候,李存审招集李嗣弼、李嗣肱问:“梁贼嗜杀成性,抵抗是死,逃跑也是死,诸位,你们说怎么办?”李嗣弼、李嗣肱异口同声说:“我们几代追随晋王,晋王待我等不薄,就是死,我们也决不逃跑!”李存审说:“对,就是死,我们也不能给晋王丢脸!只是梁贼兵盛,晋王带主力去了幽州,没有余力顾及我们。现在蓨县告急,如果丢了蓨县,贼人肯定会西犯深州、冀州,后患无穷啊!再说,我们拖住梁贼,就是对幽州前线的最大支持!我们兵少,没法正面抵抗,得想奇计破贼,不然,我们丢了性命事小,丢了赵州,再波及深州、冀州,又影响了幽州战事,事可就大了!”李嗣弼说:“将军说的很对,我们得想奇计破贼,只是——”李嗣肱拉拉李嗣弼的衣襟,说:“李将军,你已经成竹在胸,快拿出你的锦囊妙计,我们团结一致,鼎力破贼,决不惜死!”李存审高兴地抓住他们的手,说:“好!那我就说了!”两人听着听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李存审率领诸位将领在下博桥安营扎寨。下博桥横跨漳水,西扼深州、冀州,是九州通衢。李存审亲自挑选一千兵将,由李嗣肱统领,五十人一队,分别派往衡水、南宫、信都、阜城等地,专门捉拿梁军各营派出割柴打草的伙夫、马夫,一天就捉了七八百人,把他们关在下博桥的一座古庙中,剥下他们的军服,给他们吃,给他们喝。黄昏,晋军的营寨里炊烟四起,被俘的梁军从倒塌的墙豁口看下博桥的晋军,连绵几十里的营寨,旌旗飘扬,人影曈曈,营后尘土飞扬,似有几十万军队。近处,一面“帅”字大旗在大帐上随风翻卷,巡逻的军士来回游弋。不一会儿,一位高大英武的青年将军从大帐走出,手提银枪,矫健地跨上战马,率领一队游骑查营,身后,一面大旗,上绣一个大大的“李”字。“晋王,李亚子!”几个俘虏失声惊叫,大伙都挤上来要看,蹭得墙上的土唰唰地掉。“那是晋王吗?”“怎么不是?我在战场上见过几回 了。”“那次,要不是我逃得快,早都成了他的枪下鬼了!”“完了,完了,又碰上晋王了!”一个老兵自言自语地说:“猪瘟,你真要倒霉了!”“管人家猪瘟干什么,我们才倒霉!说不定,今天晚上就得玩完!”“我们得想办法逃。”不知是谁的提议,立即得到大家一致赞同。“晋军看得这么紧,能逃出去?”大伙的气又泄了。过了不长时间,破庙内又送进几十个俘虏,有的断了胳臂,有的割了耳朵,鲜血淋漓,喊爹叫娘。过了好一阵,天黑下来,看守他们的卫兵有一多半轮换吃饭去了。他们发声喊,冲出去,杀散了卫兵,逃回营去。他们真庆幸自己能跑出去,跑出好远,还听见“抓俘虏啊,他们逃跑了”的喊声。

朱晃从枣强赶来,命令军队立即攻城,城没有攻下,营寨也没有安好,天已经黑了。贺德伦说:“皇上,您累了,还是明天再攻吧?”朱晃只好传令,贺德伦在左,他和张正言、许从实在右,各自退军五里安营扎寨。军士们又累又饿,有的挖沟扎帐篷,有的埋锅做饭。大家正嘟嘟囔囔地埋怨,只见几百兵士没穿外衣,冲进营来。大伙正要捞家伙,仔细一看,都是自己的弟兄。原来,他们就是被晋军俘虏的,逃回来了。他们说,晋军连营几十里,晋王有多么威风,说得梁军将士吐出舌头缩不回去,只悔跟了朱温打仗。挖沟的停下了手中的锹铲,做饭的提着马勺一动不动,任凭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热气。大家惊魂未定,几十个血糊糊的人从外边撞进来,哭喊着“亚儿军来啦!”“亚儿军来啦!”吓得梁军兵将都扔下了手中的家伙,拔腿想溜。这时,李存审、李嗣弼、李嗣肱率领九百骑兵一色梁军装束,一齐呐喊:“亚儿军来啦!”杀进营来,见人就杀,见营就烧,朱晃营寨立即大乱。

梁军营寨本来还没有扎好,灯光不明,梁军也闹不清晋军究竟杀来多少,晋军又穿着梁军服装,弄得梁军个个都操起刀枪,黑暗中,你把我认作晋军,我把你认作晋军,相互厮杀起来。梁军早就领略过“亚儿军”的如狼似虎,在这生死关头,哪个敢不拼死搏战?一时间,梁军营寨竟没有一个闲人,连伙夫都拾起饭勺、菜刀投入了战斗,到处都是喊杀声,到处都闪耀着刀枪碰击的火花。听到了喊杀声,贺德伦把左营的军队一分为二,一半由自己率领,坚守左营,命令另一半军队火速救应朱温。右营的梁兵见有人从外边杀来,只当是晋军,拼命抵抗,左营的救兵也当是晋军已占了营寨,拼命向里攻。两边又杀得人仰马翻。李存审、李嗣弼、李嗣肱惟恐还没乱透,三人各带一队,一会儿朝这边杀一杀,喊几句“活捉朱温”,一会儿朝那边攻一攻,喊几句“还不投降,等待什么?”孙骘、张衍、张镌、王瞳的亲兵和一些不愿意替朱晃卖命的人,也趁势烧营,砍杀平日不和的仇家。就这样,越杀越来劲,越杀越混乱。一直杀到天快亮,才知道上了大当。急忙收集残兵撤退,枣强、蓨县的农民又操起镢锨棍耙奋力追打,等退到贝州,检点军队,已经损失大半!

诸位要问,李存审只有几千老弱残兵,哪里招来那么多兵将?听在下给您慢慢道来:三垂岗大捷,解了潞州之围后,晋王采用郭崇韬的建议,举荐贤才,罢黜贪残,奖励农耕,宽赋税,抚孤穷,伸冤狱,禁奸盗,不到几年,河东百姓们安居乐业,市井也渐渐繁盛起来。可是,忻州多次发生灾荒,歹人趁机兴风作浪,晋王派了几任刺史,都没有扭转局势,有的只做了几个月,连命都赔在任上。一时,忻州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没人敢去接手。李存审听说,主动要求去忻州。晋王实在没法可想,忍痛把李存审从三军教练使调为忻州刺史。李存审交接完公务,带着亲军连夜赶往忻州。